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有時候是一種迴避,習慣拒絕的人,未必便是有很好自我把握能力的人。殘韌清楚,自己絕不是個能很好自我把握的人,因為在太多方面,本身就缺乏那份歷練。
天才能思索到很多人無法思索到的問題,但是卻不可能憑空真實體會和感受到一切。何況殘韌不是天才,被人推崇為曠世天才的人,是風流和闌風晨。
闌風晨一身勁裝展開飄逸的輕功飛落馬背,雙手握緊韁繩,目光爍爍,情緒高亢。一頭長髮盡數盤起,被做工精細之極的混金屬頭盔蓋著,左手執弓,右手搭在箭筒。
「殘韌,讓我先見識見識你的箭法,儘管放開手腳全力而為!」闌風晨語氣中滿是無比自信,絲毫不容殘韌有推脫的借口。
殘韌並不關心闌風晨入住王府這些時日的事情,風流也從不會提這類殘韌不感興趣的話題,殘韌僅僅聽侍從提及過,闌風晨的射箭本事已經比小王爺風流更加高明的多。
「在下得罪。」殘韌語氣平靜,坐下的軍騎四蹄急動,順著殘韌的操控朝前急進,殘韌的右手快極的連續射出十二支快箭,身體同時伏地偏往一側,一聲痛苦呻吟,卻讓殘韌吃了一驚。
原本欲進行第二輪射擊的動作,頓時停下,殘韌帶著疑惑和不解朝闌風晨望將過去,卻見兩支長箭竟然穿透了闌風晨的腹部,此刻闌風晨臉現痛苦之色,整個被夾著內勁的長箭帶飛離馬背,鮮血飛濺……
練武場週遭的侍衛,早已嚇的愣住,全沒想到竟發生這種意外。殘韌身形從馬背上一閃而逝,在闌風晨落地前運功托住接下,伸手連點數處穴道,讓鮮血流失的速度大幅度減少,探了探脈搏,略為鬆了口氣。
闌風晨眼神平靜,卻因失血受傷顯得有些暗淡,卻未斷氣。色澤不甚正常的唇輕啟,「原來你的輕功也這般好……」話未說完,人已昏迷過去。
「請陳醫師!」殘韌沖週遭侍衛冷喝著道,一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忙將起來。
……
風流十分尷尬,哪曾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倘若死了,你的算無遺漏本事又能得到一個新的教訓。」殘韌譏笑著一旁焦急的風流,風流尷尬無比,「這是意外,完全是意外!」殘韌無所謂的道,「不過無所謂,我記得自從七仙樓那次開始,你已經不在乎在我面前丟臉了。」
風流的神色,頓時變的比哭還難看,一生最在意的恥辱,已經第許多次被提起。「我本以為你定會留手,哪想到你竟然全力以赴?她該能接你十箭,也便是說你毫無停洩的射出你目前的極限十二箭才把她傷到這等地步。」
風流對殘韌除劍法意外的本事都非常瞭解,「我沒想到侍衛傳言她能盡數後發而至射落你全力利箭的傳聞竟然是假的,你的藏拙,今天差點害死了她和我。」殘韌確實有些沒想到,風流如此做,明顯是對闌風晨留了一手。
「迫不得已,凡事不能現盡,這是父王教我的,倘若被人知道了自己的底子,日後面對的危險程度也會隨之提升……」風流的話尚未說罷,殘刃神色木然的低垂著頭,風流頓感頭皮發麻。
只有一個人能讓殘韌心甘情願的受懲罰,也只有一個人能讓風流感到頭皮發麻。風流秦威武的身軀,在四名護衛的伴隨下,踏進廳門……
