祟禎七年注定是讓皇太極悲喜交加的一年。
這一年,意圖重新入主蒙古的宿敵林丹汗病死在青海大草灘,而原本已經奉命向東進軍的林丹汗之子額爾克孔果爾額哲也在鄂爾多斯停了下來。之後,聽說皇太極正率領大軍進逼東蒙古,額哲心中膽怯,又因為與察哈爾部合兵的喀爾喀土謝圖汗也已經在林丹汗死後率部返回青海,勢單力孤之下,額哲派人前往皇太極帳下請降,表示願奉皇太極為主,並呈上了元朝皇帝玉璽!皇太極大喜,將察哈爾部安置於義州,分設左右翼察哈爾八旗,封額哲為親王,並將皇女馬喀塔格格嫁之,設都統和副都統統治察哈爾左右翼。
而處置完不戰而降的察哈爾部之後,皇太極再次大舉入關。這一次,皇太極以貝勒阿濟格和大阿哥豪格各領一軍,分別入喜峰口、獨石口,明軍巡關御使王肇坤拒關而戰,兵敗而死,明軍退保昌平(今北京昌平),清兵再侵居庸、昌平北路。大同總兵王樸馳援,雖接連殺敵近千,並俘虜一百四十餘人,但後金勢大,再次逼近京城。京師戒嚴。崇禎急令內臣李國輔守紫荊關、許進忠守倒馬關、張元亨守龍泉關、崔良用守固關。幾天後,又命成國公朱純臣巡視邊關。不久,後金大軍於京畿延慶入居庸關,接著,自天壽山後突現昌平城下,攻昌平城。因城內有漢奸內應。清兵迅速攻陷昌平,明總兵巢丕昌投降。戶部主事王桂、趙悅,判官王禹佐、胡惟弘等被殺。
後金攻入京畿,打破昌平之後。又相繼攻下良鄉(今北京房山)、圍攻順義(今屬北京)。明順義知縣上官藎與游擊治國器,都指揮蘇時雨等拒城而守。城破,上官藎與治國器、蘇時雨等人盡皆戰死。後金軍乘勢。又攻下寶坻(今屬天津)、定興、安肅(今河北徐水)、大城、雄縣、安州等近畿州縣。
此次入關,後金大軍一路搶掠燒殺。沿途百姓無不披難。
可是,就在皇太極等人滿心歡喜地帶著大軍出關而去的時候,卻得到消息,就在他們在大明內地四處燒殺地時候,他們後金國的北方,從東部的阿克敦開始,一路二十七個寨子受到襲擊,其中還抱括屯有兵馬地蒙安塔、吉林烏拉等地。可以說,整個北方,除去鎮北關和開原。那支敵軍竟然橫掃了個遍。而敵人的肆意燒殺。不僅使得農安塔、吉林烏拉等駐兵之地被夷為平地,二十七個寨子也只剩下一片灰燼。人口死傷超過四千。
四千!又是一個四千!加上前面在圖們要寨損失的兵力,一個冬天。後金竟損失兵馬人口達八千有餘。而如果加上先前建州左衛被夷平,茂山、滿浦、輯安等地先後被襲擊地事跡,這一年多來,後金
人口兵力損失,已經超過了一萬!座,咬牙切齒!一萬人是什麼概念?那是足足十分之一地女真人口!這其中還有一半以上是最精壯的士兵!可是現在,這些人竟都沒了。進出關個把月的功夫,竟然都沒了。
「都是幹什麼吃的?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敵軍都打到家門口了,為什麼沒有一點兒警覺?」皇太極的眼睛冷冷掃過一幫站在殿上的後金貴胄重臣,最後把目光停在了代善下首的莽古爾泰身上,「五哥,蒙安塔、吉林烏拉都是正藍旗在把守。告訴兄弟,他們都怎麼了?咱們大金的勇士怎麼就這麼被人給殺得一乾二淨,居然連個消息都沒能送出來,還要等到別人去了才發現?你讓我怎麼去給那些八旗的子弟們解釋?」
「北面地烏拉部、東海部,葉赫部,老汗在地時候就已經平了。蒙古人,你登上汗位之後,也被我跟代善哥打敗了。再有,就是深山老林裡那些沒開化的野人。誰能想得到還會有敵人冒出來?」莽古爾泰這兩年地日子也很不好過,被剝奪了四大貝勒之一的身份,又被削去了手裡地牛錄兵丁,實力大降,而且皇太極也一直沒再給他仗打,使得一些小輩有了後來居上之意,再加上他自己不會做人,脾氣暴躁,先前得罪過的人看到他不受大汗待見,自然也不會再給他好臉色……這些他都忍了。可是,沒想到,皇太極居然又來找他的麻煩。那是他的錯嗎?
