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子和丁老爺子來的隔天,住在城裡的唐老爺子等人略做收拾,也住了過來。
比起別處,農場的確是更適合他們這些老人家生活。
主屋的房間容納下所有人仍然綽綽有餘。大山和董潔住三樓,唐老爺子和老伴,以及陳老爺子的房間在一樓,用他們自己的話講:「不耐煩爬上爬下。」意思就是說,腳踩著實地住著,沾些地氣,這樣子安生。韓父韓母和丁老爺子住二樓,前者喜歡推開窗子,因為站在高處,視野更遠,可以把風景盡收眼底;丁老爺子主要是喜歡二樓的書房,一個空間寬敞佈置的古色古香的房間。
與其說是書房,其實更像是一個微型的博物館。
多寶格上錯落有致的擺放著各式瓷器,名貴的紫檀、黃花梨等紅木傢俱各安其位,其它質地的擺件亦是琳琅滿目,古老的屏風把空間巧妙分隔開來,不致於讓人產生擁堵和堆積的感覺。
這屋子裡每一樣東西都有足夠悠久的歷史,沒有一件出自近代工匠之手。經過主人精心構思巧妙佈置,一股濃郁的「韻味」撲面而來,似乎產生了一種特殊的磁產,能淨化浮躁的心靈,沉澱現代社會予人的各種煩惱和壓力。
一屋子人男人中,除了大山,包括丁睿都是行伍出身,說話大都繞著軍事打轉。
長輩們撫今追昔。搖憶當年,互相之間說地熱鬧,卻也喜歡拽著小輩講古。美其名曰:記住歷史。
丁睿是現代軍人,老少兩代人興致勃勃就軍隊建設和前景、以及未來有沒有仗可打、新的歷史形勢下要怎麼打,等等各抒已見。
夜色漸深,大山招呼李阿姨,幫著一起收起茶壺茶杯,另換了一壺白開水。
睡前不適合喝茶,茶有提神的功效,會影響睡眠。老年人尤其要注意這點。茶有利尿作用,反而會排出比喝下去更多地水分,造成反效果,所以不適合在睡前飲用。
但為了預防腦部及心肌梗塞,睡前必須補充水分,而且最好飲用較易被人體吸收的飲料或清水,這樣可以防止在睡眠過程中的血液粘稠。
前些年為了給董潔調節身體,大山翻了很多養生的書,長輩們年紀大了,對一些不宜引起關注的細節。他也都特意找專家詢問請教過。
唐老爺子不喜歡喝白開水,尤其是放涼了的白開水,有點怪怪的味道。
大山說過他這個問題,他在自己家多半是陰奉陽違,並不把這個當回事。然而在這裡,卻也不得不照著孫子的規矩來,為了他身體好地事情上,孫子是很堅持的。
要不了多大會兒工夫,他說話說的口有些渴了,拿起水杯喝。
忽然就皺了眉。把水杯湊到近前對著燈光瞅,並且晃了晃——白色的瓷質杯子裡是透明的清水。
他又喝了兩口,咂咂嘴,問道:「這是什麼水?」
大山奇怪道:「怎麼。味道不對?這是白開水啊。」
「沒加什麼東西?我怎麼喝著,跟家裡的白開水不是一個味,這個好喝多了。嗯,有點微甜,放糖了?」
在北京住久了的人都知道,老北京人愛喝花茶,尤其是茉莉花茶。
這裡面是有原因的,這首先得從北京的水說起。
北京的水質總體上是硬、澀、鹹、苦。不管什麼好茶。用這水一泡就變味,不好喝。只有這茉莉花茶一泡,能蓋過這苦味。舊社會,哪兒要有個甜水井,那周圍居民算有了口福。解放後,儘管政府下大力改造水質,但北京地飲用水終不能與泉水、江水相比。為調和水質,於是京城的茶莊紛紛拼配花茶,以茶香帶花香,由此沖泡出的茶湯便滋味鮮濃,純正持久。
這幾年桶裝水漸漸開始普及,但十幾元一桶的價格,對於很多從節儉樸素年代走來的老人家來說,不是很能接受。