葉仔細的將葡萄剝皮,餵進風流嘴裡。已經有很多日子,沒見過小王爺和殘韌挨棍子了。葉看著兩人如此,很心疼,卻又感到竊喜,只有這時候,才能有好一些時日能輕易見的著殘韌。
侍女第三趟前來勸慰葉回房歇息,仍舊被葉拒絕了。王府內的人都知道,葉是對小王爺用情最深的女人了,每每小王爺挨棍子,葉幾乎都是不眠不休的在一旁侍侯著,儘管有其它人也想效仿,無奈終究撐不了幾日。
殘韌今日又睡不著,其實殘韌和風流睡眠時間本少,更多的時間不夠是如同在睡眠般的修煉內功而已。只是今夜,殘韌腦海中始終浮現著闌風晨中箭飛離馬背時的模樣,闌風晨當時的眼神,非常平靜。
殘韌覺得心煩意亂,完全無法集中心神。「葉,取我的劍來。」葉輕輕應了聲,步姿婀娜的去了,不片刻已取來一柄連鞘銀色寶劍而至,殘韌在葉的攙扶下艱難的起身,「你歇息吧。」
說罷,執劍輕輕一躍離去。葉暗自歎息了聲,脫去外裳,在原本殘韌趴著的床塌一邊躺下。風流此時輕輕睜開雙眼,「那傢伙學的什麼內功,恢復的這般驚人。」
「小王爺……」葉尚未說完,風流輕笑著打斷道「我不餓,也不渴,你好生休息,這兩日卻也辛苦你跟著一併受罪了。」葉輕聲道「侍侯小王爺是奴婢的本分。」
「你做的很好,王府內懂本王心意的除殘韌外便只有你了,本王都記得。」風流語氣和藹,葉不再接話,葉知道這時候不需要自己再多話。小王爺不是個傻瓜,自己的那點心思,小王爺比誰都清楚。
但小王爺從不說,這份寬容,就已經讓葉非常知足和感激。因此葉從不敢對殘韌有任何過分的行為言語,風流是個好主子,一個喜歡自己卻不愛自己,同樣也不強求自己也愛他的人,需要的僅僅是自己做好本分而已。
殘韌很有些時日未在這個十分上塔頂了,這些時日,闌風晨幾乎把這裡變成了第二居所,事實上闌風晨在這裡呆的時間遠比呆在房內更多。憑欄而立,迎著夜風,殘韌的心情總會變的無比平靜,平靜的彷彿能感知週遭的一切。
更有股奇異的悲哀,冷靜的悲哀,殘韌認為這是最適合描述自己心情的詞彙組合。
極輕的聲響,「你的屁股也能動彈了?又來擾我興致……」殘韌語氣沉靜,卻沒能聽到平日慣例性的回答。殘韌驚愕,轉身,面對的是一張恬靜而又略顯蒼白仍舊不失美麗的臉龐。
「在下今日多有得罪,全……」殘韌抱拳行禮,闌風晨微微一笑,「這裡很好,總會種奇異的平靜,更有股奇異的悲哀,冷靜的悲哀。」殘韌沉默不語,神色似是無比恭敬。
「何必如此見外,刀劍無眼,何況是射出的箭。在戰場上,絕沒有人因為我是郡主而對我留情,流箭也不會因為我是郡主而射到別處,今日能見識到更高明的快箭,我高興還來不及。」
「郡主海量,在下佩服。」闌風晨聞言微微輕笑,「罷了,你既如此,便是我再說也是無益。」殘韌面不改色,抱拳道「不敢有擾郡主雅致,在下告退。」殘韌說罷後退兩步,正欲轉身下塔。
「這裡其實是你喜歡才建的吧?這些日子我從未見過風流哥哥來這裡,風流哥哥和王府裡的人對你都極為特殊,除秦伯伯和風流哥哥外也只有你能獨自擁有此地了。留下吧,我相信,你喜歡這裡的理由雖然未必和我相同,但應該不在乎多一個沉默的人在旁邊。」
殘韌心下略作猶豫,終究留下,一則即使回去也無法入眠;二則闌風晨已開了口,過分拂了對方意,卻也不當。
……
