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5年,多爾袞虛歲才剛剛十四。
十四歲,放到四百年後,還只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年紀,大多數人甚至還不知道好歹。可是,在這個時代,十四歲,放到大明境內已經可以是一家之主,幾個孩子的父親;放到蒙古,已經可以提刀上馬,沙場搏命。而多爾袞很顯然比這些人更要成熟。
天命五年,代善被廢太子之位,那一年多爾袞才剛剛八歲,就已經與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德格類、濟爾哈朗、岳托,還有同母兄弟阿濟格、多鐸被努爾哈赤封為和碩額真,共議國政。當然,那時候的他還小,只是頂個名頭而已。可是,身處權力的漩渦之中,多爾袞成熟的很快。
尤其是這兩年。
父汗努爾哈赤的突然身死,讓原本並沒有太多憂慮的三兄弟一下子掉進了權力鬥爭漩渦的最深處。四大貝勒殺機盎然,如果不是母親阿巴亥沉著冷靜,率先發動,用大義的名頭壓制住了那四頭惡虎,恐怕他們早就已經粉身碎骨了,就算皇太極等人還能念在血親的關係上不殺他們,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從此消失在眾的眼界中。可是,權力的鬥爭是血腥的。雖然母親用盡了辦法去對付四大貝勒,可因為種種的原因,這些計劃都失敗了。
皇太極採用漢人謀士範文程的計策,用兀魯特蒙古貝勒明安行使詐降計。而為了博得林丹汗的信任,明安還不惜將草原上最美麗的女人海蘭珠送給了林丹汗那個色鬼。之後,皇太極與阿敏兩人分率本旗兵馬,採用游擊戰術,先後將察哈爾所屬的多羅特部與克什克騰部剿滅。
林丹汗大怒,率軍追擊皇太極,結果又被阿敏襲擊了墊後的阿魯蘇伊特部。最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追逐,兩軍對峙於都埒河,約定決戰。然而。就在決戰之際,被林丹汗安排在自己左翼的兀魯特部尚未與後金軍隊接觸,便在貝勒明安的率領下突然撤軍逃躥。兩軍交兵,己方兵馬未戰先逃對士氣的影響自然是無可估量的,而且兀魯特人地突然撤退也影響到了左翼的陣列,使得大軍陷入混亂。結果,同處左翼的喀喇沁部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直面氣勢洶洶的鑲藍旗阿敏,同樣轉身就逃。整個大軍左翼,就這樣瞬間崩潰。而左翼的失利,自然也就影響到了中軍與右翼。在幾乎無人阻擋的情況下,阿敏以鑲藍旗騎兵直插中軍腰腹,林丹汗正攖其鋒,不敢抵擋,倉惶而逃。於是。整個中軍被阿敏與皇太極兩人打得潰不成軍,主力被逼往右翼,帶動著右翼兵馬也亂成一團。最終。察哈爾兵馬損失殆半。這還不算,林丹汗逃回察漢浩特地時候,卻又發現,自己的老家已經被兀魯特跟喀喇沁兩部兵馬洗劫了一遍。而皇太極跟阿敏也已經追殺過來。之後,整整一個月,林丹汗帶著僅剩的人馬西奔庫赫德爾蘇,經呼和浩特,渡黃河到達鄂爾多斯,好不容易才擺脫了皇太極與阿敏的追殺。而經此一役。皇太極收攏了林丹汗麾下的數萬兵馬,實力足足翻了幾翻。
面對這樣輝煌的戰績,任何人都知道皇太極登極汗王之位已經只是時間問題。多爾袞跟自己的兄弟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他才聽從母親阿巴亥的命令,在跟明軍對峙地前線直接抽調了五千兵馬,不顧後果的殺來了朝鮮。是的,就是不顧後果。現在遼陽做主地還是他的母親阿巴亥。他是奉命而為,誰能說什麼?同樣,母親阿巴亥也下令給了皇太極。讓其派兵支援南線。明軍打來就打來吧,皇太極那麼厲害,除非他不想在遼陽做汗王,否則,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情發生,而如果真的讓膽軍突破了自己一方的防線,那就只能說明皇太極的不作為。一個小心眼兒的人,怎麼有資格成為後金汗王?
可是,這僅僅只是開始。
皇太極的勢力在後金已無人可以比擬。想要與其爭雄。除非立下能夠與之相捋的功勞,讓眾人側目。雖然這樣也很難再從勢力無比雄厚的皇太極手中搶到汗王之位。可有功勞傍身,也就有了自保地本錢,就算他皇太極把整個蒙古都囊入懷中,面對重視英雄的女真人,也只有老老實實認可他們!
所以,他一要在朝鮮立場大功。
受皇太極謀定而後動地啟發。多爾袞在接到阿巴亥地命令之後並沒有立即就發兵進攻朝鮮。而是先派遣手下地漢人前往朝鮮邊界打探消息。這樣過了半個月。他雖然並沒有得到太多有價值地情報。卻得到了另一個重大地消息。
楚鍾南出現了!