唐老爺子就是其中一個,用他的話來說「消費得起,浪費不起。」他認為花上十幾元買桶裝水喝純屬浪費,「自來水也很好嘛,乾淨衛生,反正我們也不喝生水,都煮開了喝,真要有雜質,也都被消滅了。非要講究,是不是連洗菜淘米也得用桶裝水啦?煮粥用的是自來水吧?那個能喝,怎麼熱水就不能用自來水燒了?」
他常年喝的都是燒開的自來水。這種水喝熱的還行,一旦放涼,總是有股說不出地味道。家裡安裝了家用淨水器,但這個年代的淨水器技術含量較低,淨水效果也不是很好。
董潔笑道:「爺爺您真行,這都能喝出來?這是玉泉的水。」
其餘人也拿起水杯喝,丁老爺子點頭道:「嗯,這水好。我先前還奇怪呢,我在家也泡茶喝,同樣的茶,怎麼小潔泡地味道更好呢?我還琢磨著是不是她不管做什麼都比別人好,哎,就沒想到竟然是水的問題——也是,名泉配名茶,這樣才能泡出真正的好茶來!」
他隨即要求再來一杯沒有加工過的清水,「好,甘醇、微甜——玉泉水就是好,不愧是乾隆皇帝命名的天下第一泉。」
玉泉位於北京西郊的玉泉山,玉泉水潔如玉,含鹽量低,水溫適中,水味甘美,又距皇城不遠。自從明朝永樂皇帝遷都北京以後,就把玉泉定為宮廷飲用水之水源地,並沿襲至清代。
據傳,乾隆皇帝為驗證該水水質,曾命太監特製一個銀質量斗。命人分別從全國各地汲取名泉水樣和玉泉水一起進行比較、秤水檢測,其結果是:北京玉泉水每銀斗重一兩。為最輕;濟南珍珠泉水重一兩二錢;鎮江中汁泉水重一兩三錢;無錫惠山泉、杭州虎趵泉水均為一兩四錢。北京玉泉水名列第一,比國內其他名泉地水都輕。證明泉水所含雜質最少,水質最優。當今,80年代時用先進檢測方法對玉泉水分析鑒定,其結果也表明此泉水確實是一種極為理想的飲用水源。
大山買了輛車,專門作運水之用。
不過,這主意卻是董潔出地。二十一世紀時她在北京生活時,曾經去過玉泉山,那裡每天都有人排著長隊過去取水。很多人開著車從比較遠地地方去,一次接數桶水慢慢喝。
那次她和朋友足足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才接到水。也看到很多住在附近地農家推著小車,上面擺著各種自家大大小小的容器來取水,據他們稱:喝慣了玉泉的水,再喝別的水都覺得不好喝了。
當然,取水也不是免費的,根據容器大小不同收錢,市面上常見的桶裝水、那種容器每桶五元。
現在當然就便宜地多了。
回想白天飲用的茶湯,丁老爺子讚歎道:「用玉泉水沏茶,色、味、香俱佳。確實非同一般。據說當年乾隆還譏嘲茶聖陸羽,說他對南方諸泉的評定頗為中肯,可惜他沒有到過北京,不識玉泉水之佳妙。今晚是不成了,明天再沖茶,我可得細細品味一番才好。」
韓父韓母亦有此意,韓母同時笑道:「在這裡生活就是好。水是玉泉山的水;菜呢,是自己種的沒有污染的菜;水果不打農藥,吃著放心;空氣好,地方大……大山啊。你們這日子過的可真舒坦。」
「都是錢鬧的,有了錢就開始講究這個那個,什麼污染啊農藥殘留啊超標啊,還淨是些我們沒聽過的新詞。」唐老爺子皺眉。
陳老爺子連連點頭。也道:「咱們一輩子沒講究這些個東西,到現在還不一樣活的健健康康地?老話怎麼說的,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這過日子也不能太講究了,過頭了容易生些富貴病。」
