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您消消氣。」
待唐老爺子發了一通脾氣後,大山溫言勸道:「我是晚輩,做事不夠周全,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您批評的對,都是為我好,我明白的。您先坐下,慢慢跟我說,別氣壞了身體。」
唐老爺子甩開他的手,猶自不解氣,舉起桌上的茶杯,忍了又忍,才沒有摔到地上。
「做出這種事,你是怎麼想的?」
「爺爺,莫志強是我的同學,他人聰明,做事也認真。
近來由於受了挫折,做什麼事都打不起精神,又說不想上學了……我們幾個談得來的同學合計了一下,這麼多年,辛辛苦苦讀書,考進北京大學,現在一事無成兩手空空回到家鄉,父母親戚臉上都不好看,他既然想換個環境,是不是可以出國呢?也許是個機會。」
唐老爺子只氣的連連點頭,「你可真是好朋友啊,想的可真周到!」
大山摸摸鼻子,「爺爺,這幾年,我們生意擴展太快,常常感到可用的人手太少了。尤其在國外,巴黎、紐約,我們都有分店,生意都挺好,可就沒有一個是我們自己知根知底、覺得信得過的人。我和小潔眼下的情況,您也清楚,雖然出國容易,可我們還真沒有時間出去。而且,長途飛行很累,小潔又暈機,她的身體也不允許當個空中飛人飛來飛去不是?我就想呀,志強他正巧學地是經濟。本人又是北大有名的高材生,錢財無小事嘛,有他管著進帳往來,我們也放心。」
大山琢磨著用詞,一邊偷眼仔細打量老人家的臉色,「他說自己想換個環境,我就有了這種私心……正巧,我們和法國駐北京大使館的大使先生也認識,辦起手續就不像其他人那麼煩瑣……」
唐老爺子用力一拍桌子,「到現在。到現在你還給我繞彎子糊弄我?」
「爺爺,我又沒有參與學生運動,近來正準備籌劃成立紡織廠,公司那頭裡裡外外又有一大攤子事要忙,我哪裡顧得上打聽旁的消息。我一心以為,這下可找到一個好幫手了,就沒有想太多。」大山苦著臉,小心問道:「事情,很嚴重?有多嚴重?爺爺,志強他上了黑名單?什麼時候的事?呃。我好像聽說頭一批有二十多個人被通緝,沒有他的名字啊。」
唐老爺子狠狠盯著他,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小子在跟他裝糊塗。「行。你說你不知道,你既然不知道,就那麼巧,敢跟安全部的人玩捉迷藏?你又為什麼要避著人把他送上飛機?」
「安全部的人,腦門上又沒寫字,我哪裡知道?就是發現有人跟蹤,我們家以前半夜都闖進來小偷。打那以後,出門的時候我都很注意安全。那啥,我還以為又是有人想打壞主意,當然要想辦法甩開了……爺爺,我錯了,對不起。我這麼做,是不是會給家裡人帶來麻煩?」
「他地情況,定性為需要接受嚴格再教育。鑒於他個人在學生中有一定的影響力,他必須正式認真的承認錯誤……近日。安全部開始查找他的行蹤。本來不是多大的事,偏你橫插一腳進來。」
唐老爺子有些疲憊的擺擺手。「我們倒沒有什麼。我和你外公離休多年,你媽他們也不會有事。會有事的是你。」
大山皺眉,「我不明白,爺爺,既然國家並沒有把志強定為需要打倒的敵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個需要嚴格再教育的年輕人,我就不能聘他為我工作?工作地點在國外,這是特殊情況。」
唐老爺子又想瞪眼了,「你和小潔,本來就很引人注目,辦公司掙大錢,多少人眼紅嫉妒,你不知道?你這等於是自己雙手送了別人一個給你使絆子的把柄!」
「商場如戰場,我們打開門做生意,什麼樣複雜地情況遇不到?這些年,我們規規矩矩,每年向國家交納大量的稅款。我想,國家總不致於因此讓我的公司關門,或者收歸國有吧?我不相信,我地祖國,會這樣讓人寒心。而且,公司就此關門,受損失的可不僅僅是我們自己。小潔,她可是國際上知名的設計大師,換個地方,我們一樣可以白手起家。」
對於這點,大山很有信心。
他的確對政治不瞭解,小潔她也是提起這個就皺眉頭,在兩個人的設想裡,還真沒有把這事看的太嚴重。
首先,莫志強沒有定性為反革命,只說是犯了嚴重錯誤。
