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桃花劫(重生)》風淺ˇ我和你賭命ˇ
穿,還是不穿?
一瞬間,霄白想了很多,這是她打從回到這人間,腦袋動得最認真的一回。
裴言卿眼底閃爍的光芒很陰寒,不同於她慣見的冷厲,這種陰寒是皇族特有的冷漠。她早就聽聞自古皇族無情,妻殺夫,子弒夫,兄弟相殘,這比江湖中人的義氣血腥要殘忍恐怖得多。她雖在奈何橋邊過了三年,不知道是不是墨歡暗地裡照顧,也不曾遇見過什麼惡鬼。這個病弱王爺,讓她戰慄。
「公主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霄白抓了一把身上滑溜溜的褻衣,商量著開口:「裴王爺,要不……我穿這個去?」女兒家穿褻衣出去,也夠丟臉的了。不巧她臉皮厚了那麼一點點,倒也無妨。
裴言卿瞇起眼,眼底有微光,像是要火。
霄白的心一下子懸空了,糾結再三,還是忍著噁心套上了那件鮮紅的衣服。
***
你還能再有出息點麼?
穿著鮮紅的血衣,霄白一路上在問自己,如果……如果那個人知道你今日墮落成了這副樣子,會怎麼想?會心疼得抱著她哭,還是會……殺人滅口呢?
不知不覺,王府前廳已經到了。裴言卿在半道的時候不知道去了哪兒,霄白是一個人到的那兒。王府前廳守備森嚴,見了她,守備的侍衛規規矩矩行了禮讓開道兒,她就懵懵懂懂地走了進去。
偌大一個前廳,裡面雕欄畫柱,華美萬分。上座之上坐了個人,穿的是雪白的綢衫,兩個眼睛烏亮烏亮的,膚質雪白。看起來不過十四五的少年模樣,纖弱得很,像是個漂亮的瓷娃娃。見了她進屋,瓷娃娃瞇起眼睛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像一隻毛球一樣的動物。
「皇姐,你可來了!」
他的聲音帶著點少年時代特有的沙啞,聽在耳裡卻是說不出的清脆。
皇姐?
霄白稍稍一愣,只片刻的工夫,那少年就已經撲到了她的懷裡直笑,小動物一般地拿腦袋在她身上蹭了蹭才抬起頭。
「你是……」
「皇姐∼你可是在裴大哥這兒樂不思蜀了?」少年清聲問。
樂不思蜀……霄白咬咬牙不做聲。
「皇姐想陌兒沒?」
陌?霄白急急搜索著,段茗的弟弟,段陌段陌,難道是今日來證婚的那個皇帝?她還有機會逃走麼?
「皇姐?」
「嗯?」
小皇帝眼睫彎彎:「陌兒上次送你的鳳釵可還在?」
霄白猶豫了瞬間,答道:「在。」不管現在是什麼狀況,先矇混過去再說。
小皇帝眼如星辰,兩隻手不知不覺繞到了她身後,環著她的腰把頭埋在她肩頭笑。笑著笑著,整個身子的重量都掛在她身上了。
霄白一陣哆嗦——這皇帝平時和段茗公主相處時就是這副模樣?為什麼她怎麼看,就怎麼覺得怪異……
「皇姐今天這件衣服真好看。」小皇帝段陌總算是送開了她,卻語出驚人。
「嗯。」霄白忍著噁心不去看身上那件血衣。
「看來裴大哥對姐姐還真不錯呢。」小皇帝又笑了,他說,「裴大哥他……」
「陛下。」
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卻是裴言卿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前廳,面帶冷笑地站在邊上。
「裴大哥,你來了,看來吉時也差不多了,前頭宴席上的人該等急了,我們走吧。」
「去哪兒?」霄白問。
小皇帝忍俊不禁,拉起她的手交到裴言卿手上,讓他們交疊握住,眼底精光一閃,馬上瞇了起來露出笑靨。
「當然是由朕主持,親自把皇姐你嫁出去啊。」
「我……我忽然不舒服。」霄白垂死掙扎。
裴言卿冷笑。
「皇姐身子不適?」
霄白狠命點頭,擠出一抹笑,等我半盞茶,我……我有些女兒家的事要解決一下。」
裴言卿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他再不信,小皇帝的三分薄面總是得給的。他不言語,霄白就當他答應了,拖著裙子就往門外跑。
