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幽深,只有一點壁上的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芒。在弘歷凌厲目光的注視之下,被他目光掃到的地方,都彷彿有一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
弘歷淡淡的向面前的老太監道:
「你可知道玉璽的下落?」
老太監面肌抽搐了一下,他的滿佈皺紋的臉上開始淌汗。
弘歷抬起這老太監的頭,短暫的給他嗅了嗅手中一個鼻煙壺模樣的精巧東西:
「你是高宗皇帝三十七年入宮的,太宗十年,你在宮中有了一個菜戶(即宮殿中的宮女與太監暗中結成有名無實的夫妻)嫣紅,她於太宗二十七年出宮,成親生子,此後你借掌管御膳房之便,一直與之保持密切聯繫,我知道她的第二個兒子隨你姓高,現是京師三家綢緞莊的老闆。娶了三個老婆,尚無所出。」
汗流入了老太監的衣領中,他乾瘦的皮膚抖縮了一下,乾癟的喉結處上下滾了一滾。
「你想他死還是活?」
弘歷淡淡的說。他在死字上加重了音,而活字說得輕微。高老太監搖頭,神情木然。一旁的太后絲毫不能動彈,只是眼前一陣陣天崩地裂的發黑。
弘歷又道:
「要不要我把你的老相好嫣紅請來讓你們全家團聚一番……」但我的手下辦事素來都有些粗暴,倘若半路上有什麼差錯,那就不大好了。」
高老太監緊緊的握著拳,這只拳頭完全爆發出來的實力足可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風血雨,只是他渾身上下就只剩下了將拳頭握緊的力量。
弘歷站了起來,悠然道: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也許我得拿點高老闆身上的東西來,幫你回憶一下。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但我也無所謂,賈寶玉若敗,我做了這些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允祥他們也不會放過我,賈寶玉若能佔據上風,你們遲早也得將這東西交出來。」
說到這裡,他自得一笑:
「當然,若是那小子連強弩之末的允祥,老六,老十四都收拾不下來,也就實在有些名不副實了。再說,他在老十四手下。還埋了一著極厲害的棋子。」
高老太監的心更是冷了下去,這不僅僅是因為弘歷佈局之精巧,行事之機密讓他深切的體會到了全然的絕望,還由於他知道面前這位大阿哥既然親口說出了這些機密,當然就不會再給他們以活著的機會!
然後弘歷的眼神忽然熾熱起來——那是一種欣喜若狂的熾熱!他面上又露出了那種令人心寒的表情。口中卻淡淡的道:
「你可知道,我手中一共有十餘種能讓你們瞬間死掉的毒藥。為何我只選了這一種?」
一片沉默,沒有人回答他,當然他也沒有指望旁人的回答。
「那是因為,中了這中牽機毒的人渾身上下都不能動,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珠!就在方纔這段時間裡,烏吉赫拉氏你一共向這老傢伙身邊看了三十七次!而我搜你身的時候,你反而沒有那麼緊張!」
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
「這是不是代表,這老東西身上,有著你所關注,擔憂的東西?」
他一面說,一面已開始行動,以手中的匕首挑開了身前老太監的衣服,他的行動小心翼翼,看那模樣彷彿在搬動著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面前的這兩個人雖然中毒已深,可是弘歷行動中依然謹慎得如屐薄冰!
這就是弘歷。
——整整隱忍了三十年的弘歷。
三十年的時光,足以令他深切的知道什麼叫做功敗垂成,什麼叫做大意失荊州!
老太監的胸口,忽然有一角黃綢飄落!
弘歷的眼神頓時被吸引了過去,但是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拿那角黃綢包裹的東西,而是立刻反手一刀捅入了這高老太監的胸口!
——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東西。自然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沒有存在價值的東西下場自然是被銷毀。何況那還是一件隨時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的東西?
