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發不想和他爭論這個問題,當下便要打發人送陳到出門。卻見一家將快步而入,道:「稟二位大人,成都糧草已到,解糧官在外求見。」
正好脫身,便轉首對陳到言:「既然糧草已到,就請大人前去驗收,來日送往荊州。本官失陪了,來人,送客。」
「且慢。」我剛起身,就被陳到喊住,又回頭問道:「陳大人還有何事?」
陳到冷冷道:「糧草乃軍之大事,遲延一日者斬。今糧草遲來兩日,大人就這般不了了之?」
我微微一笑,道:「這等小事,大人看著辦吧。」
「下官職位卑微,無斬殺大權。」陳到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禮,道:「此事還要請大人主持。」
我心裡冷冷一笑,終於明白陳到一大早請見的真正用意了。那押糧官乃是孔明委派,非要讓我下令斬殺,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這樣豈不是給孔明難看?看來劉備雖然遠去,也時刻關注著我與孔明,一有機會就想挑起我與孔明的不和。帝王之術,運用的是爐火純青。我也不是傻子,當下淡淡道:「川路艱難,遲延一二日,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此人是丞相屬吏,本官不便殺之,就押回成都讓孔明自己處置吧。一則不絕押糧之路,二則安孔明之心。」
陳到冷笑一聲,道:「大人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何不再加一條?」
我眉頭一皺,這陳到也太無禮了,問道:「哪一條?」
「先生當真不知?」陳到嘿嘿一笑,道:「此人還是大人貴親,也不忍心下手吧?」
我到三國來,孤家寡人,哪裡還有什麼親戚?這簡直是誣賴,我怒極而笑,道:「這本官倒真要見識了。來人,讓那斯進來。」
將急忙答應出門。不過片刻,果見一員武將大步入內。我正端茶淺飲,見此人前來,險些將茶水倒在身上。陳到所言不虛,這人還真是我親戚。就是我剛進白帝,便被他攔住一頓臭罵的長水校尉關索。
關索進來之後,也不參拜見禮,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道:「妹丈,整點酒菜來,這一路把我給趕的。」
我放下茶水,關索在我成親之日便不曾參加婚宴,這幾個月都沒有消息,想不到居然被派回成都押解糧草。更想不到的是竟然延誤了兩日,犯下了死罪。關索究竟身份如何,我也沒有確認,既然傳言關羽不肯相認,我也就不好開口向關鳳詢問。我讓桓易派人打探消息,關索為人的確不善,眾官多有厭者,並無私交相好之人。難道什麼時候得罪了陳到?現在要藉機會把他給斬了?
我瞟眼看向陳到,卻見他端坐一旁,雙眼假寐,一副幸災樂禍的神色。這關索真實身份如何,姑且不論,只要劉備還認為他姓關,可就又與我扯上關係。古來征戰,大軍未動而糧草先行,這等大事,遲延兩日的確是罪不可恕。殺吧,我不清楚關家人對關索的態度如何,一個不好,又與關家結仇。不殺,劉備說我徇私枉法還是小事,要是由此深想關索遲延糧草,是我授意的,那麻煩就大了。
關索見我皺眉想了老半天,不耐嚷道:「某喜酒都不曾吃你的,現在討杯水酒無妨吧?小白臉就是不爽快。」
我一拍案幾,喝道:「你給本官起來。」
關索一愣,馬上又笑道:「呵呵,你什麼意思?」
我冷然道:「小小一個校尉見了本官,不行參拜,朝廷禮節就不要了麼?」
「喲?當尚書令了,架子也就大了?」關索站起身來,懶洋洋地向我行了一禮,口中道:「末將拜見大人。」
我倒不跟他計較這些,開口問道:「糧草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不知道他是真糊塗,還在裝糊塗,反問我道:「請大人明言。」
我道:「這糧草前日便該到白帝,為何今日才到?軍中有律,遲延一日者便立斬無赦,汝遲延兩日,還有何話說?」
關索見我說的鄭重,臉上神色也收斂一些,答道:「連日大雨,道路不通,所以延遲。」
我點了點頭,心道,你小子還是識趣,再強嘴只怕就都沒有台階下了。此時陳到卻睜開眼睛,緩緩道:「現在隆冬時節,何來綿綿大雨?素聞將軍嗜酒貪杯,只怕是在這上面誤的事吧?」
關索聞言,臉色一變,喝道:「你是何人?膽敢誣陷本將軍。」
我看兩人的神色,就知道陳到是調查清楚,而關索確實是飲酒誤事。關索既然不認識陳到,知道得罪二字也無從說起,可陳到為何要處心積慮地除掉關索?我指著陳到對關索道:「不得無禮,這位是江州都督陳大人。」
關索冷哼一聲,不屑道:「我管你什麼陳大人,新大人的。明說了吧,我是遲延了兩日。你小子是不是記恨我上次在道上罵你,想將我借這個機會給殺了?」
天地良心啊,我明擺著是想救這小子一命,卻這麼不識好歹。我心裡也惱怒之極,怒道:「軍法如山,你不犯錯,就算有人要挾私報復,也沒有機會。」這話又暗示了他一句。
可關索這沒大腦的傢伙又聽岔了,還真以為是我想至他於死地,當下按劍怒罵道:「我就知道關家容不下我,想殺我,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外面幾名家將見他如此,也都一起跑進來,團團將關索圍住。陳到冷道:「關索,汝要以下犯上麼?」
「是又怎麼樣?」關索見家將人多,將長劍拔出,大聲對我道:「你小子本來就不是個東西,跟了關家就更加不是東西。」
我心中又是一陣苦笑,卻反覆地咀嚼他這幾句話,難道關索與關家之間有的不是親情,而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