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度的痛苦裡,趙五文與劉流芳渾身痙攣,雙眼翻白,綁住他們的繩索因為束縛著的肌體太過大力的掙扎,深深的勒入了肉裡.
陳五猛然一個後滾翻,半跪在地,那柄漆黑的軟槍已然在手!就在場中眾人方欲開口詢問發生了什麼意外之時,他們遽然察覺:
場中除了寶玉輕輕彈著指甲的『篳撥」響聲與兩人自被堵住的口中發出的竭盡全力的痛苦模糊聲以外,竟還多了一種聲音!
裂帛的聲音!
趙五文與劉流芳原是穿著黑袖搭膊,三尺外衫的.
現在他們的長袖衣衫裂開,
外衫也裂開!
發出必必撥撥嘶嘶吱吱的聲音,一下子,趙五文與劉流芳全身的衣物片片碎裂!只存下內衣內褲!
好好穿在身上的衣服,為何會片片碎裂?
那是因為兩人的整個身體,突然膨脹,粗大了起來,以一種「爆炸」的速度與威力,先行繃碎了自己身上的服飾!
他們身體上的肌肉,都怪異的墳突了出來,暴漲了數倍的血管似青色的蛇一樣在軀體上迅速蜿蜒盤曲,而原來那些受創之處的碎裂骨骼,都怪異的頂突,扭曲.頓時給人一種彷彿哪怕離開了骨骼的支撐,他們也能夠繼續站立/戰鬥的詭異感覺!
束縛他們的繩索,頃刻間啪啪啪啪的寸寸斷裂!
兩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帶血的唾沫從口角上流淌而下,喉嚨中發出含混不清卻顯然惡毒非常的詛咒!霍然發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面前端坐的寶玉衝擊而至!
然而不知何時,一個巨大的黑影一晃,驀然攔在了他們的身前,並伸出兩隻大手分別「撫摸」了過去!
正是典韋!
趙五文與劉流芳吐出口中堵塞的破布,野獸一般的狂吼一聲,兩人自知生死關頭,同時出掌抓去!
典韋面沉如水,雙手一震,分格向兩人的雙腕!當三人的手臂肌筋賁突之處碰撞在一起的時候,突然而急遽的,三人同時都驟增了內勁!更是在這短短剎那的交鋒裡,迅快的撞擊了三次!
在場的人,頓時清清晰晰的聽聞到骨骼因為不堪重負而斷裂破碎的聲音!
一直背向戰場,手端茶杯,狀甚閒適的寶玉的手驀然顫了一顫!茶水也濺了少許出來!
然後他耳中聽見身旁嚴陣以待的凌遠天驚羨的讚了半聲:
「好功夫!」
典韋頭也不回,淡淡道:
「其實內外功夫,練到深處都是殊途同歸的,凌大俠過獎了.」
他一邊說,兩隻手卻迅快的順著與趙五文與劉流芳交手的部位,一直「摸」了下去.典韋粗大的手指此時卻靈巧得似在撥動琴弦一般,多看幾眼就有一種行雲流水的美感,偏偏又能從這彈動的過程中,深切的體會到他其實在使力——
在施出一種接盡爆炸的巨力!——
以那麼輕柔細膩的動作!
趙五文與劉流芳那似是因為迴光返照而龐大的身軀,頓時隨著典韋手指的舞動而迅速乾癟,他們的臉上,復又出現那種痛楚而痛苦得扭曲了五官的神色!
那是一種彷彿身受煉獄洪爐裡炙烤苦痛的神色!
他們的皮膚下方,逐漸出現大團大團污垢一般的青紫,這顯示,在皮膚的下面,已經有多根血管破裂了開來,正在激烈的向外噴射著血液.
兩人轟然倒地!
寶玉微「咦」了一聲,不顧旁人的勸阻,行到痛苦蜷縮成一團的兩人的身前,翻開他們的眼皮看了看後,斷然道:
「陳五!」
渾身黑衣,挺立如槍,面無表情的陳五頓時自牆角的陰暗處行出.
