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鋒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阿濟格-薨
    祟禎七年,十二月二十八。

    瀋陽。

    年關將近,雖然後金的主政者們是一群女真人,但春節依然是女真一族傳統的重大節日,他們自然也是十分看重。由於這個時候中國還是用的自己的曆法,而沒有引進公元紀年,所以,春節也就是「元旦」,滿語稱「阿涅業能業」。

    後金的春節源於漢族習俗。努爾哈赤建立後金政權後,天命三年起兵進入遼陽、瀋陽地區,在漢族經濟文化的影響下,女真一族的社會發展其實就已經開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皇太極即位後,在民族政策上採到了一些比較平和的政策,女真人開始漸漸的與漢族雜居共處,在經濟文化彼此交流,互相影響,關係密切。

    與大多數的漢人一樣,節前,女真人也積極地置辦年貨,清掃庭院,張貼對聯、掛箋(亦稱掛旗)、窗花和福字,蒸年糕、烙粘水勺。按照習俗,初一凌晨子時,家家戶戶鳴放鞭炮,辭舊迎新。同時,在自家西牆祖宗板下擺設供品、點燃韃子香,叩拜祖宗,祈求神靈保佑全家大小在新的一年中平安無事,萬事如意。新年伊始,全家團聚吃團圓餃子,俗稱「揣元寶」。煮餃子時,家主要吆喝:「小日子起來了嗎?」其他人同時回答:「起來了!」他們把餃子從鍋底浮起來比作日子起來了。然後讓小孩爬上櫃子上蹦三下,以示新日子「蹦個高」。

    這天晚輩要向長輩叩頭拜年,女性則要行跪拜撫鬢禮,家長也要給小孩守歲錢。宗族近親也要互相拜年,親朋好友則筵宴相邀,一起敘舊話新。男孩子成群結隊鳴放煙花、鞭炮,玩耍木爬犁,或興高采烈地溜冰;姑娘和**們則身著盛裝,玩耍嘎拉哈(用豬或牛膝關節骨製成的玩具)。

    當然,那些都只是尋常的女真人過節時的習俗。在瀋陽城。八旗貴胄們自然有著更加盛大的儀式和歡聚的方法。

    多爾袞坐在軟榻上,叫人把自己抬到了院子裡,看藍藍的天空,感受著那似乎可以穿過輕暖的狐裘而直入筋骨的寒冷,忍不住微微地哈出了一口熱氣。

    「爺,天太冷了,您還是回屋裡去吧。」一個穿著花盆底鞋的大丫環輕輕地搓了搓已經被凍得紅通通地雙手,輕輕地說道。

    「不用。屋裡還悶,外面通透些。」多爾袞搖了搖頭。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在自己親兄弟的府裡他倒也沒有太多的拘束,這些侍候他的丫環嬤嬤都是自己府裡招過來的,連他的福晉也已經在阿濟格的府裡住了好幾個月……當然,他本來是不樂意阿濟格這樣做的。因為阿濟格這種名為保護地行為。實際上卻是表達了對大汗皇太亟亟度的不信任。不過,面對阿濟格地堅持,多爾袞也沒有堅決要求回去。一來,他自己一個人呆在府裡,家裡除了女人就是下人,沒個人能商量事情,有事情還得過府來找阿濟格,與其那麼麻煩。還不如直接就住在這邊;二麼。就是他相信皇太極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雖然那傢伙也算不上什麼寬宏大量,但絕不會因為阿濟格的這個舉動而心懷不滿。

    「十二爺還在忙?」多爾袞坐了一會兒。又開口問道。

    「嗯。馬上過節了。十二爺招呼了不少人來府上。最近可忙了。」剛剛那大丫環答道。

    「逢年過節地。確實該樂呵樂呵……」多爾袞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雖然表面上瀋陽是一片安樂熱烈地過節氣氛。可底下未必有那麼輕鬆。尤其是皇太極與邊。北荒軍這幾次都是在雪季對後金髮動地進攻。可想而知對方肯定十分擅長雪地行軍作戰。這種情況已經連續兩年了。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如果他們後金這一回再讓對方給捅上一記。那不管別人。宮裡地皇太極也沒臉過這個年了。

    「爺。您地傷還沒好。還是回屋裡歇歇吧。」大丫環又說道。多爾袞被北荒軍地神臂弩射穿了小腹。雖然僥倖撿了一條命回來。但終究是傷在內臟。御醫告誡一定要好好休養。萬不可有太多地動作。也不能動氣。否則後果難以預料。對此。阿濟格和多爾袞地嫡福晉。也就是曾與楚鍾南有過一面之緣地科爾沁族長明安之子桑噶爾齋地女兒小玉兒都曾經下過嚴令。任何人在多爾袞面前都不得亂說亂講。否則家法伺候。而這個家法。自然是要命地那種。

