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離開太子府之後卻並沒有走遠而是潛伏在暗中。等到馬杲從太子府中出來秦舒便悄悄尾隨其後一直跟到丞相府。馬杲車駕剛到門口在旁邊等候的一位青年武將早邁步上前為其掀開車簾並問道:「父親怎麼去了這麼久?」馬杲邁步下車看了看左右低聲道:「進去再說。」
秦舒聽的清楚知道那員青年武將正是馬杲口中提起的掌管禁軍的兒子馬則。遠遠看去馬則肩寬臂長似乎武藝頗為不弱。秦舒的眼力確實不錯馬則在年輕一輩之中的確算是少有的高手。襄陽馬氏雖然從馬則的祖父馬秉開始幾代都在大充朝廷中身居高位但卻無一人為將。而馬則卻偏偏不肯子承父業棄文習武投身戎馬。三年前皇帝李疆帶著所有皇子以及近臣子弟前往西園狩獵。齊王李吉固然獨佔鰲頭而馬則卻是以微弱之差屈居第二。頓時讓李疆對這個世代書香的青年才俊另眼相看留在禁軍聽用。此次雖然沒有隨駕北征但李疆卻將禁宮防衛托付給他也足見對其的信任。
秦舒根本沒有時間再仔細估量眼前這個青年的實力馬氏父子二人便已經並肩邁入大門。料定傅羽就在丞相府中秦舒不加遲疑就從旁邊院牆躍入府內。只是想著馬則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秦舒不敢過分接近二人唯恐被他覺。
「傅羽現在何處?」雖然是在自己府中馬杲還是盡量壓低聲音。馬則答道:「傅小公爺不肯去客房休息執意在書房等候父親連準備好的飯菜也沒有用。」
「哦?」馬杲的嘴角隨即浮現一絲冷酷的笑意低聲道:「那老夫正好為他設宴接風洗塵。」父子之間心意相通馬杲雖然沒有明言但馬則已經完全領會到父親的意思低聲問道:「莫非太子殿下已經同意父親的提議?」
馬杲點了點頭道:「你我父子的身家性命都與太子的地位密切相關他若不同意為父又怎能安心?」說到此處馬杲的心中似乎有著一絲的愧疚輕歎道:「想我馬氏一門世受皇恩原不該如此……只是……」馬則立刻接口寬慰道:「父親不必如此自責。太子仁德若能繼承大統必是千古明君。父親既有擁立之功日後又用心輔佐必能流芳千古名垂青史。」
這話雖然說的冠冕堂皇但馬杲最關心的只是自己家族的前程富貴。太子一天沒有繼承大位他馬杲也就一天不能安心;相反只有太子登上皇位馬氏一門才能永保昌盛。馬杲長長地吐了口氣道:「你先下去準備。等酒菜備好之後為父親自送傅少公爺上路。」
「是。」馬則答應一聲便轉身退下。聲音之中難掩欣喜之意。其實最先提出不出兵救援的正是馬則雖然年紀輕輕就能受到皇帝的垂青。可是馬則的心中並不滿足於現狀更何況太子如果真的失勢他的仕途只怕也要跟著一起斷送。扶助太子登基繼位不僅馬氏一門可以享受隆恩而馬則自己也將平步青雲。封台拜將更是指日可待絕不僅僅只是一名小小的禁軍校尉。雖然這個官職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及但在雄心勃勃的馬則眼中卻不願意甘於只為皇室看家護院而已。
馬則離開後馬杲獨自一人走進書房。他貴為丞相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書房裡的擺設自然極盡奢華金銀玉器應有盡有。馬杲隻身走到書架後面打開一個暗格伸手從裡面拿出一隻精緻的黃銅酒壺。這酒壺雖然做工精巧但材料不過是普通黃銅與房中那些貴重的擺設比較起來顯然頗有不及。可是馬杲卻將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神色極為珍惜。
秦舒一直跟在馬氏父子身後直到馬則離開後他才敢稍微靠近。此刻看見馬杲拿著一隻並不十分貴重的酒壺心中便覺得有些詫異不明白那酒壺究竟有何獨特之處。但等他看到馬杲向酒壺內分別倒進兩瓶酒的時候秦舒才恍然大悟知道那材料並不珍貴的酒壺便是傳聞之中用毒藥來暗害他人的鴛鴦壺。
這鴛鴦壺遠比一般的酒壺製造困難而且屬於禁用之物也就難怪馬杲會如此的小心。秦舒剛才雖然沒有聽清馬氏父子的對話但他懂得辯讀唇語現在又看到這鴛鴦壺頓時明白馬杲是要毒殺傅羽。傅羽死後軍報之事太子李建必然會隱藏起來而且不再委派援軍前往赤城營救皇帝。看到事情都向著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展秦舒心中大為高興只是傅羽卻不能死否則無以取信楚王李昌。如何從馬則的手中將他救出又成了此時秦舒最擔心的問題。