王府裡面張燈結綵熱鬧非凡,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這個皇帝賜的王爺和朗月的公主當真是金玉良緣。如果說這幾天來她都是被監視的話,那這一刻便是她唯一有可能逃走的時候。她又不是傻子,這麼好的機會,當然得好好利用。
「公主?」
不巧,一個丫鬟在她打算靠著殘留的三腳貓功夫硬闖的時候出了聲。
霄白擠出個笑臉,朝她勾勾手:「跟我來。」
一路帶著丫鬟到了王府的偏僻處,霄白咧嘴笑了笑,運足了氣一掌劈下去。
「啊——」丫鬟慘叫一聲,「公主你幹什麼?」
……居然沒暈。
「換衣服。」霄白放棄偷襲了,慘烈地低下了頭,深深懺悔。
「為什麼?」
「……本公主最近愛好小家碧玉的衣衫。」咬牙。
「可奴婢的是下人的衣服啊!」
「……我想平易近人些。」握拳。
「哦,原來是這樣啊,小姐為王爺犧牲得真多,真感人∼」丫鬟笑得沒心沒肝,「可公主為什麼不做新——啊——」
整個世界重要清淨了。
霄白揉著疼得厲害的手,歎氣。手腳利索地扒了人家的衣服,把兩個人的衣服掉了個個兒。匆匆忙忙把她安置好的時候已經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再不走,真的要走不了了。
王府的牆挺高,她不確定到底現在這身體有沒有能力翻過去。試了幾次都險險地從牆頭掉到了地上,砸得頭暈目眩。
——這個段茗公主,究竟對這身體做了些什麼!
罵歸罵,王府她是不能待下去了。她四下查看,欣喜地現牆角有一棵樹。如果爬到樹上再翻牆,應該會容易很多吧……
正當霄白摩拳擦掌準備把老臉暫且擱了往樹上爬的時候,身後一聲揶揄的聲音把她拽到了地獄。
那個聲音說:「公主好興致。」
裴言卿。
「嘿,賞月。」她胡謅。
彼時霄白正爬到半樹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糾結再三,還是決定冒一次險,賭賭看,繼續往上爬。
「你若再往上一步,府裡的弓箭手會沒什麼準頭。」裴言卿眼睫彎彎,笑得很漂亮,跟出口的話那叫一個反差。
霄白在心裡哀歎,他的意思,就是反抗者死。她還能怎麼辦?賭命,還是妥協?思量再三,她還是一躍跳了下去。
裴言卿就倚著牆站在不遠處,見她放棄,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
「公主可是嫌棄裴某了?」他做出副淒然模樣。
霄白哆嗦了……
「公主有膽逃跑,怎麼就沒膽承認?」
反正被抓了,霄白乾脆放棄了掙扎,拍拍衣擺上的塵土,揚眉一笑:「我一窮二白沒膽沒色,只有這條命,你還不許我自個兒珍惜?」
裴言卿的神色很怪異。有那麼一瞬間,他盯著她的眼裡露出一絲光芒,卻一閃而過。眼底的嘲諷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帶了一點點的詫異,還有欣賞。
他盯著她,笑而不語。
霄白站在原地,心裡像針扎。
夜色有些涼,月光如雪,披灑在兩個人的臉上。裴言卿面色詭異,霄白微微慍怒。
「裴王爺,你到底怎樣才肯放過我?想怎麼罰,是生是死你快些決定吧。」
裴言卿神色詭異,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說:
「怎麼,不想嫁本王?這朝中上下可是無人不知段茗公主是歡天喜地進的裴王府,公主你不會這麼快反悔吧?」
「你……」
霄白險些閃了舌頭。這個病弱王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本王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你當初可是八輩子有幸才有機會嫁給我,大家都瞧見了,你難不成想悔婚?
「王爺真心想娶我?」
裴言卿又眉開眼笑:「你覺得呢?」
——當然不是。
霄白險些把自個兒的舌頭給咬了下來——這個王爺,到底陰晴不定成什麼樣子?!
