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激舞著衣,兩人都處於極高速的進退中,寶玉一指捺在弘毅的刀背上,這是靜態的對峙,另外一隻手持著扇子連消帶打,點,刺,粘,貼,圈,纏著弘毅的另外一隻微微發出白光的收,始終不要他出招。這是動態的邊鋒,無論動還是靜,都完全詮釋出眼下局勢的凶險。
轉瞬間,寶玉背後已為一所裁縫鋪所擋,他感覺背後一緊,立刻反應奇速的向旁躍去,就是這麼滯上一點的工夫。弘毅就一伸出,五指並伸,像一柄鐵鏟一般,飛插寶玉的咽喉!
——見他五指一併,寶玉已經一偏頭。
——「噗」的一聲,弘毅一掌插空,直入旁邊的柱中。
——然後他在寶玉還未把握機會發動任何機會攻擊前,已拔了出來。
如果他手上拿的是一柄刀子,都不能這樣輕描淡寫的插入作為房屋支柱的石柱中。
——但他只是一隻手。
一隻血肉構成的手,竟就能隨隨便便的插入石柱中,還沒及手腕處,再輕輕易易的拔出來,比拿起一張紙還容易。
饒是寶玉全神戒備,也沒有料到這弘毅的出手竟是這般快,這樣重,還飄忽如神,遽詭若鬼,當真似蛟龍變幻,鬼神莫測。
在這瞬間,弘毅又向寶玉攻出一十一招。這十一招連環並施,一氣呵成得天衣無縫。如果這十一招是由十一個人手裡使出來。並不出奇,這本是六個門派的基本招式。可是這十一招是自一個人手裡使出來,每一招都使得像在其上浸淫了十六七年一般。
更可歎的是,他是以一隻手使出這些招式地。
寶玉以快打快,聽得空中「劈劈啪啪」響聲大作,兩人瞬間連續交手,對寶玉這等博聞強記之人來說,以招破招絕非難事,他甚至還又反攻了花團錦簇的七招。分從四個角度向弘毅攻去。
但是弘毅也輕易就將寶玉的反擊破去。
他又是並指一掌戳出。
以拙破巧,大巧若拙!
這一掌看似平淡無奇。可拿捏之準,發動之銳,掌風之烈。使得這一戳出去,就似椎子一樣接連刺破了寶玉的這七招。
那就好似哪怕大雨滂沱而下,但一撐傘就可以防護得滴水不漏。
又像滿空密雲,仍然擋不住一記越蒼穹而出的電光!
好一隻可怕的手掌!
不過寶玉沒有因此而洩氣。
他也不能洩氣。
他必須在弘毅發出下一掌之前將之擊倒。
對方不倒,倒的只怕就是自己。
世上的事往往如此,如果你想要打倒一個人卻打他不倒。那麼往往就是自己倒下了。
寶玉忽然一指彈在正割向自己胸前的刀面上。頓時「嗡汪」一聲極清脆的悅耳輕響,裊裊地延綿不絕。
弘毅手腕一顫之餘,寶玉立時把握住了機會。一個前空翻後,雙腳屈於胸前僥出,弘毅一拳揮出以攻破攻。卻覺拳頭所及之處綿軟粘膩,顯然寶玉這一腳中內蓄的是柔力而非剛力。後者果然借他這一拳之勢長笑一聲,在空中一個後空翻,遠遠的躍了開去。
就在寶玉躍開地那一瞬間。他的身前刷的一聲豎起了五面巨形鋼盾!看來此處竟是一個早已埋伏好的陷阱!弘毅一甩髮,頭上的玉冠自中而折,眼中火焰一般的光澤分外熾熱,他大叫一聲,脫手將手中刀飛擲而出!
殺!殺!殺!殺!殺!殺!
空氣裡頓時響起一種洪大而沉悶地聲音直撼人心魄!
那聲音就好似有巨大的車輪在天邊碾過!
這雷似的一響像地底噴著熔岩,天隙間擊下一道驚電!
只聽「鐺」地一聲金鐵交鳴,炸成無數天鼓當空齊鳴,無從散去,互相逼鳴洶湧奔騰,
最終似退潮一般裊裊散去,
就連飛退中的寶玉在聲音響起的那一剎那也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極難過感覺
這一刀之勢,竟然將擋在寶玉身前的五面盾牌盡數擊碎!持盾人無不口中濺血踉蹌後倒,那一刀更是餘勢未衰,還在空中旋成一個大車輪的形狀。噴激著驚人地殺氣向寶玉割來!
寶玉身在半空,該當如何來躲,如何來避?