「我正藍旗的子弟到底怎麼樣,你們心裡都清楚。他們不是不能打!要不是敵人突然出現,又是一味的縱火,蒙安塔和吉林烏拉這兩個木寨怎麼會被燒成一片廢墟?正藍旗的子弟也不會死了那麼多!」
「大冬天。到處都是雪。他們放火。你們難道不會滅火?」阿濟格冷哼著問道。剛剛在南征一役中立了戰功。他正是志得意滿地時候。再加上早就看莽古爾泰不順眼。當然落井下石。
「大汗。敵軍用地是松油。那些寨子立地年頭也久了。木頭已經幹得不成樣子。雖然是冬天。可……還是一點就著。」德格類歎了口氣。站出來說道。莽古爾泰最近被皇太極找出了不少錯。已經削去了快一半地牛錄。再削下去。他們這一系就完了。
「不管是什麼理由。敗了就是敗了。咱們大金橫掃天下。大汗更是帶著咱們兩入大明。殺得那些漢狗一個個哭爹喊娘。要不是人手不夠。早就連他們地京城也打下來了。正藍旗此次卻接連失地。還讓人殺傷無數。大損我八旗聲威。不管如何。都得向八旗子弟有個交待!」貝子尼堪說道。
「交待?」莽古爾泰冷冷地看了一眼尼堪。眼中地冷意讓這位後進地貝子不得不轉過臉去。然而。莽古爾泰能做地也就只是這樣了。隨著皇太極地權力日益穩固。原本還能與其分庭抗禮地四大貝勒已經紛紛倒下。阿敏被圈禁。代善也因為各種錯誤被削去了不少旗下地牛錄。實力大不如前。只能一心附合皇太極;他卻因為性格地原因不能與皇太極和平共處。本來已經很少參加朝議。這一回來還是想看看皇太極地笑話。卻不想又被抓到地錯處……他還能說什麼?
「不就是要削去我手中地牛錄麼?隨便!反正現在又不用我去打仗!」
「你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到時。我自會有令諭給你。」皇太極慢慢地出了一口氣。替罪羊已經找到了。可北面地威脅卻不能不管。
「聽說,在蒙安塔的廢墟之外,發現了阿巴泰和博洛他們的人頭?」
「是。」大臣希福答道。
「想不到,我愛新覺羅氏也出了臨陣逃脫之人。」皇太極咬牙冷笑。殿上眾人也是一陣搖頭歎氣。確實,愛新覺羅氏雖然是後金王族。但自努爾哈赤往下。不管老的還是少的,大的還是小的。大都是勇將之屬,從來沒有一個臨陣脫逃的。當然了。戰敗而退是不算的。可是,正當眾人以為皇太極會遷怒於接連兵敗,而且又死得特別丟臉的阿巴泰地時候,卻又看到寶座上地大汗已經低下了頭去,一滴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兄弟,我地七哥……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
「大汗……」
受皇太極影響,眾人也是一陣悲慼。八旗這回損失實在是太大了。想想阿巴泰堂堂的饒余貝勒,愛新覺羅氏,努爾哈赤第七子,居然也是父子兩人雙雙被殺……這以後,誰還會步上他地後塵?
