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澄與齊泰來到朱允文的書房,朱允文正在看書。見到他們過來,朱允文讓他們坐下,現在這裡沒有外人,群臣禮節也就不必太的講究。兩人坐下後,黃子澄便問:「殿下,聖上的身體怎麼樣?」
朱允文緊皺了雙眉,道:「不是很好。這一段時間他老人家總是神情恍惚,每天裡昏昏欲睡,太醫們卻都束手無策。」
黃子澄歎道:「不是作臣子的大逆不道,聖上老了,殿下應該考慮他老人家的身後事了。」
朱允文點了點頭,向齊泰問道:「最近燕王在做什麼?」
齊泰道:「他與周王和代王聯繫很密切,他們之間長有書信往來。」
朱允文長歎一聲,道:「祖父總是以為燕王孤掌難鳴,成不得氣候。現在他老人家尚在,這幾個人就結起伙來,將來還能了得。」
黃子澄道:「是呀,周王與燕王乃是一母所生,而代王與燕王又同是中山王之婿,他們三人勾結在一起,將來北平、開封、大同三地連成一片,實力不容小視。」
齊泰也道:「代王也還罷了。他本人沒什麼本事,力量也很有限,又地處大同比較偏遠,中間還有個谷王守在宣府。周王就不同了,古人說,得中原者得天下,如果燕王與周王合兵一處,他們馬上便可以將戰線推到中原,北平反而成了他們的後方補給地,以燕王久戰殺場智勇雙全,國將無寧日矣。」
朱允文點了點頭,所有的這一切他都會考慮在內的,只是祖父在位一天,他便要忍耐一天。朱允文問道:「有沒有打聽出他們相互通信的內容來?」
齊泰道:「內容我們無法探聽得到,不過種種跡像似乎表明,燕王對孟飛龍向江南販馬這件事十分關注。」
黃子澄點頭道:「開封是孟飛龍運河上下的必經之道,龍鳳會漕運堂主蔡清就落戶在開封,他們的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周王的眼線;據聽說孟飛龍販馬的商隊也是經過代王的領地的,燕、周、代三王一通氣,孟飛龍就全在他們的監視下了。」
朱允文似乎才想起還有個孟飛龍來,笑著問:「孟飛龍現在怎麼樣?」
黃子澄苦笑道:「他現在可慘得可以。每天裡就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了。」
朱允文來了興趣,忙來問道:「怎麼回事?」
「他急於彌補與浙江、杭州官府的關係,走門子送東西化去不少精力和錢財,不但關係沒有走出來,還自討了不少苦吃。我聽說,他在杭州最有名的食為天飯莊擺下酒宴,本來是想請杭州大小官員到場套套近乎,可是這些官員不是『不在』就是『有事』,到場的都是些師爺、總管之類,氣得孟飛龍差一點暈死過去。可是到場的這些人他也得罪不起,就硬著頭皮勉強陪了下來,最後直喝到大醉不醒。」
齊泰搖頭道:「我們這三弟算難起身了。他像往常一樣讓江運堂將整整十多船的貨物運到了成都,原本他的幾個岳父家都是會來把貨物拉去賣掉的,這一次卻沒有一家過來拉貨,這些貨物全都積壓在成都的碼頭上,把放在那裡的近三千龍鳳會手下急得團團轉沒有辦法。孟飛龍更是急了眼,那些貨物放在碼頭上賣不掉又入不了庫,一旦遇到個雨天就要虧個血本無歸,他逼著青龍堂與江運堂想辦法,這兩堂的人那裡能有什麼辦法?結果是孟飛龍越逼越急,龍鳳會的人束手無策,現在聽說已經有不少人受不得孟飛龍的不講道理,開了小差跑了。」
朱允文似乎對這種結果很滿意,道:「前一段時間孟飛龍太的順利了,也讓他嘗嘗失敗的滋味。」望了黃子澄與齊泰,朱允文笑道:「你們也不必為你們這個三弟犯難,他幾千萬的身家,虧上幾個錢也不是過不去。只要他老老實實,我不會再去為難他。」
黃子澄不想把自己與孟飛龍扯得太近,裝作關心地問:「殿下,秦姑娘最近怎麼樣?」
朱允文點了點頭,道:「聽她身邊的人報上來似乎一切都還不錯。最近一段時間忙著聖上的病,我有幾天沒去看過她了。」
福臨郡主一把抱住憑窗眺望的秦雪情,笑道:「雪情姐姐,你又站在窗前發呆了,你就不能做些開心的事嗎?」
秦雪情輕歎一聲,道:「我就是籠子裡的一隻鳥,又能有什麼開心是屬於我的?」
福臨笑道:「誰說你是籠子裡的鳥了?我哥哥又沒有不讓你出門,只要是不離開皇宮內院,你那裡都可以去,這裡可是你的家呀。」
秦雪情歎道:「這裡我根本就不識得路,你哥派來的幾個人就知道看著我,我不想讓她們跟著我,只好自己在這屋裡悶著算了。」
「雪情姐姐,你忘了我了嗎?」
秦雪情哼了一聲,道:「我們平民百姓,那敢驚動你郡主娘娘,沒得自逃沒趣。」
福臨抱著秦雪情的腰,笑道:「我的好嫂子,現在這宮裡那個敢得罪你?你可是將來的皇后娘娘,福臨將來出了宮,沒了飯吃還指望著您幫著呢,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就是。」