不久之後馬則回到書房看見父親身前擺放的鴛鴦壺便道:「父親酒菜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您入席。」馬杲點了點頭將酒壺拿起道:「為父先去等候你可親自去請傅羽前來用飯。」馬則答應後便轉身出來逕自前往傅羽休息的客房。
對於傅羽來說馬不停蹄的從邊塞趕到洛陽身體早已經十分疲憊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睡足三天三夜。可是一想到皇帝、還有自己的爺爺還被百萬鮮卑大軍圍困在赤城之內傅羽便合不上眼。只能在客房之中焦急地等待馬杲歸來。
好不容易看到馬則從外面進來傅羽立刻迎上前去問道:「馬將軍令尊可從太子府中回來了?」馬則點頭道:「父親已經從太子府中回來。聽說小公爺還不曾用飯便準備下酒菜請小公爺前去用膳。」
傅羽此刻哪裡還有心情用飯?但聽說馬杲回來也急於相見忙道:「有勞少將軍引路。」馬則微微一笑便帶著傅羽走出客房前往飯廳。秦舒跟在這兩人身後明明知道傅羽是走向一條死亡之路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倒不是他沒有充足的信心將傅羽救出只是該如何讓傅羽相信自己呢?秦舒雖然對傅羽有救命之恩就憑他的三言兩語傅羽是絕對不會相信堂堂當朝丞相會下毒害人。
當然可以拿鴛鴦壺裡的毒酒作為證據。可是只要秦舒一現身馬則和丞相府中的侍衛肯定不會給他向傅羽證實的機會。所以秦舒現在只能用唯一的一個方法讓傅羽相信自己那就是讓傅羽先飲下毒酒然後再行施救。更何況傅羽中毒後秦舒便可以借解毒之機再次救下他的性命。兩次救命之恩必然會讓傅羽這個血性男兒死心塌地地為他所用。想到這裡秦舒的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笑意。
當秦舒決定不必先向傅羽示警的時候傅羽已經跟著馬則走進飯廳。馬杲立刻起身笑吟吟地應上前道:「老夫聽說小公爺還不曾用飯便特意命人準備這桌酒菜還請小公爺不要嫌棄舍下粗食。」傅羽雖然生在公侯之家但其祖父傅儉為人勤儉對子弟要求極為嚴格。所以無論飲食衣著甚至還不如一般的郡縣官員。傅羽看到滿桌的山珍海味很多竟是他見也不曾見過的珍品而馬杲居然還說是「粗食」。也不知是當真客氣呢還是本身當真覺得這些菜餚還不夠珍貴?
傅羽此刻無心用飯當然也更沒有資格去指責馬杲的奢侈只是抱拳道:「末將奉命前來求救軍情十萬火急。還請大人賜告太子將於何時兵?」馬杲哈哈一笑道:「出兵之事太子已經召集大臣商議。小公爺常在軍中也該知道此事並非一時片刻所能決定。還請小公爺少安毋躁等太子與眾位大人商定之後老夫一定最先告訴小公爺。」
傅羽明白出兵不僅僅只是太子的一道令諭也並非一時半刻就能安排下來的;只不過因為自己過分擔心赤城的軍情才失去了該有的基本常識。於是道:「有勞大人。」馬杲遂又笑道:「小公爺憂心國事對陛下更是忠心耿耿。此番突圍求救之功老夫日後再見陛下之時一定如實奏稟請陛下厚加封賞……」
馬杲身居丞相之位在李疆面前說話也頗有份量這些話若是說給別人聽肯定欣喜萬分感激涕淋。只可惜傅羽對「封賞」二字沒有絲毫的興趣論官爵他是燕國公傅儉嫡孫只要不出意外日後肯定會繼承國公的爵位;論錢財傅羽自幼跟隨祖父簡衣粗食對於這些身外之物視如糞土更何況堂堂燕國公雖然說不上富可敵國但也不會缺少金銀錢帛。跟隨皇帝作戰傅羽所求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因為滿腔的忠君報國之心以及父母雙親的血海深仇。
聽著馬杲自顧自的許諾傅羽既不能失禮打斷也裝不出一副感激的神情。只好漠然地等馬杲說完以後才緩緩道:「多謝大人。大人若是無事末將就先告辭了。」
在馬杲的心中以為所有的熱血青年總不能逃脫名與利的誘惑。可是當他滔滔不絕地將傅羽盛讚一番之後才覺對方並沒有如預期的一樣熱情響應覺得很是沒趣。只好勉強幹笑兩聲道:「聽說小公爺還不曾用飯。不妨一邊用飯一邊再將邊關軍報詳細說與老夫聽聽。」
依著傅羽的本意是不打算在皇帝與祖父還被圍困在赤城的時候安心享受這樣的美味佳餚。但馬杲最後的要求他卻不能不答應若不讓當朝丞相瞭解軍情的緊急又怎麼能與百官商議出最佳的救援方案?