事實證明,這個行為是非常正確的。致命處中了重重一擊的高老太監雙目怒突,他雙手如電一般探出抓住了弘歷的手腕,欲待發力,只是真氣彷彿都在隨著血液而汩汩淌出,一口氣怎麼也接不上來,尖利的指甲在弘歷的手背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弘歷咬著唇忍著痛,直到高老太監目中的光芒漸漸暗淡,才很溫柔地推開了他的手,緩緩的用匕尖挑開了那塊黃布。
一塊古澤宛然的玉石落了出來,其上包漿玲瓏晶瑩,顯然已經過了長年累月的撫摩,才弄出了這副模樣。色綠若藍,溫潤而光澤,上刻有以大篆書寫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八個字的邊緣已被磨損得有些模糊,看字跡確實如史書上的秦丞相李斯所書。
這就是傳承了數千年的皇帝的象徵
——玉璽。
弘歷卻不用手去觸碰,他仔細的觀察,看得很小心,很謹慎,還拿出一支銀筷子前去碰觸。最後確定沒有任何異狀之後,才將之拿了起來,他望著這塊不知道多少人為之魂牽夢縈的東西,眼神,表情卻是說不出的悲酸,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他輕輕的拿起玉璽,自行拿出一塊黑布將之包裹上,揣入懷中,蹲到了太后的身前,淡淡道:
「在將剛剛出生的我抱到雍王府的時候,你們一定沒有想到有今天吧!」
——太后只能用眼睛表達自己想說的話。
弘歷看著太后的冷冷眼神,被蓄積了整整三十年的怨忿一下子爆發出來,他拿出懷中的解藥給這個女人嗅了嗅,讓她有了說話的能力,太后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咬牙切齒,充滿了怨毒:
「你這個畜生!早知道你具有此等狼子野心,早應該將你拋進茅廁裡淹死!」
弘歷先前還因為這位昔日的雍王妃幾十年的積威,還頗有些顧忌,聽到這等話,反而恢復了平靜,淡淡道:
「是嗎,淹死了我,當年九王奪嫡,雍正不是憑借我這個巧取豪奪來的兒子的優勢,又怎麼能得到康熙的青眼有加,一再難以取捨?否則,早已將他一腳踢開,排斥出京師這個政治圈子之外了!怎還輪得到有機會來篡改遺詔?」
「而你們,又是怎麼對待我的?說真的,我本來沒有任何對這個皇位有染指之意的興趣!我的要求並不高,你們只要對待我好一點,稍微好一點,我根本就不會起報復的念頭!」
太后冷笑道:
「我撫養你長大三十年,你在宮中享盡榮華富貴,這還不好?這還不夠,狼子野心,隨便說什麼都有借口。」
弘歷冷冷的笑笑,笑意裡滿是輕蔑不屑:
「撫養?倘若不是要掩人耳目,你們就是把我當作當成狗來養,從小到大的的春祭,年節,我哪一次不是在外度過的?我這成夏軒中,連個首領太監都可以趾高氣揚的來去自如,連我的下人出去都是矮人一等,每一次御膳房送膳,成夏軒一定是最後的,你平日裡看我的眼神,比看太監都不如!你給我的就是這種受盡屈辱的榮華富貴,你們就是這樣來對待一個人從幼年到少年再到成年整整三十年!人生有幾個三十年?你們給我的就只有無盡的屈辱與痛苦!」
「所以。」弘歷將臉貼近了這名曾是母儀天下的手握大權的女人,近得他的溫熱鼻息都噴在了太后的臉上,其聲音也詭秘起來:「現在是你們得到報應的時候了。殺了允祥,再殺掉雍正的所有嫡親血脈後,我一定會好好的治理這大好河山,好好的謀略天下,同時逐漸將滿人大臣的權力削弱,架空,這花花世界從此以後再也不是你們這些滿人蠻子的了,而已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了姓陳!」
太后渾身上下一陣劇烈的顫抖,這並不是痛苦,而是由於強烈的氣憤與懊惱,她萬萬沒有想到,當年自己手中的這個小小棋子,如今暗地裡竟然設置了如此精密的一個圈套讓自己鑽了進去!自己反而成為了棋子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但面對弘歷的咄咄逼人,她竟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我不會殺你的,至少現在不會,這三十年來所受的苦,所受的辱,我要在你身上一點一點變本加利的拿回來,你等著瞧吧,我要在你面前慢慢折磨你寄予了最大希望的兒子弘毅,讓你們母子相見,看著我如何踏上這大清朝至高無上的權利之顛,彼此親眼看著對方一點一點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