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看著斯諾的古怪樣子,對這個地方也不敢掉以輕心,他用了好幾種法術來觀察這個密室,可普通的土穴還是土穴,這個地方沒有妖氣、沒有佛性甚至沒有一點點的生機,這似乎是一個普通到毫無用處的地方。雷聲可以斷定,無論斯諾在跪拜和祈禱些什麼,都不會有什麼人去回應他的,因為這個地方完全不存在法術或者神術的痕跡。
果然,斯諾跪拜了好一會,終於滿頭大汗的睜開了眼睛,他目光空洞的朝著前面看了眼,臉上流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竟無力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毫無一點風度的埋頭苦惱起來。
在外面觀察著斯諾的雷聲,也是一肚子的疑慮,這深更半夜的,一個大富豪獨自跑到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山洞裡面來跪拜祈禱和發呆,這究竟是為了什麼?看斯諾的樣子也不像是什麼邪教的信徒啊。
雷聲用單手拉著洞外的籐蔓,整個人懸掛在山壁上,眼睛盯著裡面的斯諾,可心裡卻若有所思起來。動物保護組織的主席會去信仰什麼呢?圖騰崇拜還是某種原始信仰?可哪怕有這種信仰也不需要背著人吧。雷聲心情複雜的將臉貼在籐蔓上,他的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新的想法,難道斯諾會和他要調查的精怪們有關?
雷聲渾身一激靈,他幾乎被自己這陡然冒出來的想法給嚇著了,可等他再轉念過來時,卻越來越覺得有可能。當初在日本的時候,精怪們就是利用了山日組的力量從而錘煉出一支屬於它們的武裝力量,也就是說,在澳大利亞精怪們也可能通過某些人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而還有什麼比斯諾這種人更合適呢,他是著名的社會人士、超級大富豪又是動物保護組織的主席,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有極大的影響力,只要能夠控制住他,那精怪們必然可以做很多原本無法做到的事情。
雷聲正急速思考之中,卻又聽到了洞穴裡面有了新的動靜,便暫時按下心緒,朝裡面張望過去。只見那斯諾垂頭喪氣的想了好一會後,此刻已經一臉頹廢的站了起來,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一副正準備離開的樣子。
雷聲看斯諾已經轉頭朝向洞外,也不敢再多看了,便鬆開了一手所抓住的籐蔓,整個人輕盈的飄落下去,才落下不到一米,就已經身形模糊,如霧般散去無蹤了。
果然,雷聲才剛剛隱去,斯諾就一步一回頭,戀戀不捨的向洞外走來了,看他的樣子,絲毫沒有發現有人在觀望他,反而是心緒萬千,愁容滿面。斯諾走到洞沿處,最後朝裡面望了一眼,深深的歎了口氣後,就又抓起了籐蔓一躍而下,速度極快朝著山壁之下降去。
雷聲早就遁到了遠處,現在的他吸取了剛才撞頭的教訓,已經飛到了高高的樹冠上,用腳尖撥開樹葉間的隙縫觀察著斯諾的動作。森林中巨樹之冠是濃密而厚重的,雷聲幾乎無需使用法術,就能安穩的站在上面,清爽柔和的如有彈性般,更妙的是,和剛才不同,上面的世界是敞亮敞亮的,天空中的明月和星辰萬分清晰,接近的彷彿能用手捏到,雷聲沐浴在冷寂的光下面,竟也把剛才心裡頭冒出來的焦慮給統統澆滅了。
斯諾用籐蔓速降到地面後,便不再耽擱什麼事情,扭轉身體就按著原路向回跑去,雷聲估摸著這老外折騰了一晚上,也該回去睡覺了,這個時候回去,正好大家都在熟睡當中,也不至於驚醒了誰。
雷聲不再去關心斯諾的行蹤,他的心裡思緒繁雜,此刻,他需要能夠安靜的思考一下。
雷聲就在這樹冠上漫步起來,下面的泥地是一條回家的路,上面濃密的樹冠也是一條回家的路。雷聲彈彈衣服,撣掉幾枚敗葉,又負起手來,朝四邊望一眼,腳尖一踮,人便輕巧的飛射出去,在遠遠的另一棵巨樹的頂上出現。
聽著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看到大片的原始茂林,所有的植物、動物和土地都在自己的腳下飛掠而過,雷聲心裡不禁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就如同在富士山頂一戰而勝,就如同滅蕭家與頃刻時。當人身處巔峰,便會沒由來的湧出掌控一切的權力慾。
