所謂聳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林蒼南一輩子橫行霸道,在遇到蕭清琳之前,除了被李秀才暗算的那次,這輩子還沒吃過虧,即使是在秀水山莊裡做了近一年的牢,他也只當是陪陪自己的小少爺,渾不覺得自己正在被人囚禁。眼前這丫頭已不是無禮這麼簡單,敢叫他滾蛋的人,蕭清琳還是第一個。
巴掌已經高高的揚了起來,當它落下之時,是打落幾顆牙還是直接取她的命,全憑林蒼南的心意。按照正常的劇本,蕭清琳應該討饒了,可令他驚訝的是,蕭清琳不僅無所畏懼,反而還把臉湊來上來,咬牙切齒道,「你打呀,打呀,你就是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嗎?劍神大人,嗯?」
林蒼南的巴掌終究沒有拍下來,蕭清琳已牢牢的扣住了他的死穴。對待這種幾乎從來沒有吃過虧,也認為自己不會吃虧的人,就是要死死的制著他,一次翻身的機會都不給他。反正自己慫人一個,正好破罐子破摔來個胡攪蠻纏,對方再怎麼惱火都不能對自己動手,更何況閒家還有求於她。林蒼南武力再高又如何,蕭清琳可是殺不得的,所謂的劍神,此刻真的被打落塵埃,成了一個普通的老頭子。
「丫頭,我跟你有仇嗎?你要這樣折辱我?」這句話林蒼南雖是疑問,實際上與討饒無異。「老傢伙,沒仇就不能刺激你了嗎?被我說幾句你會死呀?」蕭清琳賴皮得無以倫比。
「好好好,」林蒼南巴掌一軟,在空氣趕蒼蠅似的隨意揮了揮,「愛說什麼你就說什麼吧,我全當沒聽見。」
蕭清琳哈哈一笑,道「你求我說呀,我反倒不說了,等你下次皮癢癢了我再說。」
一邊跟閒雲閒聊的藍海風忽然轉過身來接口道,「皮癢癢了不是要打的麼。光說頂什麼事啊。」
蕭清琳笑嘻嘻道,「海風姐姐,他這老傢伙皮糙肉厚的,我打他他反而高興,全當捶背呢,就是要揀著他練不到的地方收拾,比如說這裡,」她指指自己的耳洞,順道對著林蒼南擠眉弄眼的做了個鬼臉。
這個頑皮的舉動引起了眾人的哄笑。林蒼南一掃之前地陰霾,笑得格外開心大聲,就是一路上沒有與蕭清琳發生過交集的閒雲都呵呵呵呵笑個不停,壓抑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蕭清琳也覺得好笑,自己跟這個相貌年輕如妖怪般老傢伙可說無仇無怨,但不知為什麼,每次見到他那張從容不迫好像什麼事都盡在掌握的臉就會覺得不舒服。想要招惹招惹他,刺激刺激他。
也許是自己早已習慣了有個李秀才在身邊讓她欺負陪她瞎鬧?現在李秀才不在了,她潛意識裡就開始尋找新的目標。想想她又覺得自己滿悲哀的,穿越前身邊不乏腦殘的損友,越是小白。越是招人喜歡。而現在這個世界裡她所接觸的人僅有李秀才是這種類型的,不曉得林蒼南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合格地受氣包。
這老傢伙從來標榜自己高高在上外加胸襟開闊,實際上卻是非常容易生氣的。蕭清琳嘴角揚起,露出一個頗帶玩味的笑容,她忍不住又多看了林蒼南一眼,嚇的那老傢伙立刻閉上了哈哈猛笑的嘴巴,警惕的等待著她的下一次發難。
「老傢伙,你不是劍術很強嗎,咱們來做個比賽如何?」比什麼呢?蕭清琳眼珠一轉,嘿嘿笑道。「這林子裡最盛產地就是小山豬了,一會桑海肯定會捉到一隻的,我們就比,我跟你各切一條豬腿,看看是你切的那只烤出來的好吃,還是我切的那只烤出來地好吃。嗯嗯。我切我自己烤。你切的嘛你也自己烤,眾人當裁判。怎麼樣?呀,忘了說賭注了,輸的人要唱首小調給贏地人聽,好不好?」
好不好?好個毛線呀好,這是比廚藝還是比劍術?他林蒼南的劍技是拿來切豬腿的嗎,他林蒼南像是個好廚子嗎?
