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容在銅鏡之前精心打扮,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麼幽雅動人,因為她也知道李蘭就在身後注視著她。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年,但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寵愛卻絲毫沒有變,更沒有招惹別的女人,這對呂容來說,也足夠了。這樣甜美的日子,使得呂容都已經忘記了,父親溫侯的舊業,以及天各一方的幾位結義兄弟。
李蘭向來有睡懶覺的習慣,只是年紀漸長,不再如以前那般貪睡。只是天下數年無有征戰,蜀漢治內清平,李蘭懶床的習慣還是沒有改,每日早晨醒來之後,並不急於起身,而是斜靠在榻上,仔細欣賞容兒梳妝的美姿。看著烏黑的長髮,纖細的腰肢,再輕嗅著棉被裡面殘存的香氣,李蘭覺得這就是他所想要的日子。衣食無憂,有權有勢,更有心愛的美人相伴,夫復何求?
這本是副很愜意的圖畫,卻被呂容的一聲輕歎打破寧靜。李蘭不禁奇怪,這幾年來容兒在自己的身邊,從來沒有任何的不滿意,為何卻發出這樣的歎息?遂笑問道:「寶貝,怎麼了?」呂容轉過身來,指著檀木梳上的幾根頭髮,道:「我老了。」李蘭哈哈笑道:「大約是你用力了些。我可一點都不覺得你老。」呂容走到榻旁坐下,指著李蘭道:「你這張臉就從來沒有變過。再等上幾年,我臉上起了皺紋,怕你就要嫌棄我了。」李蘭笑拉著她的手道:「好端端的,你怎麼又說起這個?」心裡卻也有些惆悵,自己容顏不老,若真如容兒所說,以後她成了老太婆,自己卻還是翩翩少年,當真不好辦。
呂容又復道:「等我真覺得自己老的時候,不等你攆,自己就先離開了,也好給你留下個美好的映像。」說著眼圈便有些紅了。雖然不是第一次如此,李蘭總還是有些手足無措,坐起身寬慰道:「我斷然不會讓你離開的。看你現在的皮膚,大約還要二三十年才能有皺紋,到時候我也老得不行了。你別看我臉上沒有變化,身體卻逐步衰老。」說著就靠在容兒耳邊,笑道:「你沒有感覺這幾日來,我都有些力不從心了麼?」
容笑著將他打開,道:「怕不是在想別人吧?」李蘭見將她逗笑,也笑道:「天地良心,你可不能這樣冤枉我。」兩人又說笑幾句,容兒便取過李蘭衣衫,喚其起身,道:「今日還要去嚴大人家赴宴,快些起來。」李蘭恍然記起,遂著衣起身,淡笑道:「他幼子今日滿月,你不說我倒險些忘了。」容兒正替他更衣,聽到之後又不禁低聲一歎。李蘭不知如何又惹她不高興,只得笑問道:「我又說錯話了不成?」容兒並不回答,反問道:「你我在一起有多少年歲?」李蘭略微一算,便答道:「若是從許都相識,已有十年,時間過得真快啊。」
容兒卻搖了搖頭道:「不是十年,是四年。」李蘭大感詫異,正不知其所指,容兒又道:「男人就是沒有心肺,難道那夜在荊州,我夜入將軍府,你都忘了?」李蘭才明白容兒所說的,乃是他們的第一夜,從當時算來,現在確實是四年有餘。女人通常都會記得這個日子,而男人卻未必,李蘭只得笑了笑,道:「我還道你問的是我們相識的日子。就算是四年又如何?」容兒臉上略顯紅暈,低聲道:「嚴大人成親三載,便生有二子。我卻……」接著便不說了。
容兒雖然不曾將話說完,李蘭卻也明白她的意思,古時又無避孕措施,兩人卻四年無子,再加上嚴鵬的對比,難免會讓旁人說些閒話。李蘭是穿越時空而來,或者身體有些不便,但又不能明言,只得寬慰道:「統兒聰明伶俐,不就是我們的孩子麼?」容兒又搖了搖頭,道:「他終究是關氏之子,雖與你是父子相稱,你卻又不使其改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位極人臣,卻無子嗣承接,怎不是我之過也?」
「現在沒有,焉知日後也無?」李蘭正正衣冠,道:「不說這些,出去用膳。」容兒卻拉住他,道:「我有一主意。」不等李蘭開口詢問,便道:「給你再娶房夫人如何?孟倩對你還有意思,我看她人也不錯,不妨就擇日將其迎娶過來。」李蘭就知道她又要扯到這個話題,於是正色道:「我說過多少次,以後再不娶旁的女人,你怎麼還是要說這些無用的話?」
