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不曾想到自己無緣無故居然遇到這樣天大的麻煩,若是換作旁人,劉禪下詔讓他再娶,礙於皇帝顏面,娶過門也就罷了。可是現在明明知道葉楓心思,這樣做豈非大大的不義?李蘭手握著詔書,腦中只覺千頭萬緒,卻隱隱有些感覺不對。過了許久,那宦者才出來道:「陛下吩咐今日不再會見朝臣,大將軍若要謝恩,還請明日吧。」言訖不等李蘭多言,便匆匆轉身而去。
李蘭知道再求見也無望,想著葉楓還在外面等候,遂舉步出來。遠遠便只望見幾名家將等候在旁,獨不見葉楓,李蘭頓知不妙,問道:「天涯何在?」便有家將答道:「葉將軍先回府去了。」李蘭料想葉楓必是已經知曉劉禪賜婚之事,雖說瞞也無益,但讓他知道之後,自己當真是沒有臉面去相見。事已至此,李蘭總還是要向葉楓解釋一番,於是翻身上馬,往著大將軍府而來。
及至府門,李蘭下馬便問門上家將道:「葉將軍可曾回來?」家將答道:「剛回來片刻。」李蘭心中雖然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解釋,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入內相見。豈知李蘭前腳剛邁進大門,身後就有人高喊道:「李蘭,你給我站住。」
轉身看著孟倩滿臉怒容,李蘭心中又暗自叫苦,當真是「屋漏偏逢連綿雨」,自己今日已經足夠倒霉的了,卻偏偏還要遇到這樣女煞星。仍舊勉強笑道:「不知道小姐有何貴幹?」
孟倩雖然身份特殊,卻也不能上朝,只是在府中聽到李蘭要再娶的消息,便不由的怒氣上湧。回想著自己在族中一呼百應的日子不過,隨他一道前來成都,這些年來受些委屈不說,現在李蘭居然還要另娶別人。所以一心想要來問問,讓他親口說出來,自己就真的不如漢家女子萬一麼?看著李蘭還能笑出來,孟倩更是惱怒,大步上前,問道:「聽說大將軍要娶妾,也是一位公主。」李蘭看她來勢洶洶,就知道對方是知道了這個消息,只是這消息怎麼就傳得如此之快,自己還想明日上朝推辭,按照這樣的速度,到了明早怕不是全成都的人都知道了,怎好再辭?
且不說李蘭心中自顧自的思量,孟倩見他不回答自己的話,只道他是默認了,心中又氣又恨,舉著手中的馬鞭就向著李蘭抽去。只是到了半空之間,又想著堂堂的公主,難道真就要逼迫著男人來娶自己麼?手中一鬆,便擲鞭於地,再問道:「你可是要借此讓我死心,轉嫁桓易?」李蘭看著馬鞭揮來,正閉著眼睛準備生受這一下,不想孟倩又問出這麼弱智的問題。難道就為了拒絕她,自己就拿著終身大事開玩笑?正要開口解釋,孟倩卻已經先道:「便是天下的男人死絕了,我也不會嫁給桓易。」說完,便轉身掩面跑開。
李蘭望著那匹胭脂寶馬絕塵而去,真是覺得冤枉,都怪自己的好心,一時弄巧成拙,還壞了葉楓,桓易兩人的終身之事,真是忍不住想給自己兩個耳光。良久才轉身欲去尋葉楓,卻見容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後面,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遂苦笑道:「你也知道了?」呂容點了點頭,福了一福,復笑道:「恭喜將軍,日後便與陛下是連襟兄弟了。」
「怎麼你也來取笑於我?」李蘭真是哭笑不得,乃問道:「天涯怎麼樣?」容兒想也沒想,脫口答道:「走了。」
「走了?」李蘭差點沒有急得跳起來,怒道:「你怎麼能放他走?」容兒仍舊面不改色,十分平靜地答道:「不走又能怎樣?難道當真要在此眼睜睜地看著你把張小姐娶過門來?」李蘭也不願意再搭理她,轉身便欲出門上馬去追趕葉楓。容兒卻急忙將他拉住,道:「方纔孟公主跟你吵鬧的時候,天涯便從後門離開。你在這發了許久的呆,只怕他已經出了城門,還追得到麼?」李蘭聽得更是心急,忿忿地將她手甩開,怒道:「你又不是不清楚這件事情是個誤會,怎麼也不阻攔,就放他離開?」容兒輕哼一聲,嗤道:「真的是誤會麼?」說著便不理李蘭,逕自轉身入內。李蘭被她說的怔了怔,微微歎息一聲,也不再去尋葉楓,隨著容兒身後走來。