萬千人都跪在腳下,那種感覺……
有一陣冷風吹過,把連綿不絕的樹葉吹起綠色的波浪,這冷風也把雷聲給吹醒了,他心中一緊,茫然失措的停下了腳步。剛才在他心裡升騰起的那種感覺,不由讓雷聲出了一身濕搭搭的冷汗。
月光依舊,如雪般浸潤了他。雷聲苦笑了下,坐到了樹冠上,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膝蓋。野心,又是野心。自從日本一戰後,武田正郎雖然已經自殺身亡,可他卻在言語間把野心的種子播在了雷聲的心中,這種野心已經如魔障般在雷聲的心裡紮下了根,只要一有機會便會出來發芽,便會讓雷聲陷入到愈來愈深的泥潭之中。
在以前,雷聲向來都自認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隨著機緣巧合事情的變化,如今的他已經手握大權,掌控了相當大的力量,能力大了,他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於是,便有了野心,便有了魔障。當一個人擁有壓倒一切的力量而又沒有別人可以牽制的時候,野心總是難以避免的。
雷聲略略抬頭,天上的星辰偶爾閃爍一下,它們或許都是一些龐大無比的星球,但無論它們的力量有多大,在這亙古的歲月中,它們都依然沿著相應的軌跡在運行著。這是因為造物主在它們之間製造了微妙無比的均衡,吸引力的平衡導致了一個大體均衡的宇宙存在,在這些星球之間,只要出現一點點的失衡,便會導致無窮無盡的連鎖反應,這些星球所依賴的平衡局面也會就此毀滅。
所以,力量再強盛都不是問題,關鍵是需要制衡,一個力量必須有另一個力量牽制,才不至於會做出一些毀滅整個局面的事情來。星球如此,國家如此,人如此,一切如此……
雷聲突的豁然開朗,如果一切都需要制衡的話,那自然界當然也是需要的,只有當組成自然界的生命體群落達到一個力量均衡的時候,整個自然才是最完美的。而現在,很明顯的,人類已經形成了一種突破性的強勢,人類的力量幾乎超越了其他種族的力量集合,所以人類完全可以對這自然界的任何東西生死欲奪,想要也可以,想不要也可以,這便是目前的現狀。
如果放縱人類的力量繼續強勢下去,如果再沒有什麼力量去牽制人類的話,那整個需要均衡才能持續存在的自然界便會傾覆在即了。
所以,必須有一個力量來牽制人類。
「天意……」雷聲仰頭,嘴裡喃喃道。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在佛門寺地室中那老僧所說的天意的含義了。既然在俗世之間無法產生出牽制人類的力量來,那天意便要讓精怪們取走佛骨,讓精怪們增強它們的力量。這便是天意,地室中的老僧早早的參破了這一切,可歎雷聲甚至靈海都一直未能真正瞭解。
實際上,在天的眼中,人也好,動物也好,其他一切生靈都好,它們都只是一種生命,當均衡被打破時,便要讓弱者強,強者弱,一切達到平衡時,天地才可自如長久。
所以,當精怪們取走佛骨後,便一定會帶給人類大劫難,只有人死的足夠多,只有人類文化退化到一定的程度,才可能保持到新的平衡狀態之中去。而到那時候,人死的再多,也只不過是昨日人類消滅動物的報應而已。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雷聲如被醍醐灌頂,他想通了這些癥結後卻更為躑躅,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垂頭思索起來。縱然天意是要如此,可他真的能眼看著人們陷入劫難再不復生麼?難道他真的就要不再管此事,而讓千萬人陷入苦海之中麼?
佛門寺中的老和尚便能如此超然事外,如果佛陀在世,他或許也可以拈花一笑。
可雷聲知道自己決不可能坐視不理的,哪怕今天的他可以比別人看的更遠,想的更多。但他卻始終無法讓自己超然於物外,他不是高僧,沒有辦法讓自己拋卻立場而順應天意。
雷聲再次抬頭,他的眼裡竟然凝了一顆淚滴,他仰望著穹天,絕望的看著運轉不息,一切有序的星空。這造物主的安排,總是精巧無比,可為何讓人看到卻碰不到,讓人想到卻改不了。
雷聲抿緊嘴唇,他深深知道,這一切都是天意早定,當他這世為人時,這一切便已經決定了,他已經沒有可能再去重走一條其他的路途。
餘下的,便是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