所以傅羽向馬杲告了聲擾便落座席中而馬則也不失時機的將父親與傅羽的酒杯斟滿美酒。酒都是上好的佳釀只是馬則的右手在不經意之間擰動了鴛鴦壺的機關使得傅羽面前的酒杯裡面比馬杲的多了一味穿腸的毒藥。
馬杲的目光中難以隱藏得意舉杯笑道:「方纔老夫從太子府中回來時太子殿下曾再三交代:因為殿下急於與百官商議出兵事宜今夜不能親自接見小公爺所以一定囑咐老夫要代他敬小公爺水酒一杯以彰小公爺捨命突圍之功。」傅羽並不知道馬杲笑裡藏刀更不知道這一杯酒裡面會有讓他在一個時辰之內七竅流血而死的毒藥。聽到既然是太子殿下所敬的酒只好舉酒起身道:「多謝殿下多謝大人。」便要將酒一飲而下。
就在傅羽酒杯將要沾唇馬杲眼中的笑意更加濃郁的時候卻有人在房間外面高聲喊道:「老爺殿下府中有人求見。」傅羽聽到以後急忙將酒杯放下對著馬杲問道:「莫非是出兵之事已經有了結果?」
眼看自己的計劃功敗垂成馬杲幾乎要破口大罵外面那個不知好歹的下屬。但傅羽就在眼前馬杲只好強忍怒氣展顏笑道:「大概不會這麼快或許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小公爺還請安心用完酒菜……」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傅羽卻已經先站了起來抱拳道:「太子既然召見大人定是緊急之事。請大人自便末將這就告退。」
馬杲無奈之下也只能起身道:「那老夫這便讓人將酒菜送到小公爺房間。」然後轉對馬則道:「吾兒可代為父多敬小公爺幾杯。」馬則點了點頭領會父親的意思意味深長地答道:「孩兒明白。」馬家父子的一番好意傅羽自然不能拒絕只好再次開口稱謝。馬則也立刻招呼家人入內將酒菜收拾妥當與傅羽一起前往客房。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馬杲才滿臉鐵青地走出房門喝問道:「馬誠殿下有何事要召見本官?」
馬誠正是剛才在外呼喊的人乃是丞相府的總管雖然只有三十歲為人卻極為精明將丞相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是馬杲父子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剛才太子府來人傳召馬杲馬誠雖然知道老爺在宴請傅羽但卻不知道其中內幕只是想著既然太子傳見肯定不能有絲毫的耽誤所以急匆匆趕來稟報殊不知他反而打擾了主人馬杲的好事。看到老爺一臉的不悅馬誠實在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出了錯只好小心翼翼地答道:「來人並沒有言明但卻說十分緊急請大人立刻過殿下府中商議。」
馬杲從鼻子中輕輕出一聲:「嗯。」算是回答心中卻不住打鼓莫非李建又被那個姓6的說動而改變心意決心出兵救援皇帝不成?想到這裡傅羽的性命即將如何倒不在馬杲的心上了。他匆匆忙忙地收拾一下便出門登車趕往太子府。
一直隱藏在暗處的秦舒本來已經準備好出手營救傅羽沒有想到事情突然生如此變故。現在傅羽性命仍然在馬則手中馬杲卻又匆匆趕往太子府看樣子也是有重要的事情。究竟是救傅羽還是跟著馬杲再探太子府呢?只是一瞬間秦舒就作出了決定還是先救下傅羽的性命再說。
秦舒來到房間外面很明顯感覺到周圍埋伏了不少馬府家將。當然以這些人的武藝根本就不會覺察到秦舒的存在。客房的房門已經緊閉連窗戶都關的嚴嚴實實秦舒雖然看不見裡面的情況但卻能猜想得到幾分。馬杲父子要乘著李疆被困擁立太子李建那麼拚死求援的傅羽在他們眼中就非死不可。只怕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剛才的那杯毒酒早就已經落進了傅羽的肚內。
只過了片刻事實就證明秦舒猜測的沒有錯。房裡傳出一陣盤碟落地摔碎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傅羽的怒罵。而與此同時外面埋伏的一干家將也都破門而入闖進房內。秦舒透過房門看見裡面的局勢傅羽被困在眾人之中。而馬則似乎並不願意讓屬下插手淡然道:「早聽說小公爺武藝不俗下官今日正好討教討教。」