來不及拒絕,蕭清琳又添了一句,「你要是不跟我比,那也算輸,現在就開始唱小調吧。^^^^」話音未落,蕭清琳只覺得眼前一花,身邊哪裡還有林劍神的影子了,一直到吃飯的時間,老傢伙都沒有回來,他是絕不會再傻到跟任性的小女孩將道理的。
早飯後,眾人又小小的睡了一覺。林蒼南與周倉分別北上探路,一人調查秀水山莊追兵地去向,另一人則前往他們將要進行的路線,看看是否有映思的官
二人帶回來的消息都算不錯,秀水山莊的大部隊果然直接往西北追去了,而林自得雖然通知了映思的官軍協助追捕,但這些軍士行軍地速度很慢,只是數量眾多而已,他們六人只要全力趕路,必定能在被包圍之前到達周魏邊境地叢林。
接下來的半個月裡,蕭清琳真正體會到了逃亡地艱辛。起初三五日眾人尚可生火做飯,自第六日起,映思官軍的斥候從各個方向趕來,數量精銳程度都遠遠超出了林蒼南的預計,照此估計,很可能林雪城已來到映思大營。
風餐露宿已是小菜,茹毛飲血才叫她刻骨銘心。每逢心情狂躁之時,她必然緊緊抓住林蒼南狠狠刺激一通,可憐的劍神老爺從老頭子老傢伙又被她貶為老廢物老混蛋,再到人妖白癡諸如此類,幸好林蒼南胸中果然有丘壑,漸漸習慣這女孩變態到令人髮指的任性不說,還把能在逃亡途中吃點口頭上的小虧博眾人一笑引為「自豪」。
十七日後,迂迴前行的逃亡六人組終於趕在官軍合圍之前進入了周魏邊境的密林。沒有了被包圍的可能,林蒼南也不再介意偶爾被追兵趕上後出手教訓他們一頓,順便搶些乾糧果腹。這片縱數百里,深接近百里的密林地勢與南方叢林截然相反。
這片原始叢林名叫做魔芋,在周國的遠古傳說中,魔芋是一種魔域深淵中才會生長的食人花,它代表著恐怖,迷幻與絕望,死亡。林中山不多,有的也極矮,但深溝泥沼卻多如牛毛,正因此,樹木生長得格外繁茂,蛇蟲之多也遠遠超出了蕭清琳的想像。這裡有一種叫做劍蜥的生物,長相似蛇,卻比蛇多了四條肌肉發達的腿,平素以獵食飛鳥為生。
林蒼南周倉桑海三人輕功卓絕,行路都是在樹冠上飛掠,這麼走速度夠快,也能避過絕大多數的毒蟲,唯獨就是避不過劍蜥,每每飛得正歡時,腳下樹冠中忽然射來一道箭矢般迅疾的黑影,剛剛避過,邊上又是一條或者更多的黑影大張著嘴巴向他們啃來。
這樣的攻擊其實算得上溫和,少數時間他們會誤入劍蜥的聚居地,十幾條甚至與幾十條上百條的劍蜥配合行動,有的噴射毒液,有的化矢飛襲。桑海在三坐騎中武功最差,一遇上這樣的襲擊他都必然中招,還好他盡忠盡職,沒讓他背上的騎士跟著他倒霉。
劍蜥毒性猛烈,藍海風出行前也不曾帶有任何藥物,不得已,眾人只好降落在林中,就地尋找藥草,配置解毒藥劑。就這樣,原本兩天就能走完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天。
出林的那一刻,蕭清琳恍如隔世,她不敢想像,若是沒有周倉林蒼南這兩個武藝卓絕的高手,他們這一路會悲慘到何等境界。就在出林之前的最後一天,她還親眼目睹了兩次自然界的慘劇。其一是一頭體型可比猛虎的豹子被一大群不知名的耗子淹沒,另一次是一隻野豬被數以……也許是百萬計的螞蟻生吞。那些路上已經見識過的種種,更不必多說。
這是一片怎樣恐怖的原始叢林啊,難怪千年來周魏兩國都沒有試圖穿越它進攻對方。想到這裡,蕭清琳更覺得林雪城的可怕與瘋狂,即使是大雪封山的冬天,想來魔芋叢林的危險也不會小到哪裡去,這個魏國新一代最傑出的軍事家野心家,會以怎樣的姿態帶領十五萬士卒征服它呢?
出林之後,疲累交加的眾人又步行了半日。在翻過一片風景秀美的山脈之後,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出現在蕭清琳的視線中。「真美啊,天哪,這世上真有如此廣闊的草原嗎?」
「小丫頭,你喜歡這裡嗎?」周倉握了握蕭清琳的小手,和藹的問道。
「喜歡呀,這麼美的地方,誰不喜歡呢。」蕭清琳毫不掩飾自己對草原的驚艷。
「你可知道,這片草原,本來不是天生的,」一邊的林蒼南捻了捻鬍子,自豪的道,「之前你也見識過了,魔芋森林越往東面越安全,越往西面越可怕。我周國建國之初,深受魔芋森林跑出來的毒蟲之害,為了永訣後患,給我大周子民一片可以安逸生活的土地,六百年前我國前輩一顆樹一顆樹的砍伐,再一棵草一棵草的載種,再付出了超過五萬條生命之後,才有了這片長度超過四百里,寬度超過三十里的隔害草原。」
林蒼南凝望著草原,彷彿看到了數百年前十萬民夫為了家人的安樂在這裡慨然奮鬥的景象,他緩緩又道,「丫頭,你想知道這片草原的名字嗎?」
蕭清琳認真的點點頭,與林蒼南認識後,頭一次心中一點戲謔的心思都生不出來,她感受得到,老東西是真正熱愛這這片土地,真正熱愛自己的國家。
「它的名字,叫做思念。思念我們的前輩,永遠感謝他們的恩德。」林蒼南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