「岳樂呢?」低頭嗚咽了一會兒,帶著整個大殿都是一陣悲憤,皇太極卻又突然抬起那帶著淚痕的臉,向眾人問道。
「聽到阿巴泰和博洛的死訊,岳樂吐了血,已經回府診治了。」代善默默地抹了一把眼淚,黯然說道。
「我八旗男兒,哪個沒見過血?戰死沙場,本就是大將所求。阿巴泰和博洛死得其所,有什麼好悲哀的?居然還吐血?他……」皇太極狀似大怒,但醒合著臉上那明顯的淚痕,卻只讓人覺得他心中的悲憤和對岳樂的愛憐。而果然的,說到最後,他的語氣由剛剛的氣憤又突然變成了關懷:「那孩子怎麼了?」
「御醫說,岳樂脾胃失調,腎水枯竭,心也不好。似……似是病得不輕!需得好好調養!」代善小聲地說道。
「什麼?」皇太極先是一驚,繼而大怒。雖然他不怎麼讀書,可是,腎水枯竭是什麼意思他還是懂的。而且,年青人的腎水怎麼會枯竭?這擺明了是說岳樂縱慾過度嘛!要知道,他一向是比較看好岳
樂這個年青人的,視其為八旗子弟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有意大加培養,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是個好色如命的主兒。當然,如果只是好色也沒什麼,八旗貴胄哪個不好色?可岳樂居然因為好色而弄得自己到了重病的程度,這叫什麼?這種人還能付以重任嗎?不過,阿巴泰畢竟才剛死沒多久,雖說那傢伙也是兵敗而死,算不上英雄,沒什麼好值得紀念的,可這個時候發作岳樂實在是不太合適。所以,皇太極只好慢慢地收斂了自己的怒氣,朝代善揮了揮手:
「令岳樂好生在家養病,再命御醫善加治療。」
「奴才遵命!」代善拱了拱手應道。
「多爾袞和濟爾哈朗那邊可有消息?」皇太極又問道。「正在跟北荒軍對峙,沒什麼進展。只是北荒軍似乎正在圖們要塞內部增設石牆,大概是想等雪化之後防禦我軍的進攻。」錄屬鑲白旗的另一大臣英額爾岱答道。
「北面蒙安塔等地也肯定是他們的手筆。給本汗派信使,命多爾袞和濟爾哈朗派人前往建州左衛,就說本汗要與北荒軍談和!」皇太極說道。
「大汗,怎麼能談判?我大金兵威正盛,只等春季雪化,他們那澆水成冰,築袋成城的法子用不上,正可讓多爾袞和濟爾哈朗兩位貝勒爺一起出兵,將北荒軍上下一干人等一網打盡,以雪此仇。若是此時談和,那咱們那一萬多人不都是白死了嗎?旗眾們如果知道了,也不好安撫呀。」碩托急切地說道。接連的損傷,八旗內部對四處出擊的北荒軍可謂是恨之入骨。這時候談和,很容易引起旗眾的情緒反彈。
「本汗知道。只是,到現在為止,北荒軍到底是些什麼人,你們知道嗎?」皇太極向眾人問道。
「正領兵在圖們要塞跟多爾袞他們對抗的,是一群色目人。所以有傳聞說,北荒軍就是當初消失了蹤跡的楚鍾南一行所建!」代善沉聲說道。
「本汗也聽說過這個傳聞。那楚鍾南當初害了老汗,與我愛新覺羅氏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可是,此人正在北荒軍的消息終究只是傳聞。當然,這北荒軍殺我兄弟,屠害我近萬族人,同樣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可是,他們距離咱們太遠了。中間還隔著無數的深山惡澗。……想跟他們打,最近的一條路居然是由鴨綠江沿水北上,再由圖們江而下!這麼一條路,也是不下千里。可咱們八旗子弟偏偏不善行船。而且,那北荒軍先後收攏了孔有德、尚可喜一干人等,又在朝鮮大肆招攬漢人,實力不小,又扼守要地,急切之下難以將其挫敗。所以,再動手之前,我們必須準備好,那樣才能一戰而定,免得讓他們牽制住了咱們的兵力,讓咱們不住的耗費糧兵力……咱們雖然兵威正盛,可終究不像明國那樣財大氣粗,經不住這樣的磨蹭啊。」皇太極歎道。
「大汗說的有理。要打,就一戰而定。萬不可陷入僵局。一個圖們要塞就牽制了多爾袞和濟爾哈朗近萬兵力,這可不是小數目啊。」代善也歎道。
「那大當說談和,只是為了……」
「讓他們先得意一陣。拖延一下時間,等我大軍休整夠了,就把他們一鼓而滅。」皇太極深吸了口氣,冷笑道。
「大汗,若是那北荒軍不願意跟咱們談,又怎麼辦?」德格類皺眉問道。皇太極這想法似乎有些一廂情願,要知道,現在取得了大量戰果的人家。
「北方之地,比之昔日建州等地還要荒蕪。縱然北荒軍大力招攬人口,區區數年,他們又能有多大勢力?這麼幾仗打下來,我們費力,他們也必定不輕鬆。而且,就算不願意談和,他們也必定會考慮一二,我八旗子弟英勇善戰,只需有一兩個月,自可從容出征!到那時,管他談不談,我們都要打過去。」
「大汗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