他卻沒有避,也沒有躲。
因為斜刺裡忽然有一人瘋狂的衝了上來,主動撲向了那口可怕的凶器!
血肉之軀撞上了鋼鐵,那慘烈的場面可想而知,但是這口急劇旋轉著的利刀仇因為這捨身而改了方向。嘩啦一聲撞上了旁邊的酒樓,整個樓立即塌了一半下來。
寶玉望向那口刀撞毀的地方,臉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責特表情。既彷彿在惋惜,又彷彿在深思。以此同時,弘毅脫手擲刀耗費大量的精氣,神,整個人都為之一窒,於是趁這機會,有六個人從六個方面圍住了他。
被圍住的弘毅深吸一口氣,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勉力發出方纔那一記大旋刀,已受內傷。
——在方纔的戰鬥中也傷得不輕。
現在的他,就算要殺卻一名眼前的敵人,只怕也力有未逮。
這六個人中有三個人弘毅都認識,那是去歲在刑部檢點時,他從案捲上看到的這三個人的資料,無一不是沽惡不馴,凶橫殘暴之人,官方因為派出去想活捉他們以正典刑的人都死了,就在這三個人的名字上以硃筆打了一個大勾,表示無論是誰,殺掉這三個人不禁無罪,還能領取五百銀子的花紅。
只可惜這花紅一直懸在那裡五年,始終沒有人有資格來領取。
因為這三個人都還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武功都極高明。
這樣的人,竟然投入了允祥的門下!
而圍困著弘毅的另外三個人他雖然不知其來歷,可單看那三名刑部在羈的要犯對他們的神情,就彷彿是老鼠見了貓一般。這三個人的身份氣勢,只怕比他們還過之而無不及!
被這六個人圍在中央,幾乎同在茫茫大海裡掉入了一個深邃難測的大漩渦中沒什麼區別。
第一個發動的卻是寶玉。
看似不忿死士之死,憤然出手的寶玉。
他一掌當頭劈到。
弘毅正要奮力反擊,身後又感受到了數股冷然的殺意。圍困著他的六人中的兩人,當然不肯放過這干載難逢的搶功機會,一齊出手!
身後是刀,身前是掌。
精於算計的弘毅當然明白如何抉擇。他一咬牙,回身盪開了背後的兩把蘊蓄了千均之力的兵器,寶玉的單掌卻已擊實在他的背後!
他哇的一聲噴出一口血霧,飛跌了出去。空氣裡立刻響起一陣冰晶凝結的聲音!
——奇怪的是弘毅中了這一掌以後,撞入了一所民居,立刻灰煙騰起,又是在晚間,更加昏迷難視,那八人自然也不心急,佔據了各處要害位置合圍後才緩緩逼近,等了片刻也不見人出來,有人覺得不妙喝令兵士衝上去搜尋,這才發覺這二阿哥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在了夜幕裡!
中掌後的弘毅雖然聚力於背,只能籍掌力飛退祛力,落地時,胸口痛得像有一把尖刀衝擊。他咬著牙齒,卻恰好咬住了一口正要噴出來的鮮血。
然後他足下一緊,一滑,整個人被拖入了地下,聽得身後一陣「轟隆隆」的土石坍塌的聲音,他也根本看不清楚是誰救了自己,心下卻又泛起了生還的希望。
——他還年青,還身為堂堂大清的繼承人之一,當然不想就這麼一了百了。這突如其來的神秘援兵,不禁又令他重燃起了一線希望。
他問道:
「你是多睿派來的人?」
問了一遍才覺得自己竟只能張口,發不出任何聲音,用力咳嗽了兩聲,這才啞啞的要將自己的問題表述了出來。
但是那拉著他脈門的人沉默得似一塊花崗石一般,始終不作聲,弘毅碰了個這個釘子,也不再說話。
很快的,出口近在眼前,生之希望令弘毅緊張的心情為之鬆懈,疼痛於是加劇龔來,方纔的劇痛已轉換成鈍鈍的悶痛,每痛一下,就好像有千均重錘打在他的心口。救他出來的蒙面人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冷漠,隨之拋下一包藥:
「朱紅色的內服,粉末狀的外敷。」
弘毅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將這包藥抖抖索索的拿起來,依言而行,外面已是一片從林,那人以不帶一絲感情的冷漠聲音淡淡道:
「你從此處一直向南,便可出城,我還要去布些疑陣引開追兵,二爺快走吧。」
饒是弘毅英雄了得,但他一生中何時經歷過這等狼狽境況?此時也免不了惶惶如喪家之犬,忙不擇路的張皇而逃。只揀著樹多草深的所在走,惟恐暴露行蹤。因此沒來得及看到那蒙面人冷漠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譏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