容兒畢竟不是後世女子,與李蘭四年無子,心中甚是歉疚,所以這般勸說都是真心實意,只是不想李蘭每每推脫。今日借嚴鵬次子滿月之時,容兒再次提及,李蘭還是不為之心動,於是埋怨道:「你倒是推脫的乾淨,卻不知旁人背後如何議論。別人不知道的,還不罵我不識大體,小肚雞腸,不許你納妾延嗣。」李蘭也知道這個時代當女人難,功名是男人的,罪名卻都是女人的。但若要讓他再娶旁人,卻是萬萬不行,只得道:「等些時候再說不遲。而且這幾年來,桓將軍與孟倩日久生情,這樣的話當真就不要再說了。」
「什麼日久生情?」容兒大不以為然,道:「桓將軍或者無心,還不是你經常唆使?害得旁人都娶了妻子,就他至今還是一人。我看孟倩那丫頭也是死心眼,你就別再替桓將軍操心了。」李蘭原本以為孟倩少女情懷,過些時候便好,是以努力想要撮合她與桓易,不想都徒勞無功,只得「呵呵」傻笑幾聲,道:「這個未必,『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或者機緣不到。」
容兒待要再勸,卻聽外面葉楓道:「將軍可曾起身?」李蘭心中歡喜,暗道:這傢伙來的真是時候。遂高聲答道:「天涯且稍等片刻。」便欲邁步出房。卻聽容兒低聲道:「看來這小子也該找門親事了。」
李蘭在荊州為鎮東將軍時,除郭淮有家室之外,其餘如桓易,葉楓等人都住在他府中。如今天翼成婚,桓易身居要職,不能在寄宿家中,只有葉楓一人還在大將軍府。李蘭閒暇之時,也只有他可以一起飲酒,一起出遊,待之如親弟。容兒此刻說出這句話來,李蘭心中縱使愛極她,卻難免有些不悅,剛邁出一步,便回頭看了她一眼,兩句重話便險些衝口而出。容兒見李蘭神色,也明白他心中所想,於是笑道:「你當我是在攆他麼?」李蘭與容兒多年不曾紅臉,現在也不願為此事多言,遂把話嚥下,出門而來。
葉楓早等候在院中,見李蘭出來,忙迎上前道:「將軍今日可要去嚴大人府中赴宴?」李蘭點了點頭,道:「不是也請了你麼?」葉楓「嘿嘿」笑了幾聲,答道:「是請了我,不過將軍可否幫忙代為告罪。我今日有事不能前往。」李蘭甚是奇怪,問道:「你能有何事?」葉楓卻支支吾吾,不肯明言。李蘭不願強人所難,遂不多問,道:「我答應便是。」葉楓大喜道:「多謝將軍。」便匆匆跑開。
容兒已走到李蘭身後,看著葉楓離開,笑問道:「你可知他為何不去赴宴?」李蘭自然不知,容兒便又笑道:「我適才不是說了,他也該成親了。」李蘭才稍微有些省悟,但又不能肯定,遲疑道:「你是說,這小子……」容兒「哼」了一聲,將頭轉開,道:「你不是以為我要趕他走麼?我在你眼中,便是這樣的人。」李蘭雖然沒有明言,但心中確實這般想,於是又忙著告罪不已,末了仍舊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段時間天涯時常去張紹府中,你就不明白吧?」容兒笑吟吟地道:「張紹還有一個妹妹,據說也生得姿容出眾。」這兩句話,將李蘭驚得是目瞪口呆,張紹有兩個妹妹不假,卻都是劉禪的皇后,怎麼會和葉楓聯繫在一起?遂正色問道:「此事可不能玩笑,說得可是實話?」容兒道:「自然是實話,你若是不信,可跟在天涯身後,看他今日是不是趁著張紹去嚴大人府中赴宴,去和心上人幽會。」
李蘭頓時覺得不可思意,隨後卻又想,關鳳,容兒都能嫁給自己,那小張皇后與葉楓相好,又有何不可?只得苦笑道:「那隨他去吧。」容兒見他滿是不樂意,乃笑道:「天涯是朝廷命官,又不是你的家臣,還能管他婚嫁之事?」這確實是實話,李蘭並非葉楓長輩,這事如何能管得了?仍舊只是傻笑。容兒又道:「不過天涯隨你多年,這事你總還得出面。張紹素來依附於你,你不妨擇日將此事挑明,代天涯提親。」
葉楓職位不高,張氏家族卻是皇親,而且也不知張紹對其幼妹,又有何期盼,是否當真還想使其嫁入帝王之家。長兄為父,若是張紹不肯,葉楓之事便不能成。葉楓跟隨李蘭出世多年,向來無所求,若真是有意於此,李蘭必然努力相助,於是笑謂容兒道:「改日,你去張府見見小姐,若她也有此意。我自然代天涯向張紹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