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淡淡道:
「你的這些殺手趕不趕得上我手下的焦大?」
海沁楞了一愣,坦然道:
「若是單打獨鬥,我承認比不上他,不過……」
「在當前這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情勢下,連焦大也沒有光天化日之下連殺七人而不被旁人發現的自信,你覺得你的人能做到?」
海沁猶疑道:
「你就僅僅憑這一點就能推測出來?」
寶玉以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語氣森然道:
「生死悠關之事,一個疑點便已足夠!」
海沁深深呼吸,他也是當機立斷之人,立即道:
「你若能助我在此次爭奪中勝出,我以後便以你馬首是瞻!」
寶玉面色沉凝,皺了皺眉
「恐怕很難,倘若我現在調動人手過來,只怕只會招至更多的攻擊。並且……你也放心不下我!」
忽然有一個人自樹葉上「滑」了過來,說他是「滑」那是因為這個人身法很是奇特,他施展起輕功就好像是魚在水中游動一般,說不出的自然妥帖。
「有敵人。」
這是這個人說的第一句話。
「我們已被合圍。」
然後他便沉默了,這個人乾瘦的身材,薄而緊抿的唇,哪怕大熱天也緊紮的袖口與領子不禁令寶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那個頑強而桀驁的長白山刀手巴維爾。
可是這個人不姓巴,海沁管他叫老七。他也不用刀,雖然看不見他的武器,可是這個人手上戴的鹿皮手套與腰間的花斑鏢囊都在充分說明著一件事。
……他來自唐門。
唐門,老七。
據說這個人在加入海沁方面之前,平生只遭遇過三次戰役。
第一次的結果是敗,他的對手是當時武當派清虛的師兄清空,那一戰發生在光天化日的洛陽倚馬橋上,兩人交手共七招,清空勝,唐門老七敗。但是他卻是近二十年來唯一能自清空劍下完整無缺逃生的人。
寶玉還記得當時看這資料時,焦大也在旁邊,還淡淡地說了一句:
「此子使的是暗器,卻能在光天化日的空曠地方以己之短攻敵人成功逃生,其冷靜,心胸實在不簡單。」
第二次唐門老七還是敗。這一次他敗的對象卻是陳閣老的心腹孟老,這一戰雖無旁人,只是因為寶玉的關係,卻瞭解得格外詳細。兩人在短短瞬間以暗器破暗器。據打掃戰場的人交代,後來現場共掃出暗器一百四十三枚,還有兩名僕人不小心在打掃過程中中毒身亡。可見當時戰況之激烈,凶險。是役,唐門老七中了一枚暗器,臥床一月。
第三戰的結局仍然是敗,一年前,兩敗的唐門老七名聲漸漸雀起。因此不免惹得門中的人嫉妒。於是就設下了一個局,挑撥唐門老七與門中七大長老之一唐暴的關係。
……唐門老七一腳便踩入了那個陷阱,於是唐暴要用暗器殺他。這一戰唐門老七被三度逼落懸崖,身上負傷十一處落荒而逃,但是還是給逃掉了。
他逃掉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掉了設下這局的人,因此再也不能在唐門中呆下去,只能投*於海沁。
寶玉用欣賞的眼神看著這個人,忽然問道:
「來的人是哪些方面的,有多少,有沒有弓箭手,我們被包圍了多久?現在突圍有幾分把握?」
寶玉這一連串的問題不禁令這冷靜的漢子也一怔,望向海沁,海沁斷然道:
「答!」
「來的是大爺與多睿的人手,大概六七十個,因為當時太急,所以不知道有沒有弓手。」
其餘的問題唐門老七沒有回答,沒有回答的意思就是沒有答案。
海沁沉思了半晌,對下屬斷然道:
「收縮防禦,我們暫不突圍!」
寶玉目中露出讚賞之色,淡淡道:
「你就不怕被兩人一起合力吃掉?」
海沁冷冷道:
「他身為兄長,肯定要拿得出像樣的理由才能向我動手,否則於情於理也難以交代。因此他一定會讓多睿的手下做先鋒,後者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乃是援軍,怎會打頭陣?更何況多睿更害怕這是個局,他怎知道這不是我和海易聯合起來誘他的套?因此我不動,他們的聯軍也就一定不會動!」
但彷彿是為了給海沁的的話下一個註腳,寶玉忽然斜過身體,喝了一聲:
「後面!」
只見已有一個身影連人帶著一團黑光向著這邊直罩下來!