那是林丹汗所說地殺死他父汗努爾哈赤地兇手出現了。
沒有人能冒充那個傢伙。因為。據探子所報。那名自稱楚鍾南地傢伙手下正像傳說中地那樣有著一百多名色目人。聽到這個消息地時候。他再也等不及了。當初八旗貴胄共同約誓。誰為努爾哈赤報了大仇。誰就可為後金汗王。如今本應在科爾沁左翼一帶跟代善他們面對面地楚鍾南卻突然出現在了朝鮮。這除了說是老天爺地安排。還能說什麼?於是。得到消息地當夜。他就拔營起兵。連著幾日疾行軍。橫穿遼東遼西。奇襲鐵山。
毛文龍有名無實。不到兩個時辰。鐵山城便在他地猛攻之下易手。毛文龍遁走皮島。明將毛有俊、劉文舉被斬於城中。可惜。因為數日之內疾行千里。又經過了一場大戰。軍心疲憊。他只有暫時放棄攻打義州。但他實在是害怕楚鍾南突然坐船跑掉。所以行書義州。威脅駐守地朝鮮平安西道節度使李碚基。要求對方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將楚鍾南逮捕。並交到遼陽。否則。後金必起傾國之兵血洗朝鮮。
之後。休整了幾天。他再次突然出兵襲擊義州。結果。朝鮮人根本就不堪一擊。甚至比毛文龍部還不堪。五千兵馬不到半天就將所謂「固苦金湯」地義州城攻克。雖然手下損失稍大些。但事實證明。朝鮮兵馬根本就不足懼。這個結果立即就讓他把原本只是在這裡殺些人。撈點兒功勞地打算扔到了犄角旮旯。原本。義州剛剛攻克。必須整頓一二方能繼續出兵。可他已經等不及了。探子一直在盯著楚鍾南。那傢伙就在前面地定州。絕不能讓人跑了。
於是,他不管不顧地帶著一千兵馬疾馳而進,中途過鹽川而不入,直奔定州。旌旗烈烈,戰馬嘶鳴。
雖然只有一千人,但那種長途奔襲、一往無前的氣勢讓整個定州城頭地朝鮮官兵都感到一陣陣心悸。李碚基看到這一切,恨不得自己一頭栽下去撞死。女真騎兵都打到定州了。那義州呢?鹽川呢?還有他佈置在前線的兵馬呢?
他被騙了!被人當傻子給耍了!
「這人是個白癡!」
女真人已到城外。雖然不能上城樓,可城外那如雷的馬蹄聲對楚鍾南這個在蒙古草原上生活了將近一年的人來說卻毫不陌生。聽聲音,敵人地騎兵至少跟他當初遇到林丹汗之前所擁有的戰馬數相當。這麼大的一股敵人殺入國境。李碚基卻還在忙著抓捕自己,除了說明此人是個白癡之外,他實在找不出別的詞可以進行評價了。
「怎麼辦?」
女真人來了。朝鮮士兵開始驅趕擠在城門口的老百姓。可是,不管是漢人還是朝鮮人都沒有動。本就是為了逃避女真人才打算出城,如今因為李碚基的原因,錯過了出城地最佳時機,人們心中的怨憤可想而知。只是,雖然對那些朝鮮士兵橫眉冷對,人們卻自動地為楚鍾南跟他的手下們讓開了一條路。讓這一百多人馬聚集到了一起。
「哼,還能怎麼辦?人家都打上門了,難道伸長了脖子等著人家來砍?媽的,也不知道那姓李的怎麼回事兒,人家都殺到這兒來了,居然半點兒消息也沒得到。直一正蠢貨!」
楚鍾南冷哼一聲,突然跳下戰馬,朝著上城牆的階梯處走去。一干朝鮮士兵被他的眼神盯著心寒,竟然乖乖地讓開了道路。
「你。你怎麼上來了……」
李碚基在城樓上正心情忐忑,同是不住地懊悔,轉首間又突然發現楚鍾南竟順著階梯走了上來,一眾士兵也沒人阻攔,頓時大驚。然而,當他正想呼喊親兵保護自己的時候,卻又發現楚鍾南根本就沒有理會他,而是轉向了城牆外側。
「你,你……」指著楚鍾南的背影。李碚基支支吾吾。憤怒地同時又感到心中一陣失落。難道,自己這個節度使就這麼不值得人正眼看一下?
「城上的人聽了。我乃大金十四貝勒多爾袞!奉我國大妃之命,前來捉拿暗害我父汗的兇手楚鍾南。爾等最好立刻把人交出來,否則,大軍到日,玉石俱焚!」
多爾袞一直在觀察著眼前地這座城市。他之所以選擇南門,而不是最近的北門,就是擔心楚鍾南跑掉,同時,向城裡的人宣示自己拿人的決心。可是,等了好一陣兒,城頭卻始終沒有出現一個像樣的人物,直到那個穿著有些怪異的黑色長衫,留著長髮的青年男子露出頭來。然而,話音剛落,他就被那人的一句話驚呆了:
「你要抓我?」
「你……」
「我就是你的殺父仇人,楚鍾南!」
「轟隆!」
四千多隻馬蹄幾乎在同一時間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