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桃花劫(重生)》風淺ˇ你可曾想我?(下)ˇ
地上有一兩滴血,她蹲下了身子看得有些出神,喃喃:「裴言卿,是不是你?」
花園裡沒有人,寂靜的只剩下她的呼吸。本來很平常的一句喃喃自語,不知道是因為氣氛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忽然變得有些讓人心慌。
裴言卿,是不是你?
是不是?
啪。
很輕的一聲,是深秋被風乾的葉子被踩碎的聲音,來自她身後。她茫然回頭,對上的是一雙深沉得不見底的眼。
「你……」她有些猶豫。
「你的日子倒過得逍遙。」那個刺客低笑,沒了剛才的落魄。
那聲音霄白太熟悉了,這幾個月來她一直在聽這個聲音,從一開始的毛骨悚然到後來的渾身雞皮疙瘩再到後來的想撲上去往死裡打,有聲音欠扁至此的,非裴狐狸不二。
好久沒見他,霄白現自己很開心。
蒙面刺客可沒那麼好心情了,他的眼裡滿是陰鬱,可能是帶著面具的關係,說話也有些甕聲甕氣。
「狐狸∼」霄白湊了上去,見他後退才想起來,上次他們可是「決裂」分開的。他肯定還記恨著三年前她對他下殺手呢。指不定今天就是來報仇的。
裴言卿的神色有些複雜,盯著她的眼睛也有些飄忽不定。她穿著件綠衣裳,神采飛揚,方才見了讓他一不小心恍了神。可是他沒有忘記,她是……別有用心接近他暗殺他的人!可是……她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又實在有些不舒服,說不清的難受。
可是……為什麼會隻身來這裡?
「狐狸,你還是氣我?」她癟癟嘴,饒頭,「我那時候又不認識你……」
話一說完,裴狐狸的咳嗽更劇烈了,她慌忙上前去扶。他的手明顯僵了一下,微微退開了些,卻還是沒有甩開她。到最後,怪怪任由她扶著了。
「你受傷了?」
霄白現在才現,他的手臂上袖子已經被血染紅了一片。她素來不愛看見血,咬著嘴唇小心翼翼去揭粘連在上面的衣料。
「你……」狐狸的聲音有些遲疑。
「別動。」霄白狠狠皺眉,連拖帶拽地把他挪到了比較隱蔽的地方,按他到了地上,她自個兒跪在草地上,動作盡量輕柔地去揭袖子——怎麼說三年前也是她要殺他,總不能讓人家繼續吃莫名其妙的虧啊。
他的傷口不知道有多久了,外頭的血已經快成了黑色,衣服裡面卻還是鮮紅的。她看得有點頭暈,卻怎麼都撕不下來,她只皺著眉頭埋下頭去用牙齒咬。
呲——
袖子倒是被撕開了,只是一不小心,傷口更血淋淋了。
「啊,狐狸……」
她慌亂抬頭,見到的是裴言卿已經被汗濡濕的額頭,頓時慘烈低頭:「對不起。」又……搞砸了。
裴言卿抿著嘴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他的心裡複雜成了什麼樣子。這個人四年前救了他,三年前奉命殺他,兩個月前再度出現……他本該毫不猶豫的殺了她的。他雖非正經皇家出身,骨子裡卻不是什麼多情個性。那天他在一線天,他也該殺了她,卻下不了手。而今天……今天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他摸了摸懷裡的瓶子,心裡在掙扎。
「狐狸,去我房間吧。我給你上藥。」昨天白遙偷偷送來的傷藥還在。
沉默。
「喂,你在流血。」
沉默。
「你會沒命的!」本來就那麼差的身體,再這樣下去一病還不是要他半條命?
裴言卿總算有了點反應,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光亮,最後默默站了起來。霄白喜上眉梢,小心地繞開他的傷口抓住他的手,沿著小道往自己房間走。他這副模樣當然不能讓人瞧見了,沒走幾步,她又停下了腳步。
「你先別走,我去白師兄那兒偷件衣服過來。」
……
匆匆地去,匆匆地回來,霄白現裴言卿還站在原地,輕輕鬆了口氣。
「狐狸,換衣服。」
裴言卿冷眼,不動。
「你受傷了!再不換衣服去上藥,丟了小命怎麼辦?」
沉默。
「狐狸,你……別這麼……」霄白急得就差衝上去咬人了——混蛋,他難道不知道隨時會被現的麼?要是被現了,找那個人的個性,絕對是兩個人一起格殺勿論啊。
裴言卿眼裡波光一閃,笑了。
霄白就趁著這難得的緩和機會,生拉硬拽拖著他走。順手把衣服塞在他懷裡,把他推到樹叢後面讓他換衣服。不一會兒他出來了,卻只是在外頭披了一件衣服。霄白懶得和他計較,拖起人就走。
裴言卿不知道是懷了什麼心,居然不反抗了,默默讓她拽著走。
***
狐狸的手,暖的。
霄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些安心,明明知道現在拉著的是恨她恨到了骨子裡的人,可是……就是舒服。他是刺客,而她是摘星樓裡上上下下都要規規矩矩叫一聲「霄姑娘」的人,照常理,她不該私自放水的。可是,讓他一個人在樓裡打轉兒,肯定活不了。
「進來。」她翻了個白眼,推開自家房門。
裴言卿眼神閃了閃,走進了房間。
「把面具摘了。」霄白又道。
裴言卿猶豫了片刻,還是挺聽話地摘了下來。霄白對此很滿意,笑得眼睛都不見了:「狐狸,你到摘星樓來做什麼?」哪有兔子自己送到狼窩去冒險的?
