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說三國 第十四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上邽失守的消息傳到夏侯懋的耳朵裡面,是既驚且喜。驚的是上邽丟失之後,天水一郡錢糧盡失,城中的幾萬張嘴巴怎麼養活;喜的卻是陳晟居然當了叛徒。當然,對於夏侯懋這樣絲毫不以國家為重的人來說,高興的心態很快佔了上風,心裡暗罵陳晟,原本以為會是個多麼了得的英雄人物,想不到事到臨頭,還是屈膝投降了。投降了更好,夏侯懋本來還有些擔心日後怎麼向曹睿解釋那夜劫營之敗,現在卻不用擔心了,陳晟已經成了叛徒,自然一切罪名都是他的。夏侯懋只想至他一人於死地,現下只能再落井下石,連著陳晟一家老小一起送下黃泉。想到此處,夏侯便異常的興奮,提筆便準備將這個消息上奏曹睿。

    夏侯懋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才幹,但說到陷害人,精神面貌便煥然一新,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地數百字奏章便一氣呵成。放下毛筆,夏侯懋更是得意洋洋,正準備喚人進來送去洛陽,就見心腹部將董僖匆匆闖入,慌張說道:「都督,大事不妙。」自從前日走脫姜維,許儀二人,夏侯懋便對董僖極是不滿,若不是念在他跟隨自己多年,早就重重責罰了,現在又如此莽撞,不禁微慍,沉聲道:「什麼事,如此慌張?」董僖大大地喘了兩口氣,才道:「探馬來報,蜀軍今日早晨全部拔營起程,殺奔天水而來。」

    「什麼?」夏侯懋也驚得將手中奏折跌落。天水城中雖然說起來還有四五萬大軍,但能戰的韓德,陳晟兩部都幾乎損失殆盡,剩下的不過是臨時拼湊來的部隊。而蜀漢李蘭的大軍號稱二十萬,實實在在也有十萬之眾,而且訓練有素,兵甲精良。以夏侯懋碌碌之才,怎麼可能抵擋得住?自然是嚇得面如土色,連聲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向董僖問計。董僖卻馬上就接口,道:「蜀漢不時便至,是戰是走,還請都督速作決斷。」

    一個「走」字,夏侯懋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絲光亮,頓時道:「當然是走……」話音剛落,卻又想起臨行之前,皇帝曹睿的囑托,務必要守住隴西各郡。可是現在兩軍交戰還沒有一月,便棄天水而逃,日後到皇帝面前,難免獲罪,又不由的有幾分後怕,遲疑地問道:「以汝之見,守能守得住麼?」董僖也不是傻子,明白夏侯懋已經有了棄城之意,只是害怕日後皇帝降罪而已,再說了,以目前的形勢,誰敢說能守得住?只能順著夏侯懋的心意,道:「兵法有云『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守,不能守則走。』大都督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保存實力,以圖後計,此乃上善之策也。」

    夏侯懋雖然聽得極為舒服滿意,但卻知道董僖全是一番鬼話,皇帝能聽得進去這樣的解釋?又有意無意地問道:「蜀軍前鋒是誰?」董僖答道:「好像旗上寫的是一個『陳』字。」

    「妙啊。」夏侯懋一拍大腿,高興地站起身來,道:「必是陳晟這個叛賊。」說著便一陣「嘿嘿」奸笑,然後道:「陳晟臨陣投敵,復為嚮導,引蜀軍前來。彼久在軍中,熟悉各處軍務,本都督自然不敵,只得暫退南安郡。」這幾話說得卻是十分的合情合理,夏侯懋自己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董僖也跟著乾笑幾聲,才道:「都督高智,末將這便去傳令。」

    董僖離開之後,夏侯懋也忙著命人收拾行裝,自己卻又在剛才寫好的奏折之上,再添加了幾筆。剛剛吹乾墨跡,就聽外面傳來陣陣喧嘩,有人高聲喊道:「某要求見大都督……」聽到這聲音,夏侯懋的眉頭不由自主的便皺了起來,知道又是參軍程武,不禁有些後悔當晚為什麼沒有讓他與陳晟一起去送死。

    整個都督行轅都在忙於準備行裝,雖然有護衛阻攔,卻還是沒有能夠如願地擋住程武。既然躲避不開,夏侯懋反而起身相迎,滿臉堆笑道:「程大人有何事要見本都督?」程武卻突然跪倒,再拜道:「望都督收回成命,萬萬不可輕棄天水。」夏侯懋雖然猜到對方是因為此事而來,但聽程武明白的說出來,心中還是極為不悅,自知理虧,只好伸手攙扶,道:「大人萬不可如此,且起來商議。」

    程武則是側身避開,繼續道:「大都督難道忘了臨行時,陛下之囑托?再三吩咐我等固守隴西各郡。蜀軍將至,都督卻棄城而走,豈不負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德?」夏侯懋的心裡本來就不十分的舒坦,現在又被程武如此質問,頓時有些惱怒,也不再攙扶對方,只是冷然道:「陳晟在我軍中多時,於天水防務瞭如指掌,如今蜀軍有他為嚮導,其勢固不可擋。我意保存實力,放棄天水,退守南安,以圖後計,有何不可?」程武卻道:「陳將軍素來忠君愛國,定不會歸降蜀漢,此必是李蘭離間之計,都督萬不可輕信。」