卻說葉楓背著包袱離開大將軍府,並沒有出城,而是偷偷來到張紹府邸後院。對著牆內學了幾聲鳥叫,就聽著後門「吱呀」一聲打開,出來一個小丫鬟。這丫鬟是張霖貼身侍婢,葉楓與她甚是斯熟,急忙走上前去,問道:「霖妹可在?」見對方點了點頭,葉楓便要進門,那丫鬟卻急忙將他攔著,道:「小姐說不能再與你相見了。」葉楓心中知道是怎麼回事,卻仍不禁問道:「你家小姐也知道了?」小丫鬟點了點頭,道:「大人回府便來找了小姐,奴婢也在旁邊。大人說陛下已經賜婚小姐,要嫁與李大將軍,所以小姐再不能和你相見了。」葉楓頓時黯然失色,片刻才緩緩道:「我也知道此事,便是要離開成都,此番是特來向你家小姐道別的。既然不願相見,那我就去了。」說著葉楓,又歎息了幾聲,才轉身舉步欲行,身後便有人喊道:「楓郎。」卻是張霖從那小門裡面跑了出來。
葉楓回轉看著她臉上淚跡猶存,也不禁神傷,迎上前去。四目相對,卻又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呆呆地互相望著。還是那小丫鬟明白,低聲道:「小姐,若要敘話,還是入院內去,這裡若是被人看見便不好。」兩人也知現在不比以往,若被人看見,不僅張紹要怪罪,李蘭,劉禪面上也須不好過,於是一起走入院內。
葉楓自從月前偶遇張霖,兩人一見鍾情,時常趁著張紹不在府中,或是出去遊玩,或是就在這院中幽會。每次都是心情愉悅,只有這一次,兩人都是憂心忡忡,張霖更是一直流淚不止。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那小丫鬟又道:「小姐,多話快些說,我去前面看著大人。」便急匆匆離開。
第一百九十章
丫鬟離開之後,張霖的眼淚更似斷線的珍珠,滾滾下落。葉楓在旁急得是手足無措,卻又不能再像以前一般抱著安慰,只是不住的搓著手,唉聲歎氣。又過了半響,張霖才緩緩將眼淚收住,低聲問道:「你真的要離開成都?」葉楓聽她說話,心中稍微安穩了些,默然點了點頭。張霖便又道:「那你還來幹什麼?就是要看我這麼傷心麼?」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不,不是。」葉楓不停地搖手,卻又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支吾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就是,就是想再看看你。」張霖將臉上的淚珠擦去,幽怨地看了葉楓一眼,道:「看也看了,那你便去吧。」葉楓卻哪裡捨得?又木然呆立了片刻,最後終於鼓起勇氣,道:「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張霖沒有想到葉楓會想自己提這樣的要求,愣了片刻,馬上便答道:「好,我去收拾些東西。」便要轉身回去自己房間。葉楓卻一把將她拉住,道:「不用了,我出來時候帶了許多財物,足以讓我們用度一生。」張霖又怔了怔,急切道:「若是就這般走了,我身邊丫鬟僕役必然會受兄長責罰,還需得給兄長留封書信。」掙脫葉楓的手,道:「你在這等我片刻,馬上便好。」不等葉楓再勸,便匆匆跑開。葉楓卻似雷擊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久久沒有能夠收回來。
張霖確實很快就回來了,身後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看著葉楓還在呆呆出神,本來快跑的腳步,卻顯得有些遲疑,慢慢走上前,低聲道:「我已經留好書信,走了吧?」葉楓本來注視著遠處,聽著她說話,才「恩」了一聲,道:「走了吧。」腳下卻遲遲不動。張霖見他如此,便順著葉楓的目光望去,卻是院中的鞦韆架,記得第一次兩人私下相會,便是在那鞦韆架旁邊。想到葉楓對自己的款款深情,張霖心中也只有默默歎氣,自己身為將門之後,雖然是女兒身,不能上陣殺敵,治國安邦,但卻也要擔負著朝庭的重任。遂輕扯了一下葉楓的衣襟,道:「走了。若是被兄長察覺,便大事不好了。」葉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才與張霖一起往後門而來。
這是在張府之內,雖然後院少有人來,兩人也都小心翼翼,惟恐被人知覺。直到院門,仍舊沒有碰見一人,張霖笑謂道:「出了門,我們便自由了。」說著便匆匆地跑將過去,伸手將門閂打開。可就在她將院門打開之際,口中跟著驚呼道:「二哥……」說著便跑回葉楓身邊,連聲喊道:「你快走,你快走。」