她揚起笑臉:「那不就成了,凡人一輩子也不過幾十載壽命,王爺身子骨聽說不怎麼樣,咳咳……又何必給自己添堵?我們化敵為友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呵,誰給你的膽子和我談條件?」
霄白愣了愣,看著月色下對面人那淡淡的神色。他似乎時時刻刻都是在微笑,看著她的眼睛卻從來沒有笑過,就像是有潔癖的人看見了貓兒狗兒一般,於其說是厭惡,還不如說是深惡痛絕。可就是這個恨她恨得要死的王爺,居然揪著她成親!一次兩次她可以裝誤會,三次四次她可以鎮定處之,她霄白懶散是懶散,耐性總歸是有極限的。等了許久不見裴言卿有所反應,她忍不住爆了:
「你這個混蛋你幹嘛揪著我不放!」
一句話畢,王府角落裡靜默如死地。
良久,裴言卿的嘴角不期然地勾起了一抹笑。再往後,他低沉的笑聲飄散在園中。
霄白怒火中燒,打定了破罐子破摔的主意轉身想跑,卻聽到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
「好!」
裴言卿的聲音素來低沉,這聲好卻很奇怪。她疑惑地回過了頭,見到的是裴言卿陰霾不減的眼。
他說:「本王跟你打這個賭。」
「怎麼賭?」
「喝下這個。」裴言卿從懷裡掏出個瓷瓶。
霄白接過,聞了聞,皺眉。這味道——毒藥?
裴言卿冷笑:「喝下三月芳菲,三個月後毒。既然你說讓我忘記仇恨,我給你三個月時間令我改觀,親自把解藥送給你。否則,你自求多命。」
「你……」
「賭不賭?」
霄白閉上了眼,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除了賭,現在這副病弱身體已經沒有能力逃跑了。
一個賭約,換三個月安生。霄白不知道這交易究竟有沒有意義。喝下三月芳菲,她知道,她已經沒有退路了。三個月,必須讓眼前這個冷面的王爺心服口服拿出解藥。
「你去哪兒?」裴言卿見她要走,淡道。
「去見段陌。」既然不能躲避,那就只能面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臨走的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裴言卿眼底的一絲……激賞?
***
那天晚上的證婚宴終究還是沒能順利舉行。霄白不知道裴言卿是用什麼法子偷天換日,「證婚宴」到最後成了「裴王大壽」,文武百官居然也無一有反應。
一頓大宴,段陌從頭到尾都粘在霄白身邊,片刻不離。
明明已經是個十四五的少年,在她面前卻像個孩子。這樣的人,真的是當今的,那個把皇位坐得穩穩的皇帝?霄白有些疑惑。
她的呆似乎引起了懷裡那個少年的興趣,他本來是仰著頭躺在她的膝上,因為她呆,他伸出一指挑起了她的下巴,稍稍磨蹭,像是隨時會吻上來的模樣。
「皇姐……」
這一聲近乎呢喃,讓霄白打了個冷顫,一不小心把他推開了。早就聽墨歡說過,這幾個皇子皇女其實骨子裡都沒有血緣關係,所以其實也不算弟弟……
段陌似笑非笑,眼裡的狡黠像是黑夜裡的貓,卻一閃而逝。
「天黑了,陌兒還是早些回宮吧。」她有些心慌,隨便找了個理由。
段陌貓一樣的眼瞇了起來,不容置辯又躺回了她的懷裡,環抱住她的腰輕道:「皇姐抱著最暖和。」
看來,他是不打算走。
霄白皺皺眉頭,不經意抬頭便瞧見了不遠處座上滿眼揶揄的裴言卿。他顯然並不打算出手幫她。那就只有自力更生了。
「晚上冷。」
段陌眼睛一瞇:「皇姐可是從來都不會關心陌兒冷暖,怎麼今天倒婆媽起來?」
霄白無言以對,只得尷尬地道:「我是擔心你。」
他……會不會現?
就在她微微緊張的時候,段陌倒很配合地坐起了身。
「恭送陛下。」裴言卿淡道。
「裴大哥也希望朕走?你和皇姐倒是情投意合。」
「多謝陛下。」
霄白看在眼裡,疑惑越來越重。君無君樣,臣沒臣貌,裴言卿,段陌,段茗,這幾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