其次,他的名字,並沒有見儲於公開地正式行文。曹浩然告訴大山,仍然是那個家裡有關係的同學,透露說,近日莫志強開始受到關注,擔心影響到當事人的心情,在沒有正式行文、事情沒有變的不可收拾之前,就暫時瞞了大山和莫志強自己。
…………
如此這般,兩人談了很長時間,大山才被允許回家。
其間,與大山半
分的曹浩然先行回去,把他被人帶走的事告知董潔。
薰潔先是吃了一驚。直至問清楚,是唐老爺子下的命令,才鬆了一口氣。
她趕緊打電話給外婆。外婆只說唐老爺子與大山倆個關在書房裡,具體在談什麼不知道。但有言在先,嚴令任何人前來打擾。
「你唐爺爺是真的生氣了,好久沒見他生這麼大的氣了,」外婆反過來問她道:「你們做了什麼,惹得爺爺發火?」
薰潔吱吱唔唔地含糊過去。
她讓田志祥開車載著她,等在部隊大院門口。
拿到簽證,因為要交待莫志強一些巴黎方面的情況,董潔見過他一面。
莫志強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教師。爸爸在中學教物理,媽媽在大學教語文。
「從小,媽媽就一直教導我,要做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地人,要為了成為棟樑之材而努力學習。這十多年地學習生活中,我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最終如願以償,考上理想地大學,成功地完成了媽媽給我設計的人生道路。按照她的規劃,步步為高,成為了她的驕傲。」
莫志強身材修長,面孔清秀,有一種溫和與儒雅的書香氣質。他這輩子最大的熱情,似乎都在不久前的運動中一次性消耗殆盡,這時候整個人透著一股消沉。「曾經的驕傲,今天卻變成了恥辱,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大山,謝謝你,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交到了幾個好朋友,我會認真工作……」
「你不懂法語,剛開始肯定會困難些……一邊工作,一邊學習先過語言關,從前發生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大山這樣對他說,「做不到是你自己的事,午夜夢迴,你愛怎麼回味就怎麼回味,但人前人後,我要你裝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你可以的,我們都可以,人都是這般活下來的。」
人生際遇,真的沒有辦法說清。比如莫志強,他過去從來沒有想過出國,現在卻匆匆踏上了離國的飛機。而哥哥,又會因此受到什麼樣的影響呢?
正胡思亂想,董潔就看到一直牽掛的人。
「哥!」
大山剛打裡面出來,一直盯著大門口的董潔就從敞開的車窗探頭喚他,跟著縮回頭,便要開門下車。
「不用下車了。」大山緊走幾步,小跑著趕上來,坐到她身邊,「等很久了?有話咱們回家再說。」
他傾身向前,對田志祥道:「祥子,開車吧,我們回家。」
薰潔瞧他臉色還算平靜,一時忐忑的心總算放下來。「哥,你閉上眼睛養會兒神。」
大山點頭。他兩手交握,掌心處是董潔的一隻手,他向後靠進椅背,大拇指無意識的摩挲著她的手背。
一路無語。田志祥從後視鏡看了看,不解的微皺了皺眉,也不去說話打擾兄妹倆。
「哥,爺爺是不是很生氣?」
回到家,董潔浸了濕毛巾遞給他擦手擦臉,勿自擰了眉頭問:「真有那麼嚴重?」
她雖然是重生人士,可是,她前世並沒有經歷過這些,那時候比她現在還要小兩歲,連電視裡播放的畫面都沒有看到,只隱隱約約聽大人之間互相談論,就這麼一點非常模糊的印象。後來,就很少有人再提起這事。後來偶爾看到一點相關評論,只說當年的學生,大部分投入商海,或者從事技術工作,從此遠離了政治。聯繫他們後來的發展,再結合莫志強的個人情況,董潔真的沒有把幫他辦出國的事情看的有多嚴重。
「也沒什麼,爺爺說他來想辦法,可能得見一下某些領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