董潔摸摸鼻子,這話聽著也有道理,她是不是犯了太過計較的毛病了?她從前還真養成習慣,去超市大多選的是綠色無公害疏菜。
大山握握她的手,辯解道:「爺爺。也不能這麼說。過去種菜,用的多是自家養的豬啊雞啊積下的糞便。也很少打農藥。現在人們大都改用化肥等農用肥,也常常打藥除蟲除草……水是生命的根本,這些都不是小事,該注意還是注意一些好。」
「喝,感情我們吃喝了一輩子的水,到你們這輩,還就成了對身體不好地東西了?」
「時代不一樣了,孩子說的句句在理,你這老腦筋也該換換了。你這老頭子,淨雞蛋裡挑骨頭來了,大山和小潔為的還不是咱們好?孩子的一番孝心,不領情就算了,還說這種話?」
唐奶奶白了他一眼,仗義執言道:「大山啊,甭理你爺爺,他們不領情就算了,這水咱們使,以後他們吃地喝的用的,照樣用自來水,省得他們一肚皮意見。」
陳老爺子連忙笑道:「哎呀,老嫂子,我們這不是好奇,一時多說了兩句,哪裡是跟孩子們生氣?孩子們為咱們考慮,又是對身體好的事,誰還真個有意見是怎麼著?」
唐老爺子喝完一杯水,自已取過水壺又續了一杯,以行動表明對孩子們的認可。
這老太婆,簡直就像護窩的母雞,她哪只眼睛看到他對孩子們不滿了?做為長輩,也不過是適時的敲打敲打。
自此,長輩們算是在農場住下了。
除了擺弄花疏菜外,幾位戎馬一生的離休老軍人對騎馬非常有興趣。只要天氣和身體許可,每天雷打不動是一定要騎一陣子馬地,並且非常享受親手照顧這些馬地過程,包括餵食和給它們涮澡。
丁老爺子常常泡一壺茶,與韓父倆個坐在水邊垂釣。陳老爺子不是很適合這種耐心活,他寧可把這時間花在種菜上。農場這邊有足夠的土地讓他發揮自己地這個興趣,同時也有科班出身的人可以請教。唐老爺子的老朋友常常坐著小車上門拜訪……
丁老爺子和陳老爺子的老伴先後去世多年,剩下兩個老頭子,常年鬥嘴歸鬥嘴,養成了習慣,倒也是一樂。兒女各有各的事忙,常年不在跟前,非常喜歡農場的這種悠閒生活。三不五時,還能和董潔一起坐車去潘家園,享受沙裡淘金的樂趣。
池塘邊的水榭,到底改成了私人會所。
沒有掛牌營業,也就談不上辦啥手續,倒是正經做了一個牌匾。
名字是一群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討論半天最後決定的,摒除了一個個透著文雅、花哨、修飾的漂亮名字,最後只選擇了簡簡單單兩個字:水榭。據說取其去蕪存精、返璞歸真之本質精髓之意。
字是唐老爺子的手筆。
他離休後,倒也有個臨摹和寫大字的業餘愛好。連著寫了幾十張,最後揀了個最滿意的,請師傅雕成醒目的牌匾掛上去了。或許沒有辦法跟書法名家的墨跡相媲美,卻也算得上銀勾鐵劃,字裡藏峰,隱約透著一股銳氣。
長輩們的老朋友常常過來拜訪,偶爾也有人留下小住,盤旋幾日。人工林那邊的小木屋也就派上了用場。
正如大山預計的那樣,有這幫老人家不喜閒人打擾的名義在,拒絕的借口容易說出來,許多人便也默認了。
馬廓那邊真的是受到一些人的大力歡迎。如此,會所那邊,會員制的推行倒也順利,一些曾經權重一時的老人義務攬過了篩選員的責任。幾個非富即貴的人優先成了第一批會員,更多的人想辦法加入進來,這個小圈子的前景和能量,初見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