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無話,寶玉心中有鬼,早早便起來去給賈母,王夫人,賈政請安,見一切如常.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
歸來之時,卻見前面寶釵在前面行著,想到這些日子都沒見她,看著那款擺腰肢游離而出的風情與掩藏在衣衫下隱現的動人曲線,又想到她以後便是自己的枕邊人,心中一熱便跟了上去.
寶釵卻始終未回頭,因看見一對彩色蝴蝶,便拿出扇子來撲,一人兩蝶,無論是趨進趨退裡,或者是寶釵因熱而笑挽髮的動作間,都有一種無聲而強烈的誘惑——
局限於男子的誘惑.
哪怕寶玉這樣一個見過世面,哪怕在生死邊緣都有著深刻冷靜的男子,見到這樣一面另類而嬌媚的寶釵,還是感到一陣暈眩,起先是心頭一陣熱,轟的升上耳朵,腦袋像是給人用幾千斤棉花擊了一下,迷惚卻不受傷,要好一會兒才分辨出來,這恍惚是來自眼前的一團亮與情不自禁的心神蕩漾.
奇怪的是此時看來,那麼嬌艷的一個女子,給他的真切感覺卻像是慘然落魄,借酒消愁,酊聹大醉過後的第二天一睜眼就望見的清麗陽光!
寶釵久撲不到,見蝴蝶只在水邊飛繞,累得寶釵只得停下來歇息,忙得嬌喘吁吁,香汗淋漓.
或許是因為心境的緣故,寶玉覺得此處風景絕美,湖面清淨得似一面臨照的鏡子,天色略有些陰灰,卻給這艷麗景色鍍了一層淡哀的灰意,正恰如其分的烘托出湖邊充滿活力生機的美人紅暈得令人砰然心動的嬌靨.
寶釵恨恨的看著在頭頂飛舞的那對似是有意戲弄自己的玉蝶,手撫酥胸,輕聲的喘息著.忽然斜地裡伸了一隻白皙有力的手過來,食中二指探出,輕輕巧巧的便捏住了那對玉色蝴蝶.
寶釵一聲驚呼,忙道:
「輕點輕點,別傷了它們!」
小心翼翼的伸手接了過來,卻未提防那隻手在交接的過程中伸了過來借勢攬住了自己.
寶釵頓時又羞又急,一轉身過來,發覺自己幾乎已是半偎依在這人懷中了,方張口欲叫,只見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不是那令人又愛又恨的冤家是誰?
寶釵見了他,頓時想起這些日子所受的冷落來,眼圈頓時紅了,打開他的手背,轉身便跑了.寶玉愕然後禁不住搖頭苦笑,頓時回過神來,情知自己這些日子在外間的日子多了些,寶釵心思細密,只道自己流連於襲人晴雯身上,忘記了她,因此心中積了氣,真的惱了.
正說著,只見襲人走來說:
「快回去穿衣服,老爺叫你呢.」
寶玉皺眉道:
「不過就見見老頭子,換什麼衣服.」
徑直行了過去,卻見茗煙在角門外候著,寶玉沒好氣的問道:
「老頭子找我有什麼事?」
只聽牆角旁邊一陣笑,回頭只見薛蟠一面行一面笑了出來道:
「要不說姨夫叫你,你哪裡能出來這麼快?」
茗煙也笑道:
「爺別怪我.」
寶玉頓時明白過來,是薛蟠讓了茗煙哄他出來的.薛蟠忙又是打躬作揖陪不是,又求:
「不要難為了這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
寶玉正自無事,笑道:
「嘿,哄我的事咱們就揭過,薛大哥要是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陪罪我,我就告訴姨娘去.」
一面說,一面走到他書房裡.薛蟠的書房倒也是名副其實,一櫃子書堆的滿滿的,寶玉一拿之下,便看見書名赫然三個大字lt;玉蒲團gt;,旁邊的書卻是金瓶梅,寶玉笑道:
「薛大哥這裡倒真是包羅萬象,趕明兒借我回去瞧瞧.」
薛蟠見了大驚道:
「這些下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竟將這些孤本擺了出來!」
忙急急的趕過去,將上面的數十本禁書放入底面,又自旁邊費力的搬了一本資治通鑒,一本漢書蓋在上面.笑道:
「若是被寶釵無意間看見,告訴母親,又少不得一頓好罵.」
不一會兒,請的人都來了,喝過茶以後,下人便送上菜來,寶玉看了看那藕與瓜,果然希奇.不過他卻中意於其中的一味干熏撕兔,其肉質肥嫩中不失干香,色澤暗紅,偏偏吃完之後齒頰間又迴盪有一絲馥郁的清香,當真是別有風味,薛蟠見寶玉吃得開心,笑道:
「兄弟果然識貨,這道兔子愚兄初嘗時,也頗覺味美,後來一問之下,也覺得做法頗為奢侈了些,不過口味確然極佳.」
寶玉知道面前這位薛大哥號稱「呆霸王」,最是任性弄氣,鋪張耗費之人,竟然會有連他就覺得奢侈的事情?忍不住出口追問.
薛蟠笑道:
「這味菜做來是極簡單的,只是熏制過程有些耗費.」
旁邊一人聽了笑道笑道:
「熏烤無非是上好松針木屑,頂頂不過二兩銀子一斤,怎的耗費了?」
薛蟠得意道:
「非也非也,這隻兔子,卻是以上等六安茶熏制的.」
寶玉此時正喝了一口茶,聞言頓時「撲」的一聲噴了出來,他喜在外遊逛,如今上等六安茶市價幾乎兩百兩銀子一斤,等閒大戶地主家中,只怕沒有貴客來到,還不敢喝這等昂貴之物,薛蟠竟然將之拿來當柴熏兔子!
薛蟠卻不以為然的道:
「我卻是在京裡二阿哥那裡首次嘗到這味菜的,不過那次的口感還要好得多,據說是以明前龍井熏的.」
明前龍井!
那是江南的貢茶!
有價無市之物被這般糟蹋,京師的奢糜之風可見一斑!
寶玉今日才真正領略了豪門紈褲子弟的奢糜生涯,他在驚歎之餘,自然不會錯過品嚐這道昂貴美味,禁不住多貪了幾杯,只覺得頭暈目眩,想找個地方躺下.
朦朧間,只覺得有人將自己扶入了榻上,只覺得甜香溫軟,頓時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