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要刺殺安明輝這等小心謹慎,實力雄厚的將領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但若是策劃一次預謀好的失敗刺殺,那麼事情的難度就降低了很多。
寶玉對他們的要求只有兩點:
首先,每個人都必須全身而退,不留下一絲任何的蛛絲馬跡。
其次,務必要搞得聲勢浩大,人人皆知。
毫無疑問,賈詡非常輕鬆的就做到了這一點。事實上以寶玉當前的實力來說,他交代下來的這個任務也絕不是很困難的,尤其是對於這一次只求失敗不求成功的行動來說。
於是在距離京師僅有二十里路的地方,安明輝遇刺!刺客依然是採用下毒的方式,在場的客人中有兩人當場隕命,為安明輝試毒的一名侍者也慘遭不幸。三人死狀極其淒慘,在地上滾動呼號達半日,令睹者無不人人自危。
這再次的毒藥暗算加倍的令人感受到了威脅。自此之後,二阿哥弘毅看向他六弟的眼神裡更是充滿了凶狠之意,而其餘阿哥看著六阿哥的眼神也是充滿了猜忌與懷疑。
畢竟此次不成功的刺殺,看上去做得太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
回到了京師,本來漸顯混亂的局面又出現了一個脆弱的平衡,只是誰都知道這局面是暫時的,吃了虧的人絕不會甘心束手,而佔了便宜的人一定還想占更多的便宜。
在這個時候,知足二字早已被人心中那熾熱的慾望沖淡得一乾二淨。誰都不會珍惜自己已獲得的,只會追悔自己未得到的,是以對過去說無悔的人,不過是要用這句話來鎮壓本身的懺悔和慚愧,說有憾的人,往往只是認為這世間欠了他的情。
……………………
這日有雨。
雨勢漸大,有橫掃天下之勢。
寶玉負手在庭間,靜靜賞雨。
……不知在當前這風起雲湧的京城中,還有幾人能有此閒情逸致?
中庭外忽然行來了一個衣袂飄飄,恍然若神仙中人的素衣身影。她撐一把麻傘,無聲地同寶玉對望著,兩人默默對望,眼中的神情卻是相似。
「眼下情勢已是凶險萬分,顧意就是你的前車之鑒,教中也是四分五裂,大部分人都歸附於狐王一系,你若是再不明白激流勇退之舉,難免招惹殺身之禍。」
柳夢雖身在局外,其實心繫局中,寶玉在這紅顏面前,略微激動地道:
「我何嘗不知道你所說的乃是正理,但人生中有很多事,是不是由著你隨心所欲的。我倒可以拋下一切一走了之,這樣又置那些捨棄性命身家跟隨我的兄弟於何處?他們乃至於他們家人的的夢想都寄托在了我身上。我……我是不能那樣自私地。」
柳夢淒然搖了搖頭,神情泫然若泣,寶玉見她那人見人憐的模樣,情不自禁的行入雨中去攜她的手,柳夢任他拉住自己的左手,伸出右手去愛憐的輕撫他的臉,幽怨道:
「你不知道教中大部分人都歸附於狐王后,他的勢力膨脹到了多大,這一來,甚至連熊王都舉旗不定起來。」
寶玉摟著她,將臉埋在柳夢烏黑柔順的發瀑裡,迷戀地呼吸著她的香氣,感受著懷中這具胴體的柔軟溫膩。良久才溫柔道:
「你放心,我也不是那麼好對付,再說,這世界上很多事情,還是讓人意想不到的。」
雖然寶玉話中有話,可是柳夢也沒有多問,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知道男人想要告訴自己的自然會說,若是他本身不想說的,那麼問也沒用。
這時,外面忽然有人朗聲道:
「公子,外面來了傳旨的公公。」
這下人知道家主正與情人在一起纏綿,因此隔著小院的門通傳,免得尷尬。寶玉聞聲眉頭一皺,忙趕出門去,只見來的卻是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老太監,身後列了十餘名宮中禁衛,見了他便拿出一張黃綢裱糊的聖旨:
「宣金陵團練使賈寶玉立即進宮陛見!欽此!」
寶玉冷眼旁觀了一會兒,也不上前接旨,那太監如何不知道這賈二爺的手段?被他看得心中發毛,寶玉卻在他方欲開口催促之前搶先道:
「公公一路辛苦了,來人哪,請公公到書房小坐。」
