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的車駕停在宮門前,我與法正等人早也先下馬垂手侍立在旁。劉備又微微咳嗽兩聲,由旁邊宦官攙扶下輦,向我點了點頭,又在內侍攙扶之下,當先入內。我與法正緊隨在後,後面又跟著趙雲和吳懿等川將。
劉備稱漢中王的時候,我就離開成都,只見過他的大司馬左將軍府,現在當了皇帝,普通的一個行宮已經比當年的將軍府富麗堂皇的多。裡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穿過幾條長廊,才到一座大殿。
劉備上殿,居中坐下,我與群臣又叩首行禮,等到他示意之後,才按班坐下。此時李嚴,馬超都不在,文官以法正為首,武將之中就以我為尊。我下首趙雲,吳懿等依次坐下,桓易,天翼職位低微,敬陪於末座。
酒菜早以備好,劉備輕一舉手,旁邊宮樂響起,清脆悠揚,煞是好聽。劉備舉起一杯酒,道:「朕與愛卿數年不見,愛卿容貌依舊,朕卻垂垂老矣。」
我起身,恭聲道:「陛下授命於天,豈是臣下所能比擬?」
「哈哈。」劉備輕笑幾聲,道:「今日為愛卿接風,來,朕敬愛卿一杯。」
「不敢。」我也舉杯,朗聲道:「微臣敬陛下,謹祝陛下福壽安康,大漢基業千秋百代。」說完,一飲而盡。
劉備也哈哈笑道:「好,你我君臣共飲此杯。」也將酒飲下。
法正等我坐下,才起身道:「稟陛下,微臣適才聽聞李將軍胸中已有破吳良策。今日既然聖心大悅,何不就請李將軍當眾說出,以供陛下與眾將參詳?」
「嗯?」劉備臉上又是一喜,轉頭對我道:「愛卿已有破吳策略?速速道來。」
我說有破吳之計,也不過是誆誆法正,讓他以為我真是相信他起兵伐吳,心中哪裡能有什麼良策?只是沒有想到劉備居然真的要我在這大庭廣眾之上說出來,不由心中著忙。臉上卻不動聲色,起身清清嗓音,道:「陛下大起川兵數萬遠來……」一句話未說完,就見劉備手中象牙箸掉地,用手輕拂額頭,道:「愛卿不必再言,朕突感不適,今日宴席就到於此。愛卿遠來鞍馬勞頓,也請回館驛休息,來日再商議伐吳之事。」聲音到後面越來越微弱,左右內侍急忙上前扶持,連聲道:「快宣太醫。」
還好劉備知機,給了我一個台階下,我急忙下拜道:「陛下龍體不適,微臣恭送陛下回寢宮靜息。」
法正見我如此,也不能在勉強,只得跟著下跪道:「恭送陛下,臣等告退。」
劉備已經不省人事,旁邊的宦官急忙道:「諸位大人請回。」說完便有幾名內侍,攙扶著劉備入內。我與群臣才各自起身,法正走近前,惋惜道:「可惜不能聽到將軍妙策。」
我神色凝重,問道:「主上病體如此,何以還要興兵伐吳?尚書大人何不勸諫一番?」
法正一愣,急忙道:「非正不進諫,只是陛下聖意已決,群臣再勸皆是無功。」
「哦?」我淡淡道:「怎麼蘭卻聽說,伐吳之事,尚書大人也是十分的贊同?」
「為臣者,既然不能令陛下聖心回轉,自然就要盡心輔佐。」法正勉強說了兩句,便道:「正營中還有事務處理,就不送將軍去館驛了,將軍自便。」
我點了點頭,道:「大人貴人事忙,請。」
法正告罪一聲,便匆匆而去,接著餘下眾將也一一與我說話告辭。等眾人都散去,我才與桓易,天翼二人出殿。走了幾步,見左右人少,桓易才小聲道:「陛下病情如此,不知道天涯情況如何。」
我微一搖頭,道:「聽天由命吧。」心中卻總有些不自在,法正連喜怒都不能隱藏,如此淺薄之人,怎麼能夠在成都的鬥爭之中獲勝而出?孔明到底在搞什麼鬼?今夜還得想出一個應付法正的伐吳策略,不然明日在劉備和他面前說什麼?
轉過一條迴廊,迎面撞來一人入懷,我腦中正想著事情,一時不備,險些被撞倒在地。天翼一把將我扶住,桓易卻早已衝上去將那人拎起,喝道:「什麼人?」
那人慌忙求饒,道:「小人該死,該死,請將軍恕罪。」
我胸口被撞得發痛,卻沒有什麼大礙,用手輕揉了兩下,聽他聲音尖細,穿著的乃是閹人服飾,知道是宮內的宦官。我好歹也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軍,懶得與這些下人計較,便道:「放開他吧。」
桓易見我沒有事,也就鬆開手,那名宦官急忙趴在地上,叩頭道:「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宦官,心想這無根的男人怕也著實可憐,便道:「起來吧,公公行色匆匆,想是有急事。去吧。」
「謝將軍。」那宦官又多磕了幾個頭,才起身垂手站在一旁,等我先走了,再敢離開。
我舉步欲行,卻又聽一聲音喊道:「小耗子,你還站在哪幹什麼?還不快去…喲,原來是鎮東將軍在此,小人失禮了。」這宦官年紀稍大,職位比那「小耗子」高,似乎就是在劉備身邊行走的那幾位中的一個。
古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這人是劉備身邊的近侍,我也不好招惹,拱手道:「這位公公如何稱呼?」
「將軍客氣了。」那宦官急忙還禮,道:「小人趙順,是這行宮的總管,讓這小兔崽子去取點東西,怎麼在此衝撞了將軍?看我不好好收拾他。」說著就狠狠地在「小耗子」身上使勁掐了一把。
我眉頭不由一皺,都是閹人,一點權力,就狗仗人勢,便道:「是吾走路不小心,撞到了這位小公公,順公公就不要為難他了。」
「有將軍為你求情,咱家就饒了你。」趙順又道:「將軍沒有什麼吩咐,小人等就告退了。」
我點了點頭,道:「不敢,公公請自便。」看著「小耗子」心驚膽戰地跟在趙順身後,我心念一動,忽然問道:「小耗子?你怎麼叫這麼一個名字?」
小耗子還看了趙順一眼,不敢回答,趙順忙媚笑道:「將軍不知道,這小兔崽子叫黃皓,又膽小如鼠,川中將老鼠叫作『耗子』,也正好諧音,大夥兒就叫他『小耗子』。」
後面的亂七八糟的我都沒有聽到,只是看著小耗子,喜笑道:「你真的就是黃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