    「也不知道多鐸和豪格怎麼樣了。」多爾袞沒有在意大丫環地話。他現在最擔心地兩件事。一件是北荒軍這個冬天會不會再次有所行動。如果行動。他們地目標會是後金國地哪一處;另一件。則就是北征地多鐸和豪格了。這兩個年青人雖說都曾經帶兵打仗。但也都不是穩重地角色。對於豪格。多爾袞倒是不太在意。但對親弟弟多鐸。多爾袞卻不能不擔心。那小子生性跳脫。又極為好色。甚至還曾在軍中私自攜帶妓女。要不是那一回他發現地早。早早地把那幾個妓女處理掉。恐怕早就被皇太極藉機收拾一頓了。可他卻不知道皇太極是怎麼想地。居然啟用這兩個小子北征。雖然那色目人未見得多強。可能把擁眾六千地索倫部打得找不到北。自然不好對付。如今都過年了。多鐸那邊卻始終沒有什麼消息。只有前一段來了封信。說是已經在索倫部地營地駐紮了……看來又是一場持久戰啊。

    「多爾袞!」多爾袞正想著心事兒。院子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雄壯地身影。人還沒過來。就先朝著他喊了起來。

    「哥!」

    「誰叫你出來的?」阿濟格黑著一張臉走了進來,看了一眼窩在軟榻裡的多爾袞,對周圍一幫伺候的丫環侍衛開口就罵:「一幫沒用的奴才。十四爺的身子骨能出來受凍?都皮癢了,不想活了是不是?」

    「奴婢該死!」一幫下人急忙都跪了下去。烏拉氏三兄弟之中,多爾袞最沉穩,多鐸最跳脫好色,阿濟格卻是最為凶狠。那可是說殺人就殺人,連眉頭都不皺的人物。不管是阿濟格自己的下人。還是多爾袞府裡,或者多鐸家的,沒有不怕這位爺地。

    「好了,哥,沒他們的事兒。」多爾袞輕輕地說道:「是我讓這幫奴才把我抬出來的。幾個月了,再呆在屋裡,我這人都要長霉了。」

    「大冬天的,長什麼霉?別胡說八道!」阿濟格也不理會那些依然跪在地上的下人。逕自在多爾袞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兄弟,知道卓普特麼?」

    「卓普特?你是說……先前老費英東的那個侄子?」多爾袞想了想。問道。費英東是後金的開國勳臣,努爾號赤親封的議政五大臣之一,此時早就已經逝去。可是,人家終究是後金地開國功臣。所屬

    的瓜爾佳氏也是八旗中地一大貴胄,雖說不能跟他們這些愛新覺羅家的直系子弟相比,但相比起其他人來說確是勢力不小。

    「沒錯。就是他,衛齊家的老二。」阿濟格笑道。

    「都起來吧。」多爾袞朝一干還跪著的下人虛抬了抬手,這才轉過臉來:「沒聽說這卓普特有什麼大地能耐,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

    「呵呵,也不是這個卓普特,是他兄弟。衛齊家的老三。鰲拜!」阿濟格答道。

    「鰲拜?」多爾袞想了想。「好像是聽過這個名字,不過記不太起來了。」

    「這小子可是猛著呢。我可是親眼所見。一個人愣是把十多個鑲藍旗傢伙給揍了個遍。如果放到戰場上,那可是一員難得的悍將。」阿濟格搓了搓手。咬牙說道。

    「衛齊家可是鑲黃旗。既然是悍將的料兒,大汗又怎麼能放手?而且。老費英東雖然已經死了,可終究是開國五大臣之一,這鰲拜是他的侄子,少不得一個牛錄章京的世職,難道咱們還能給他更高的位子不成?」多爾袞笑道。阿濟格為人好勇頭狠,遇到同樣的貨色,自然也是見獵心喜。而且,在這實力就是一切地年頭,八旗地頭頭們兒誰又不喜歡自己的手下多出幾個猛將?