葉楓卻沒有開口,只是冷眼看著張紹帶家將迫進門來,才伸手止住張霖,冷然道:「要走,也是我們二人一起走。」張紹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膽敢到張府無禮鬧事。」又轉多張霖,道:「妹子,還不過來。」
「不,二哥。」張霖十分畏懼地躲到了葉楓的背後,道:「我與楓郎兩相情願,望你能成全。」張紹勃然大怒,厲聲道:「住口,如此言語你也能說的出口?吾都以汝為羞。」隨即又道:「葉楓,陛下明詔賜婚,百官俱知,你如此作為,非但是公然抗旨,便是大將軍面上,是不好看。大將軍待汝不薄,如何敢行此禽獸之行?」葉楓冷笑道:「大將軍待我如何,無須汝多言。只是今日我必帶霖妹離開,便是大將軍自來,我也只好得罪。」
張紹更是大怒,轉喝左右道:「將此無義之賊拿下送與大將軍親自處置。」旁邊家將早等候多時,聽得這聲令下,便一起上前,來擒葉楓。葉楓向來以醫術見稱,若非知己之人,並不知道他身懷武藝,而且十分不弱。此刻逼迫無奈,葉楓也只好出手相抗,這些家將都不是其對手,只是須臾工夫,便一一放倒在地,只剩張紹一人還在呆呆地看著他。葉楓卻是知道張紹不會武藝,冷冷地看著他,抖了抖衣衫,轉頭對張霖道:「我們走吧。」
張霖無奈地看了其兄一眼,便要隨著葉楓出門。張紹卻突然大聲喊道:「妹子,你就不顧及府中上下數十百人的性命麼?」張霖於是急切問道:「二哥此言何意?」張紹歎息一聲,道:「為兄也深知對不起你,但昨日大將軍於嚴府詢問起你,言語之中十分有意。為兄又不知你已有心上之人,是以連夜進宮,奏請陛下,娘娘。如今聖旨已下,妹子你若是與人私奔,怪罪下來,閤府上下,豈能有一人不罪?即便是為兄對不住你,可憐你那兩個年幼的侄兒……」張霖聽到此處,也沒了主意,只是把眼睛望著葉楓,又望了望張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良久道:「有娘娘在,陛下即便怪罪下來,二哥也是有驚無險。」張紹卻苦笑道:「說句不敬的言語,你二人離開,為兄確實不十分懼怕陛下怪罪,但大將軍處又如何交代?如今廟堂之上,百官生死任免,皆大將軍一言而定。如今鬧出這等笑話,豈能輕饒於我?即便有皇后娘娘,只怕也不能保全。」
張霖聽其兄長如此說來,也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遂轉謂葉楓道:「楓郎,這卻如何是好?」葉楓冷眼看他兄妹二人說話,並不插嘴,此刻聽她問及,才緩緩道:「你若不肯隨我離開,我也不會怪你。」張霖仍舊是兩頭看了看,猶豫不決,最後卻終於還是道:「我豈能因為一人之故,而連累全家人?」又對著葉楓低聲道:「楓郎,你我今生怕是無緣了,只有……」葉楓卻不等她將話說完,猛然一拳擊在門板之上,高聲罵道:「豎子欺人太甚。」便不再理會二人,一路飛奔而去。
張霖被葉楓這破空的一聲大喝,驚了半響,良久才回過神來,對著其兄道:「二哥,現在卻如何是好?」張紹也只是不住苦笑,道:「誰想葉楓也有這般武藝?本欲將他擒下,和你一道送去陛下與李蘭面前處置,使他二人心生芥蒂,現在卻是全盤部署落空。但葉楓此刻心中已然恨極李蘭,自然不會在回去為他效力。計雖不成,但能去李蘭如此一心腹臂膀,也不算全然無功。」張霖木然點了點頭,看著葉楓離去的方向,突然之間覺得心中空蕩蕩的,默默念道:楓郎,對不起。
張紹善於察言觀色,對其妹的心思,自然一眼看破,乃勸慰道:「此計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妹子可千萬不能怨恨為兄。」張霖也知道兄長是為了能夠重振漢室皇權,才一心與李蘭為敵,所以得知自己與葉楓交往之後,便定下此挑撥之計。要怪自然是不能怪他,只能怪李蘭當權,只能怪自己怎麼生在了張氏家族。看著兄長臉上的歉意,張霖勉強笑了笑,道:「二哥言重了。姐姐都能嫁與陛下,我又如何不能嫁與李蘭?」說完,便轉身回去自己房中。
張紹看著妹妹消瘦的背影,知道她的心裡的痛苦,卻又能怎樣?自己親手斷送了兩個妹妹的終身,雖說是為了朝廷,但心中又何嘗好受,只能怨自己沒有用?想著張紹便提手左右開弓,狠狠給了自己兩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