說著旁邊個膀粗腰圓的家丁便湧了上來,當真是由不得你,可巧隨行的那十幾名侍衛有大半都與寶玉有過一面之緣的,知道這位公子的厲害之處,也聽到了些改朝換代的風聲,想到將來還要給自己留上一條後路,也就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寶玉笑容可掬的將這劉姓公公請到書房裡……陪客的有三人,賈詡,吳用,李逵……那黑廝是絕不肯乖乖安坐的,大刺刺的翹了腳,白眼向天,不時從腰間抽出朴刀來,呵氣擦拭,或是試一試鋒口彈得錚然有聲,弄得那太監心驚膽戰,不知道寶玉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要知道皇上叫我去究竟什麼事。」
寶玉默然了半晌,直截了當地道。他說話的時候,這劉公公面前已多了一疊厚厚的銀票。
「這裡是兩萬兩,就買公公的幾句肺腑之言了。」
一面是赤裸裸的威逼,一面是明目張膽的利誘,這太監也不過是個普通人。額頭冷汗涔涔而下,也沒多想就屈服了,收起銀票黯然道:
「其實,同我一道出發的還有二十一個人,分別將同樣的聖旨發給各位阿哥手下的各位得力干將,要將你們軟禁於太和殿一月,等皇位順利交接後再放你等出來。」
寶玉與賈詡對望一眼,淡淡道:
「這是一個信號,是不是?皇上還有多少時間歸天?」
聽了這等大不敬的言語,這太監嚇得臉都白了,連連擺手道:
「皇上洪福齊天,壽……壽與天齊,歸天二字從何說起?」
寶玉淡淡道:
「皇上也是人,是人就會生老病死,這是天公地道的事,我問你,皇上昨日進了些什麼東西?」
見寶玉將話題轉移開來,這太監如蒙大赦,忙道:
「奴才當班的時候,見駕前的小順子端了一小碗燕窩粥,兩個小饅頭,一碟清絲蘿蔔進去,隔了一會兒卻是原封原樣子的端將出來的。」
「你當班時候,皇上是該進午膳還是晚膳?」
「午膳。」
寶玉與吳用對望一眼:原來雍正的病已到了水米不進的地步,常言道:不怕病,只怕餓,再是沉重的病勢,只要病人胃口健旺,那麼也只是一場虛驚。但從雍正眼下的這些蛛絲馬跡來看,已是隨時都可能嚥氣的病人。
想到此點,寶玉微微的點了點頭,轉頭對賈詡交代道:
「你去看看安胖子他們的反應如何,我們收拾東西走吧。」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那太監說的,這太監見終於完成使命,心中終於放下了一塊大石,寶玉進去和家人拾掇東西,話別的時間雖也久了點,但他也就不出言催促了。好容易等到寶玉出來,一行人上了馬車,出門還沒行上幾步,又聽得前面坐騎齊聲悲鳴,怎麼鞭打也走不動了,仔細一看,馬兒空身而行也是一瘸一跛,似是傷了蹄的模樣。寶玉攤開雙手無奈道:
「啊喲,這可如何是好?」
一干人等心知肚明此乃寶玉搞的鬼……這些馬兒行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一出門就變成這樣,天底下哪有這等湊巧的事?但他們拿寶玉也是無法,此地離皇宮少說也有三十餘里,步行是萬萬不能的,為首那太監只有賠著笑道:
「二爺,皇上的旨可不能輕忽,你老是不是能尋兩匹馬兒來,咱們先趕過去把旨意繳了再說?」
寶玉滿口答應:
「成,來人哪,去給我尋幾匹馬來。」
旁邊人答應得轟天響……只是這辦事效率未免也低得出奇,整整又延誤了大半個時辰,才又尋了兩匹又乾又瘦的老馬來。那些來傳旨的一行人面面相覷,寶玉在旁寬慰道:
「列位再等等,今兒下雨,不好採買牲口,不如回去我那裡坐坐等我下人的回音。」
一干人等明明知道是這位公子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主導一切,卻也尋不出他的不是……便是尋了出來又能如何,只得回去任他擺佈。
而寶玉如此做作的目的,便是刻意拖延,以期靜觀其餘接到旨意之人的反應。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是絕不願意進宮去被軟禁得毫無作為的。他也相信,似安明輝,海易,多睿等人,也絕對不甘心就於此雌伏。這些人採用什麼方法來拒絕進宮,那麼寶玉以此為參照,就能擬訂出更好更圓滑的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