    「就是看著可惜。那小子一看就是個愣種,如果馴出來,可是一頭上好地鷹犬吶。」阿濟格有些可惜地說道。

    「漢人有句話,叫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看著阿濟格有些失望的模樣,多爾袞突然笑了笑:「哥你如果真地想要一個能打的猛將,我倒是還有個人選。」

    「你旗下地我可不要!」阿濟格說道。

    「我那些奴才恐怕你也看不上眼。」多爾袞笑笑:「我說的也是鑲黃旗下的一個小子,額亦都家的那個。」

    「額亦都家的?」額亦都跟費英東同樣都是後金的開國五大臣之一,地位相差無幾,屬鈕祜祿氏。但這麼一個大家族,阿濟格平時又很少注意那些人員什麼的,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到底是哪個。無奈之下,他只好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多爾袞:「兄弟,別藏著掖著了,到底是哪個?」

    「我跟濟爾哈朗去圖們之前,圖爾格的閨女自己生不出兒子,就想讓下面的奴婢替自己生,她男人尼堪不是已經報給了大汗,要治她的罪麼?」多爾袞笑道。

    「遏必隆!?」阿濟格立時明白了多爾袞想說的是誰。那尼堪是他們大哥褚英的第三子,雖說才是個貝子,但卻頗受皇太極重視。可那小子的老婆卻太不著調兒,自己懷不起,怕尼堪廢了她的福晉之位,居然就想著讓手下的婢女生一個,然後拿過來冒充。結果事機不密,尼堪還沒知道,外面的人倒是先聽到了消息。尼堪可是堂堂的愛新覺羅氏直系子弟,哪受得了這個?別說這女人是已故開國五大臣之一的孫女兒,就是額亦都的親娘,也沒得商量。所以,尼堪親手把那個女人給殺了,又把圖爾格告到了皇太極及那裡,堅稱是父女相謀,意圖斷絕了他的子嗣。不過,開國五大臣終究是開國五大臣,額亦都當年可是跟皇太極幾個一起主持國後金國政的,所以,尼堪鬧到最後,也只是把圖爾格和幾個兄弟的官職給鬧沒了,卻沒能傷得了人家的性命。而額亦都家的這些侮霉蛋兒中間,又有一個最倒霉的,那就是遏必隆。這小子據說也挺勇猛,才剛剛襲了個一等昂邦章京,也就是總兵官,沒曾想,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一件不相干的事兒給擼了下來,可說是個一頂一的「冤」大頭。

    「那小子可也是鑲黃旗的。」阿濟格果然有些動心。遏必隆出名可比鰲拜要早,如今又正是受難的時候,如果他這時候去拉上一把,肯定能得到那小子的忠心。可關鍵是皇太極也知道遏必隆。他們這位八哥手段可辣的狠,從來只是從別人手裡搶人,卻從沒有在兩黃旗手裡丟人出去的事跡。萬一這中間出了什麼麻煩,可不太好交待。

    「管那麼多幹什麼?遏必隆如果自願到咱們兩白旗,誰又能說什麼?就是大汗,也不好開口。實在不行……」多爾袞突然詭秘的一笑:「你可以找我手下的幾個奴才去跟那小子打上幾架,只要吃上點兒虧,什麼辦不了?」

    「讓你的奴才吃虧?」阿濟格先是一怔,接著指著多爾袞也笑了起來:「好主意。你可是在養傷,那小子居然敢在這時候惹正白旗,那不是就是在惹你麼?皇太極到時候也沒的說。就按你說的辦。」

    「這事兒你不能自己安排,讓手底下的奴才去!不過,話可說回來,你可別貪心不足……」多爾袞又警告道。

    「你放心。我心裡有數。」阿濟格擺了擺手,彷彿已經看到遏必隆被繩子捆著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情景,整個人都嬉笑顏開。

    「……」看著阿濟格這模樣,多爾袞失笑著搖了搖頭,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談完了這件事,看到多爾袞的臉上已經被凍得有些發紅,阿濟格命人趕緊給抬進了屋裡,兩兄弟在屋裡又聊了一會兒,外面又傳來消息,說是阿濟格先前請的人到了。阿濟格便囑咐多爾袞好好休息,自己出去接待客人。多爾袞也沒有什麼事兒,讓人找了本書兒看了一會兒,福晉小玉兒又帶來了參湯,喝完之後,倦意來襲,也就先睡了。

    然而,就在多爾袞睡得正香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大亂。驚醒的多爾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匆忙在大丫環的攙扶下起身,可是,沒等他穿好衣服,就見到阿濟格的福晉西林覺羅氏衣衫不整,露著胸前的肚兜就闖了進來,接著,在他目瞪口呆的時候,這女人就已經先行哀嚎出聲:

    「十四爺,我們爺他薨了-

    「咕……」

    一口氣沒上來,多爾袞只覺腹中一陣絞痛,接著喉頭一甜,一口血霧就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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