    「嘿嘿,大人當真是陳晟的知己好友啊。」夏侯懋沒有想到程武此時此刻,還在替陳晟說話,又聯想起往日的種種,心中怒氣難抑,遂不理程武道:「本都督心意已定,毋庸多言。」便要邁步出帳。

    程武見夏侯懋如此,知道對方十分畏懼李蘭,決心要放棄天水,料想再勸無益,只得伸手抱住夏侯懋雙腿,泣聲道:「大都督若是不肯留下,還望能留些兵馬於屬下,屬下願為都督斷後,死守天水,與城共存亡。」

    天水兵馬本來就不及蜀軍眾多,夏侯懋恨不得全部都圍在自己身邊保護,怎麼還肯分兵給程武?再則日後傳到洛陽皇帝的耳朵裡面,說主帥逃跑,放著一個文官堅守城池,還不得罪加三等?於是再三不肯,可程武卻是鐵了心,見夏侯懋不答應,便不肯鬆手。

    兩人正僵持不下,卻見董僖,馬遵二人一起進來。看到眼前兩人的樣子,董,馬二人都是大吃一驚,一時竟忘了行禮參拜。夏侯懋也自覺丟臉,用力一腳踹開程武,問道:「眾將準備的如何?」董僖才急忙抱拳答道:「三軍已經準備妥當,就等都督下令。」

    侯懋看也不看程武,便要與二人一道離開。哪知程武卻仍舊不死心,再撲上前抱住夏侯懋下身,道:「望都督看在兩位先帝的份上,留些兵馬於屬下。」用皇命不見效果,又抬出先帝,只把夏侯懋氣得渾身發抖,有心再給他點顏色,卻聽董僖道:「大都督,蜀軍前鋒離城只有十里,還望都督早作決斷。」

    夏侯懋抬眼見董僖不住向自己使眼色,心中頓時明朗,蜀軍已經近在眉睫。此去南安還有些路程,為免被蜀軍在後追擊,留下些人馬堅守天水也好。既然程武有心尋死,自己又何苦當個惡人?於是夏侯懋又轉換一副面孔,伸手再攙扶程武,道:「大人能有此忠心,本都督怎能不加以成全,就依大人便是。」程武這才順勢而起,道:「多謝都督。」

    夏侯懋雖然口中答應了程武,心中卻又有些犯難,兵馬留少了,肯定程武又要大鬧;留多了自己心疼。而且都這個節骨眼上了,誰還會願意跟著程武一起找死?正兩難之際,卻看見馬遵一直一發不發的站在旁邊,遂笑道:「馬太守乃是本郡百姓之父母,當隨程大人堅守城池。等本都督前往南安郡中佈置好一切防務,二位便可隨後而來。」

    得到蜀軍前來的消息,馬遵原本已經把家當收拾得穩穩當當,就想隨著夏侯懋一起棄城而逃,卻萬萬沒有想到,突然之間這個膽小如鼠的大都督,居然命令自己留下來斷後。心中自是將程武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卻還是不敢違背將令,垂首領命。這樣一來,留下的只需要是天水郡兵便可,自己卻仍舊可以帶著別郡調集的大軍逃遁,夏侯懋自以為得計,心中大悅,勉勵二人幾句,便要與董僖離開。

    夏侯懋的如意算盤,又豈能瞞過程武?只是想起自己父子兩代世受國恩,程武確實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天水落入敵手,而且自己斷後多少總能為夏侯懋贏得些許時間。南安城池堅固,糧草充足,只要能用心準備,或者能抵擋住李蘭大軍的侵襲也不定。眼看著夏侯懋即將離去的背影,程武有著說不出來的厭惡,可是國難當頭,只能屏棄成見,互相合作才行。「都督留步。」程武又出聲喊住了對方。

    「大人還有何事吩咐?」雖然措辭客氣,但夏侯懋的語氣明顯有些不悅與厭煩。程武卻不管那麼許多,逕顧自地說道:「朝廷大軍皆在宛城,雍涼各處兵馬不足。大都督前往南安之後,可使人準備重禮,前往西羌首領徹裡吉處,求取兵馬,以抗蜀軍。」夏侯懋聽到又能為自己增兵,立時眉開眼笑,喜道:「多謝大人提點。」

    程武又復道:「還望大將軍謹守疆土,萬不可再使陷落賊手。」夏侯懋只得乾笑幾聲,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便帶著董僖匆匆出去。程武望著對方如喪家之犬的逃走,不禁連連搖頭,大魏的江山遲早要敗在這樣的人手中。再轉看馬遵,也是滿臉的委屈憤恨,想要開口說幾句鼓勵的話,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這樣貪生怕死的臣子,能有什麼大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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