面具下面的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嘴唇已經泛白,只有那一雙眼睛是漆黑的,帶著幾分欠扁的揶揄。
霄白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從房間櫃子裡把藥匣子拿了出來,打了些水替他清洗傷口。
「喂,你到底來做什麼的?」她問。
裴言卿的臉上居然難得露出幾分僵硬,他似乎是在憋著什麼火氣,怒目瞪著她,在她替自己包紮完畢的一瞬間把她扯近了:「你……」
「啊?」
「忘了自己的命麼!」終於,最後一句話還是說了出來。他臉色僵硬,揶揄之色也漸漸掛不住了,只是僵硬地別開了頭。
自己的命?
霄白想了很久才記起來,原來他說的是三月芳菲的事情。這事情的確事關人命,只是這兩天生的事情太多,她倒真的給忘了自己只剩下半個月的命。他這趟來……是來,送解藥?
「狐狸?」
「閉嘴。」
裴言卿沒好氣,眼裡都快冒火了。
霄白很奇怪,但是又說不清哪兒奇怪。總覺得眼前的這個裴狐狸……好像變了許多。以前的那個狐狸是個心狠手辣笑面虎,現在這個,呃,怎麼看怎麼像是色厲內荏空有氣焰沒火力的傢伙,這變化有趣得很,讓她忍不住想笑。
「嘿嘿,狐狸,你不想我死?」特地來送解藥,是不算代表他已經不介懷了?
裴言卿沉默不語,眼角都沒有抬一下。
「狐狸,我都道歉啦,三年前我只是奉命殺你,又不認識你。不知者不罪嘛∼」霄某人癟癟嘴,看到他手上還有一個小傷口,又把藥匣子拿了出來,重新上藥。
這小動作被裴言卿看見了,他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從懷裡掏出個瓷瓶,放到桌上。
「喝了。」他冷道。
「解藥?」霄白喜上眉梢。
「不是。」冷眼。
「那是什麼?」霄白皺眉,「你今天,怎麼陰陽怪氣?」還是以往笑瞇瞇的狐狸看著舒坦。
「毒藥。」
「……」
「你不敢喝?」裴言卿眼裡的揶揄又犯了上來,像是在看什麼討厭的東西一樣,露骨地寫著鄙夷。
……
喝就喝,反正半個月命,早晚都一樣。霄白癟癟嘴,拿起瓶子一飲而盡。
好苦……
她皺眉,臉跨了下來。不管這是不算毒藥,反正不是什麼好喝的東西。眼下喉嚨她才想起來,為什麼要乖乖聽那隻狐狸的激將?
她皺著眉頭抬起頭,對上的是狐狸被笑意點亮的眼睛。
霄白白眼回擊。
……
氣氛很微妙,不融洽,卻也……不是劍拔弩張。和雲清許在一起完全不同的感覺,和雲清許在一塊兒,心都會軟成雲朵,和狐狸在一塊兒,卻經常氣得想咬人。
「那個人是誰?」裴言卿抬眼問。
「哪個?」
「帶琴的那個。」
「哦,師父。」霄白忍不住微笑,「師父,兄長,親人。」曾經的曾經,她還想過戀人,只是,那個人少了顆心。
裴言卿才緩和的臉又冷了下來。
「霄白。」他叫。
「嗯?」霄某人還一臉呆滯,沉浸在回憶裡。
「師父會那麼做麼?」裴某人咬牙。
「啊?」
什麼叫遲鈍,其實是和人品有那麼一點點關係的。霄白不知道自己遲鈍不遲鈍,但是說到人品,她可是大大的好!她不愛記仇,不喜殺戮,有愛心又夠軟綿綿∼只是……裴狐狸已經瞪紅了眼。
……
「狐狸?」
「這麼做!」
裴狐狸很少大聲說話,他會輕柔地,揶揄的,戲謔的,嘲諷的,冷厲的,卻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霄白還沒從他那咬牙切齒地三個字中回過神,就被他一把拽到了身前,脊背被他一雙手按住了,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貼上去了。
那一瞬間,霄白想到的是很多招式,譬如扭過他的手臂,譬如轉身踢腿,譬如直接交易師來人,相信片刻後他就會被人綁了跪在她面前,可是,他受傷了……
只這一瞬間的猶豫,接下去的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唔……」
唇舌被溫暖覆蓋,她瞪大了眼,對上的是裴狐狸不知道壓抑了多少東西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