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行來,王璩已經不意外自己的事已傳遍大雍,面對自己時候,普通人多帶有恐懼,那些讀書人竭力和自己劃清界限表明自己清高。也有些帶有諂媚的,可這種諂媚是衝著頭銜來的,而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當聽到自己的身份從婦人口裡說出時候,王璩不由自主微微皺一皺眉,還當自己又遇到一個衝著自己頭銜來而討好的,但婦人說出之後沒再多說,只是麻利地包著貨物,臉上微笑依舊:「郡主所為,小婦人深感敬佩,方才有些失態,還望郡主見諒。」
敬佩?王璩已然愣住,這是頭一次有人對自己開誠佈公地說敬佩,即便是那些諂媚自己的人,他們說的時候總不免要為威遠侯府歎息一兩聲。看著王璩愣在那裡,婦人又笑了,臉上的笑容即便王璩再怎麼尋也尋不到一絲看不起:「郡主所為,在旁人看來,是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到了極致,可在小婦人瞧來,郡主若非被逼到極點,又怎會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人?」
王璩哦了一聲,這是頭一次有人這樣開誠佈公地對自己說這樣的話,而她的眼中,依舊那麼平靜,沒有諂媚、沒有看不起也沒有清高孤傲,有的,只有那看眾人一樣的眼神,如同自己是個普通女子一樣。
婦人已經把貨物交給丫鬟,讓她拿出去讓夥計送到驛站,對王璩緩緩道:「小婦人此言並沒諂媚之語,只是有感而發,當日若……」說著婦人就垂下眼低聲歎息,過了些時才抬起頭,眼裡已經微微有淚:「那些都是陳年舊事,小婦人送郡主出門吧。」
說著這婦人就做了個請的手勢,王璩心裡明白那些只怕是婦人的傷心事,自然也不多問,一行人走出鋪子,婦人又行一禮這才告辭。王璩剛要舉步前行,忽然有人飛快地從自己身邊經過,話裡還帶著罵聲:「你這沒良心的東西,這個月的銀子又遲了,你這不孝女,難道要看著老娘和你弟弟餓死?」
王璩循聲望去,見是一個頭髮都白了一半的年老婦人正衝上前拉著方纔那婦人的肩膀,邊罵邊往她身上打兩下:「你這不孝女,嫁了這麼一個鬼人,每月就給我們二三十兩銀子,連飯錢都不夠,這月還給遲了,真該當日生你下來就該把你活活掐死。wWw.b111.net」
周圍店舖的人聽到罵聲紛紛伸出頭來看,等見到是這年老婦人,又歎一聲把頭縮了回去,沒有一個勸的。王璩對娜蘭點一點頭,娜蘭已經明白,上前去旁邊店裡撿了幾樣東西,嘴裡就在那問著,等問的差不多,拿了買的荷包回到王璩身邊:「那年老婦人是這掌櫃娘子的娘,聽說原來沒有吃穿,就把這掌櫃娘子賣到了天香樓為妓,過了十來年,這娘子遇到了這掌櫃,兩人情投意合,就拿出銀子贖身成親。這婆子聽說之後就帶著一家子來投奔,先是嫌掌櫃娘子嫁什麼人不好,偏要嫁這麼個外洋人,高鼻深目看見就怕,又要掌櫃娘子每個月都拿出銀子來供自家吃喝。不給就要鬧到公堂,說掌櫃娘子不孝,這做生意的人家,哪能經的起他們幾次來鬧,每月也就拿出銀子來。誰知初時一個月五兩銀子就夠了,到了後來十兩十五兩都不夠,這個月來要了足足二十兩,還嫌不夠,說要給她弟弟納妾,不然就斷了根,絕了後。」
難怪那掌櫃娘子要這樣說,賣女為娼,已經斷了恩情,此時還跑來要錢,**壑不滿還在那大加唾罵,這樣的親娘啊。掌櫃的也已經走了出來在那和老婆子說話,老婆子直著脖子嚷了幾句,聽來聽去都是為了錢,掌櫃的臉上露出難色,那老婆子一把扯了掌櫃娘子:「不給我就把這條老命交代在這裡,你逼死親娘,天打五雷劈。」
說著老婆子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掌櫃夫妻對看一眼,婦人已經淚眼婆娑:「相公,你把我休了吧,休了我,你就不用受累了。」老婆子雖在哭,但耳朵一直在聽,聽了這話噌地站起來衝到掌櫃跟前,揮舞著拳頭:「休想,她又不是沒有娘家人,你敢休了她,我就要你償命。」
這樣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老婆子,難怪眾人都拿著沒有法子,就算告到公堂,大雍律條之上可沒有一條說過女兒不能贍養父母。王璩歎了一聲,開口道:「逼死親娘就要天打五雷轟的話,那賣女為娼,忍心讓女兒受萬種折磨,我不曉得這樣的娘死後該下到幾層地獄?」
老婆子不料有人會開口直指自己當日所為,愣了一下就衝到王璩跟前:「呸,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管教女兒,就算是說到天邊也是我有理的,她忤逆我,那就是天打五雷劈。」