如果不是馬則親口說出來傅羽死都不會相信馬家父子居然會下毒謀害自己。可是現在事實擺在面前傅羽不得不相信那個表面上忠君愛國的丞相大人其實包藏著一顆歹毒的禍心。剛才喝下去的是毒酒!想到這裡傅羽的心中無由地升起一陣寒意。他並不是怕死但卻怕自己死了以後沒有人再將皇帝被困赤城的消息傳達給太子與皇后。在這一刻傅羽仍舊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會牽連到太子李建。
馬則看到傅羽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得意笑道:「本來下官可以不把真相說出來讓小公爺在不知不覺之中死去。可是下官很想見識見識小公爺殺出百萬大軍重圍的身手所以想在小公爺死前與你切磋切磋。」他似乎怕傅羽指責為趁火打劫還特意解釋道:「小公爺盡可放心酒中毒藥雖然厲害能殺人於無形。但在半個時辰之內絕對不會讓你的身體有任何不便而這半個時辰下官與小公爺大概也就能分出勝負。」
傅羽此刻並沒有心情跟馬則說廢話只喝了一句:「在我死之前也能為自己報仇。」便向馬則攻出一拳。這一拳含恨而力道與度都達到傅羽最巔峰的狀態。但馬則之所以能狂妄自然也有他狂妄的本錢傅羽這雷霆般的一擊居然還是被他閃身躲過。傅羽也似乎算準這一招不能傷到對手緊接著又連續攻出數拳拳風凌厲虎虎生威。馬則冷哼一聲收斂笑容凝神接戰。
周圍的家將都知道馬則的脾性不敢擅自上前相助;而且就算有心上前幫忙也沒有那個本事在兩人中插手。所以只好遠遠地圍成一圈看著傅羽和馬則交手。兩人的招式都越來越狠毒房間內的勁風也越緊迫馬府的一干家將除了少數兩三人大都靠向牆壁唯恐被二人誤傷。
傅羽、馬則都可以說是大充後起一代中的佼佼者秦舒有心再多看看他二人的武藝卻又擔心救護的太遲會危及到傅羽的性命。於是起身躍入房內喝道:「住手。」以秦舒的武藝若是在房外便拔劍在手從背後偷襲馬則趁馬則專心與傅羽交手的時候必然能將他斬於劍下。但秦舒卻不屑如此反而出聲示警讓兩人分開。
傅羽沒有想到在這危難關頭會是秦舒趕來相救吃驚道:「兄長怎麼來了?」秦舒微微一笑還沒有開口回答馬則卻搶先笑道:「看來小公爺黃泉路上不會寂寞了。」雖然他見秦舒能夜闖相府而不被家將護衛現肯定身懷武藝;可是看到對方不過也是與傅羽年紀相仿的少年便起了輕視之心所以才說出這樣自負的話。
秦舒看也不看馬則一眼逕自對著傅羽道:「賢弟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你可先行離開這裡交給為兄便是了。」言下之意更是沒有將馬則和周圍家將放在眼中。馬則雖然喜歡說話譏諷別人自己卻聽不得半點譏諷的話頓時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本將軍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說完便伸出右手屈指為爪抓向秦舒喉頭。
秦舒身形微動輕易躲過馬則殺手右手揮掌擊向馬則面門掌勢極為快。馬則急忙側頭躲避但秦舒的左手似乎早就料到他躲避的方位剛好打在他的臉頰上。一個清脆的耳光幾乎將馬則打呆了而秦舒也趁著這個機會拉著傅羽道:「快走。」雙雙躍窗而逃。
其實馬則的武藝雖然不如秦舒但也不至於被他一招就打個耳光。只是馬則過於輕敵在先出招的時候並沒有十分警惕而秦舒的那一招看似簡單卻蘊藏了他多年修習的精髓所以才會被出其不意地打中。還好秦舒知道馬則暫時還有利用價值沒有用上十分內勁否則馬則就算不死也該被打得滿地找牙。
等馬則從驚訝中恢復過來見所有的家將都直愣愣地望著自己不由惱羞成怒喝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給我追?」一眾家將才匆匆追出房外。馬則跟著出門卻早不見秦舒、傅羽兩人的蹤影。正氣得暴跳如雷總管馬誠卻快步趕來垂手道:「少爺剛才那二人從後門方向逃去了。」馬則點頭吩咐道:「你可去陳家將處請他派兵相助封鎖城中各處要道。」便又帶著家將匆匆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