「叫陳四來,要他在適當的時候將這兩個人身體中的出血減輕到最低,不能讓他們那麼快就死掉!」
陳五沒有問為什麼,他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拉開門轉身便行了出去.行動中帶起了一陣勁風,舉手投足乾淨利落,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
寶玉微微點頭,站起身來,復又坐回桌前,微微吹了吹面前漂浮的茶葉,很是溫和的對地上似全身都在劇烈抽搐的趙五文與劉流芳笑道:
「兩位別擔心,你們現在體內雖然因為使用了某種自傷的功法,又被典韋強力阻止,正在急劇出血,但是我可以保證,在天亮之前你們的性命是絕對不會有危險的.」
他的語聲很是柔和那是一副與人無傷,跟人無尤的嗓子.
「不過,按照你們現在體內的出血速度來說,現在一定感受到通體發冷,就好似掉進了冰庫裡,可以清晰的體會到,生命正在離你們而去.之後不久,頭腦便會發昏,意識模糊,極想睡覺.」
趙五文與劉流芳的身體,已經開始隨著寶玉的話微微的顫抖起來——卻不是因為痛苦,而是那種彷彿冷得透入了靈魂的感覺!他們的心中驚懼的發現,眼前這魔鬼一般的少年說的話,竟然在漸漸實現!
「………然而,睡覺卻不是生命的終點!那卻標誌著最後高潮的來臨!」
寶玉柔和的聲音似惡毒的皮鞭狠狠鞭笞著他們驚恐脆弱的神經乃至靈魂!
「失血到了一定程度,人的內臟器官,例如你的胃和腸,便會因為血液的供應的不足而發生痙攣——非常強烈的痙攣!以至於明天你們的主子趙月林在發現你們屍體的時候,會看到凍僵的肚皮上突起的一根根條索狀的東西!那正是由你們那可憐的腸臟糾結而成的!」
「至於此時兩位所受的痛苦,自然無須我來多說了,想像一下被小刀子一下一下裹攪內臟的感覺把!順帶再提一句,在陳四的精心治療下,這個過程會被延長三到五個時辰.」
寶玉最後喝了一口茶,掏出一張雪白的手帕輕輕的搽了搽手,站起身來:
「您們或許心裡一直在想,我一定會留下活口來逼問口供的.呵呵,你們未免太看重自己了?我若是想知道什麼東西?難道不會直接去找趙月林聊聊?」
他先前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是心平氣和,悠哉游哉,然而最後一句話提到趙月林名字的時候,卻陡然轉為高亢孤絕!——
就好似一柄神兵已在鞘中昏醉了千百年,而今一旦出世,立即就以不世之姿峭然拔起!正如一場歷經了天長地久終究等待到了海枯石爛的驚艷!
雪白的手帕緩緩的飄落在地上,正好落在趙五文與劉流芳怒突的雙睛之前,在這手帕著地的那一剎那,一股沛莫能御彷彿萬刃扭攪的洪烈痛楚,若決堤一般從腹部的神經深處傳遞了出來.頓時兩人眼前的整個世界都變得血紅模糊——那是視膜中的大量細小血管破裂的後果!
寶玉關於他們身體狀況的預言,
一一終於一一應驗到了最終的時刻!
(注:大量缺血會引起內臟痙攣一事,確乃真事,老張從醫幾年,已經遇到了三例因為失血過度死去的車禍傷……那種內臟痙攣的疼痛,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只知道,正常人三倍劑量的杜冷丁(高強度麻醉藥,實際上就是毒品)打進去,一點用都沒有,唉,…….)
…………………
第二天早上,一名打更的老頭在城外發現了那兩具呲牙冽嘴,面上肌肉都因為過度的驚恐痛苦而完全扭曲的僵硬屍體!最可怕的是,那兩具屍體明明是成年人的臉,身軀卻縮小到如同嬰孩大小,因為青紫色皮膚劇烈收縮的關係,大塊鮮紅冷滑的肌肉和慘白的骨頭盡數成麻花狀外突,可見其死前所受的痛苦何等洪大劇烈!