敵襲!
來襲的敵人還不止一個。
攻向寶玉的那人先是一掌擊出,在中途先握成拳,再中途變招,五指箕張抓向寶玉的咽喉。
這個人對自己的這一抓很有信心,他相信只要被弄破一點皮,面前這個有著可惡微笑的男子就會倒在地上涕淚橫流,比一頭豬都不如。
可是遽然間,他發覺自己的手已邂逅上了另外一隻手。
乾枯若如老樹枝的大手。
他不驚反喜。
……太好了!
只要對方的手一接觸他手上的毒刺,除了毒發身亡外,哪還有活命之理?
但當他聽到自己的拳頭發出骨折的裂聲之際,才知道自己錯了。
還錯得很厲害。
骨折筋斷地刺心劇痛,是他完全沒有意料到的結果!
那只乾枯如鳥抓的手一合,裹住了他的手,以爪破爪,卡勒勒連響,這人只聽到自己的拳骨頭就像麵團一樣扭曲了。
隨之一股麻癢感傳來。
還有毒!
……這也是他腦海裡最後一個意識。
而海沁面對攻擊也沒有動。
動的是唐門老七。
這一次,寶玉看清楚了他的暗器,就像一團由千絲萬縷的霧氣糾結成的光芒。
首當其衝的那刺客迎接上了那光芒,血光沖天而起,然後破衣,碎肉,散發,直蓬地一聲炸了開來。
連慘叫聲都沒有。
而後那光芒回掠。
掠過了一棵樹。
樹葉頓時沖天亂舞,似一柄龐大的火炬姿態一般!
而樹上掉下一個人,那精壯漢子全身的筋彷彿都給抽光了似地,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液中,同樣來不及慘叫。
寶玉不驚不忙的緩緩道:
「這應該只是試探性的進攻,馬上就會來大規模的突襲了。還有,敵人能夠輕易而舉的摸到這地方來。海沁你不覺得有些耐人尋味嗎?」
海沁鐵青著臉,喝了一聲:
「載磊!」
沒有人回答他。
這個時候,沒有回答其實就相當於有了回答。
寶玉默默地望著海沁,海沁此時的表情卻是如釋重負。
「你早知道他有問題?」
寶玉安靜地道。
「我知道最*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現在我們要怎樣做?」
「當然是戰!」
「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那只是徒呈英雄的匹夫之勇罷了。」
「我若不戰,我那好哥哥又怎麼放得下心?」
最後一句話,海沁是用一種冷毒的語氣說出來的。他話音一落,便一振身向外衝殺而去,在半空中卻又回過頭來,眼神中閃動了一種熾熱的光芒:
「我若能活下來,我們之間的協議是否還有效?」
寶玉微笑頷首,焦大卻在此時對寶玉淡淡道:
「這個叫唐門老七的人此役若能不死,此後必成大器。」
寶玉笑笑道:
「這個人屢敗屢戰,聲名卻是越來越大,想來必有一套保命之道,常勝將軍固然厲害,但常敗將軍也未必就令人小窺了,尤其是這人的對手一個比一個還強的時候,常敗而不死那也是需要一種技巧的。」
焦大左手探出,輕描淡寫的撈下七枚射來的暗器道:
「此地不宜久留,公子也請先走為妙。」
寶玉微笑道:
「無妨,我早有退路。」
說著便脫去外套,只見裡面赫然是一身斑駁的勁裝,乍一看去,與林間灌木的色澤一模一樣。
他與焦大對視而笑,飄然隱沒在了幽深的樹叢之中。在這種叢林中進行奔襲作戰,本就是寶玉舊日的老本行。他輕易的掠上樹間,看準了下面經過的一名海易手下,手上金屬絲線做成的線圈吊出,輕易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後用力一拉,那人連聲也沒吭就變成了一具無頭屍體,鮮血狂噴之時,早有一大群人趕將過來,但見荒林寂寂,樹影搖曳,哪裡有半個人影?
寶玉細細查看了周圍一番,看來此次海易為了殺掉自己這個越來越壯大的弟弟,也是人手盡出,務必要盡功於一役。不到數刻的功夫,那邊已響起了十餘聲慘叫,可見戰況之激烈,而那處恰好是海沁掠去的方向。
寶玉小心翼翼的潛伏過去,恰好看到渾身浴血的海沁,手上的劍化做千片萬片,空著手站在一處斷崖旁,笑了一下,以一種英風姿態,走到崖邊長吸了一口氣,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