王府的雞鳴聲,一如往常般響起。殘韌的思緒漸漸回復,眼神的茫然的回顧四周,天色暗極,王府內只有數處燈火散發著朦朧的光亮。有些冷,這時辰的夜風,最是讓人難受,只是今天,殘韌覺得這風似乎,特別凜冽,殘韌歸罪於身體受傷的緣故,閃身從塔頂一躍而落……
塔頂,早已沒了闌風晨的身影,闌風晨從不會停留至這種時分,作息時間如風流般,有這自小形成的規律。王府內,也只有殘韌,會在深夜出沒了。深夜出沒的人,其實有很多,比如,刺客。
殘韌從未見過遭遇過刺客,但仍舊一眼將刻意隱藏的五人身份分辨了出來,居高臨下的條件,讓殘韌視野範圍變的太廣闊。夜色任何時候,都會被刺客認為是種保護色,黑色本就是最濃郁的色澤,夜晚永遠是防守相對最鬆懈的時候。
寒光破空,疾速襲至,在殘韌看見五名刺客的同時,已有一柄襲至殘韌面門。殘韌凌空後翻,避過來劍,使個萬斤墜,身形加速下沉,瞬間跟對方拉開距離。殘韌的反應,顯然出乎對方所料。
這從對方眼神的一絲驚訝能讀懂,相比是把我當做在塔上守夜的護衛了吧。殘韌如是想,原本隱藏角落的兩人,身形極快的閃至,兩柄長窄利刀分上下砍至。殘韌繼續退避,殘韌沒有機會開口呼叫,對方身手十分高明。
運功開口高喝,定會影響真氣運作,殘韌不是守衛,不會冒著身亡的危險去傳遞信號。五人配合極有默契,眨眼形成包圍之勢,似是防止殘韌逃脫。「身手如此高明,莫非你就是小王爺風流?」其中一名黑衣人,開口道。
殘韌不語,無論對方是否有意引自己開口,這險卻都是冒不得的,殘韌的臀部,已經隱隱做痛,五十軍棍,絕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刺客繼續進攻,殘韌繼續閃避,臀部的不適感越見強烈。刺客見殘韌並不拔劍,攻擊漸漸變的更加兇猛。殘韌情緒卻極是平靜,暗自估算著巡邏守衛經過此地大約需要的時間,以及自己能支撐的時間。
倘若能不拔劍而活命,自然是不出的好。
時間過去約半刻,刺客似乎變的有些焦躁,殘韌心下犯疑,平日這種時候,巡邏的守衛總該有一隊經過此地,怎生至今未見蹤影?臀部的疼痛感,更大程度的影響著殘韌身法的速度。
殘韌身形似是一瀉,五柄利刃攻至,殘韌眼睛透出一股冰冷寒光,銀光閃動,後發而至,卻比五柄兵器都更快上一步,從刁鑽的角度毒蛇般鑽入。殘韌腳步略顯蹣跚,寶劍入鞘。
五名黑衣刺客遞出的兵刃,無力的垂落,咽喉鮮血此時噴濺出來,濺的殘韌頭上臉上均是。熱的,殘韌第首次殺人,心情卻十分平靜,除卻對濺在身上的鮮血感到幾分排斥的骯髒外,竟無任何多餘的情緒波動。
……
葉看著一頭臉都是血跡的殘韌閃身入房,不禁嚇了一跳,待看得仔細,方才放下心來。殘韌一把將床塌上的風流拽將起來,「去,塔左側有五個刺客,是你發現並且格殺的。另外查查今天哪些侍衛當班,替我把他們帶隊的揍一頓。」
殘韌說著接過葉遞過的毛巾,簡單擦了把臉上的血跡,葉又忙著去打水。風流抱怨著穿戴衣裳,不時輕聲痛哼,似在告訴殘韌自己臀部的傷勢有多嚴重,殘韌狠狠瞪將過去,冷聲道「小王爺,不若我再加一腳如何?」
「到底你是小王爺還是我是小王爺……」風流抓起床頭的赤宵,踏著蹣跚的步子出了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