王璩唇微微一彎:「是嗎?你當初賣女兒的時候就已斷了母女恩情,你今日有什麼資格來說你是她的母親?」老婆子沒料到王璩不像平常的那些人一樣後退,反而步步緊逼,腰一叉繼續撒潑道:「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別說我把她賣了,就算我讓她立即去死,她也該去死才對,拿她幾兩銀子算什麼?」
王璩的眼微微一瞇,對婦人道:「你娘說要等到你死了才能了結這母女恩情,你意何為?」婦人在王璩站出來說話時候已經愣住,聽了這話更加發愣,但很快就點頭:「好,郡主您既這樣說,我就去死,死了好還了這條命給她。」
說著婦人就往店裡奔去,掌櫃的見自己娘子要去死,叫了聲娘子就要往裡面追去,王璩攔住他:「不死不能了了母親生下她的恩情,你就由她去。」掌櫃的急的跺腳:「你這女子,怎麼這麼狠心,那可是活生生一條人命。」
王璩依舊不為所動,娜若已經往店舖裡面去,那老婆子沒想到王璩兩言三語就讓那婦人去死,嘴巴頓時張的老大,嘴裡還在說道:「死就死,難道我會怕嗎?」王璩淡淡地道:「她死了,這掌櫃的和你就沒半點關係,大雍律法可沒有一條說死了妻子的女婿還要贍養前頭的岳父岳母。」
老婆子啊了一聲,這死了也就罷了,這個女兒的命從來沒有放在自己心上,可是她要死了,自家的生計往哪裡去?還指望從她這裡拿銀子給兒子納房妾,到時好給自己家留個後,哪能讓女兒就這樣死去?老婆子哎呀一聲就衝到王璩跟前用手去捶打她:「你這個狠心的賊,逼我女兒去死,你還我女兒的命來。」
王璩看著她眼中滿是不屑,驛館的下人已經開口:「這是陛下親封的順安郡主,你打她一下,想想是什麼罪名?」郡主?老婆子再沒見識也曉得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那手縮了回來,聲音已經變的很小很小:「就算是郡主,也沒有管人家家務事的道理。」
王璩一笑,耳邊已經傳來一個聲音:「若出了人命,那就不是家務事了。大雍律,長輩逼死血親小輩,以故殺減三等,杖八十,徒一年。」這是邵思翰的聲音,王璩循聲望去,看見他的眼中傳來溫暖,心底有個地方似乎被這溫暖融化,一絲微笑在唇邊露出。
接著娜若從店舖裡衝了出來,臉上神色十分慌張:「不好了,掌櫃娘子吊死了。」那丫鬟也哭哭啼啼從裡面走出來:「掌櫃,奶奶吊死了,臨死前還說她不怪你。」說著就大哭起來。掌櫃的原來姓哈,哈掌櫃大叫一聲嫣紅就要往裡面衝,邵思翰攔住他:「掌櫃的,先商量商量這沒了人該怎麼報官。」
老婆子呆住,聽到報官兩字,不由啊了一聲就道:「可不是我逼死的,是這個什麼郡主……」是嗎?王璩看向出來瞧熱鬧的各家掌櫃,帶笑往老婆子臉上看了一眼:「香料鋪掌櫃娘子是被誰逼死的?」掌櫃們都有些恨這婆子,王璩一問就齊聲道:「自然是她娘|逼死的,我們都有眼見的,她得不到錢財就在那又打又罵,連生意都做不成,掌櫃娘子沒了法才上了吊。」
老婆子啊了一聲,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急的跳腳大叫:「你們血口噴人。」但誰肯站在她這邊,還有幾個在那埋怨她:「哈娘子平日為人極其溫柔,對你也是有求必應,你貪心不足,還要她給你兒子納妾,不同意就來又哭又鬧,讓人生意都做不成,你自己想想,你還配當娘嗎?」
老婆子被罵的百口莫辯,嘴一張哭了起來:「我那苦命的兒啊,是我對不起你,我我我……」老婆子雖在放聲大哭,但那眼淚可是一點沒有,眼還從摀住臉的手指縫裡悄悄看出來。
王璩曉得這樣人是不會悔過的,她對哈掌櫃招呼一聲:「掌櫃的,您瞧這事怎麼辦,這沒了人,按常理是要報官的,報了官你這岳母要去牢裡待一些時日。」聽到要去牢裡待些時日,老婆子嚇的大叫,連滾帶爬到了哈掌櫃面前:「女婿女婿,我並沒有心去逼死她的,你放了我吧,以後我就回家鄉,再不來尋你們要銀子了。」
說著又重新放聲大哭,王璩曉得這事情也差不多了,邵思翰已經開口:「口說無憑,你立個字據,從此後再不來這地方,也不說哈娘子是你女兒。」老婆子雖沒坐過牢,也聽說過牢裡可不是人待的地方,雖然心疼銀子,但這一兩年也有些積蓄,下半輩子是不愁的,用手揪住哈掌櫃的衣袖:「女婿女婿,你千萬別去報官。」
哈掌櫃是心如刀割,淚水流個不停,雖然是做戲,但有這樣的一份真情,縱是異族又何妨?王璩在心底歎了一聲,倒有些羨慕起這個哈娘子來,抬頭正對上邵思翰的目光,目光溫柔,話語寧靜,彷彿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會幫自己頂著。
作者有話要說:有個人幫忙,那心裡真是暖融融的,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