那老頭當時就嚇得大叫一聲,丟下打更的傢伙轉頭就跑,作為一名整整做了四十年的更夫,饒是他飽經各種腸穿血流的兇殺場面,也遭眼前這詭異驚人之事唬得幾乎連膽都驚得破了!
中午,趙月林的一名管家終於在金陵衙門的停屍間裡,尋找到了他認為「玩忽職守」的兩名隨從.一看之下,還來不及識屍,頓時背轉身大嘔起來.
不多時趙府中到了金陵的人均接到這個噩耗.盡數趕了過來.為首的趙得勝看來卻沉穩得多,他一把揭去包裹屍體的白布,一面抄檢一面翻看,滿面都是凝重之色!到了後來更從腰邊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剖開兩屍肚腹以詳查死因,見兩人臟腑盤根錯節,相互絞裹,堅硬如石,終於按耐不住,仰天長歎了一聲道:
「他們果然還是用了那種…….禁忌!竟然還是沒有逃過敵人的毒手!看來我們都大意了些,金陵城中果然藏龍臥虎!我只盼望這只是個巧合!希望…….希望這些殺死趙五文與劉流芳的人,不是那小子的手下!否則,他那深藏不露的隱忍功夫,未免也就太過可怕了!」
旁邊心智較高的人聞言若有所思,而那名劉七一時間還未反映過來,不湊趣的道:
「勝爺,你說的那小子是誰?」
脾氣向來火暴的趙得勝卻出奇的沒有發火,很肅慎的一字一句的道:
「除了我們要對付的賈寶玉還會有誰?」
而就趁這趙府精銳盡出的空擋功夫,有一個僕人打扮模樣的人,身形一閃便進入了空無一人的賈政的臥室中,片刻後便行了出來,將一張柔軟之物塞進了胸口,行過幾條走廊後,又跟著茗煙若無其事的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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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趙家隨行來的兩人「撞鬼」離奇橫死後,這些外來的不速之客的囂張氣焰收斂了不少,賈政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也僅限於想想而已,在賈政親自往請不久後,賈母便帶了女眷燒香歸來.方才賈母處方才又傳來消息,令他帶了那張牽扯起無數糾紛的錦帕過去.
母子對坐,相對無言,默默半晌後,賈母歎息了一聲,將丫鬟屏退:
「我思前想後,你老婆在府中也只怕呆了三十年了,僅憑人一面之詞和一張帕子就說她不貞,也實在有些過分苛刻.而且你自己也親口說了,寶玉確實是咱們賈家的親生子孫,我這些日子將她早年做的針線尋了出來,今日叫你過來,便是要你再拿那帕子出來比照,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母親既然這樣吩咐,賈政自然無有不依——他自然也不願將那憑空而降的綠帽心安理得的帶在頭上,何況從寶玉的身世確認後,他也開始對趙姨娘一系的說辭懷疑起來——賈母拿出王夫人早年做的一個嬰兒肚兜,瞇縫著眼睛和那錦帕仔細比照了半晌,皺眉疑惑道:
「我的兒,我眼睛不大好了,你過來同我一起仔細看.」
賈政此時也顧不得許多,聽見事有轉機,忙湊了上去.
「這兩樣東西,看似做工一致,卻還是有細微分別的,這帕子勾連轉角之處往往是五十餘針,而肚兜的邊緣拐彎不過寥寥.」
賈政一面聽,一面仔細看時,果然如此,連連點頭,頓時又驚又喜,顫聲道:
「母親的意思是,這兩樣東西不是一個人繡的?」
賈母又捻弄著那錦帕半晌疑惑道:
「這帕子的質地也好生古怪,似乎是蘇浙一帶出產,偏偏裡面混了皸麻,我記得這工藝是十年前才興出來.所謂十八年前的定情之物一說看來又站不住腳,趙家那女人所說的話裡,確實有些疑惑之處.」
賈政對於針線,料子方面自然是一竅不通,但賈母當然是不會騙他的,這麼說來,王夫人或許婚前曾經認識陳閣老,雖然婚後兩人關係也一直淡淡的,不若同小妾那般融洽.但是不貞之說已然被全盤推翻.近日來一直佝僂的腰也頓時難得的直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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