秦雪情笑道:「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要嫁的人八字沒一撇,就先為人家操上心了。」望著面上微紅的郡主,秦雪情又笑道:「只是不知道那個有福的把個福臨娶回去了。」
福臨不敢再與秦雪情談論這個話題,便拉了她道:「好姐姐,御花園的花開得別提有多好看了,我帶你去看。」
秦雪情正也悶得難受,便跟了福臨出了院門。這是她第一次在皇宮裡行走,把個秦雪情的眼睛忙得顧了上顧不得下,福臨郡主以為她沒有見到皇宮的輝煌,心中直笑雪情姐姐沒見過世面。
兩人一路走到御花園,這裡的花果然爭香鬥艷,難得一見的美景雖然全是人造,卻也不亞於杭州的天然。秦雪情與福臨兩個直轉了一個多時辰,都感到累了才在一處亭子裡的欄杆上坐下。
秦雪情的目光還留戀在四處難以收回來,她身邊的福臨卻忍不住了,拉了秦雪情的手道:「雪情姐姐!」
秦雪情收回目光,卻驚異地發覺,眼前的福臨很不正常。她面帶微紅,眼含春波,那是個大方的郡主,簡直就是個相親的少女。再看她們周圍,沒有了一個外人,宮女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走開了。福臨郡主拉著秦雪情的手,羞澀地道:「姐姐,我問你點事,你一定要以實相告。」
秦雪情輕輕點頭,道:「什麼事?」
「你說……孟飛龍……孟飛龍這人怎麼樣?」
秦雪情馬上放下臉來,怒道:「郡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福臨緊拉著秦雪情的手道:「好姐姐,我不是來試探你的,我知道你與他已經不可能了。我……我是自己想知道。」
秦雪情心中一動,馬上明白了。她故作驚訝地道:「郡主,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福臨郡主面如桃花,卻是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每一次要去杭州就非常的興奮,而每一次從杭州回來又總是想著他。」
秦雪情長歎一聲,道:「我並不避諱這一點,即使是在你哥哥面前。是的,孟飛龍確是天下少有的男子漢,他的才情堪稱天下男子的典範,否則我也不會對他那樣的死心塌地。」
福臨郡主兩眼中放著異彩,興奮地道:「我最相信雪情姐姐的眼光了,看到你們姐妹幾個是那樣癡心地留在他身邊,我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秦雪情用悲哀的目光望了面前的俏郡主,苦笑道:「郡主,你這又是何苦?不說你的身份高貴,也不說孟飛龍妻妾成群,單就是發生在他與你哥哥之間的這件事,你們就沒有可能。」
福臨郡主搖頭道:「你們是沒有可能了,這我相信。我們卻未必!」
秦雪情驚訝於福臨的執著,吃驚地望著她。郡主卻是胸有成竹,對著秦雪情慢慢地道:「我哥哥本來就對孟飛龍沒有惡感,甚至是頗為賞識他的才幹,只是由於愛你太深,才不得不傷害到他。可是隨著你的歸心,他們之間似乎已經把這件事看開了。如果我自己願意,我想哥哥不應該反對,甚至會因為對孟飛龍有了補償而感到欣慰也說不定。」
秦雪情笑著問:「聖上那裡呢?聖上能同意你嫁給一個有六個老婆的人?」
福臨道:「他老人家當然不會了。可是他老了,身體也是越來越差,只怕這些事他老人家管不過來了。」福臨抱了秦雪情羞怯地道:「等到我哥哥做了皇帝,我去求他,你再幫我說幾句好話,也許我們就能成。」
秦雪情一把將她推開,道:「你那裡是讓我去幫你,分明是要把我往火裡推嘛。」
福臨笑道:「我的好嫂子,你放心吧,我哥哥知道你與孟飛龍再無相見的機會,他不會吃醋的。姐姐的魅力我最清楚,一旦你們成婚,我哥哥一定會圍了你亂轉,到時候大明的天下你都作得了一半的主,小妹的這點私事又何足掛齒?」
秦雪情故作不信的樣子,問道:「郡主,你真的這麼想?」
福臨點了點頭,道:「我就喜歡孟飛龍的才情和他那瀟灑的樣子,為了他,也為了我自己能跳出這個籠子,我一定要去努力一回。」
秦雪情輕輕拍了拍福臨的肩,道:「姐姐現在也許幫不上你,如果真有你說的那一天,我一定盡全力促成你們的好事。」
福臨對著秦雪情福了一福,道:「福臨謝謝姐姐。」
秦雪情心情大好,突然指了遠處一隻荷花,道:「妹妹,我出個對聯你對吧。因荷(何)而得藕(偶)?」
福臨不肖地撇了撇嘴,道:「我終於發現雪情姐姐也有俗的時候,這都是那年的老皇歷了?還是我來出一個你對吧。」福臨想了想,笑道:「我想起姐姐被哥哥搶進宮來的時候那副傷心樣子,現在還覺得好笑。我就以這件事出個對子吧,聽好!目中生淚,只多得三點水。」
秦雪情神情暗淡下來,想了想對道:「心上添愁,又過了一春秋。」
福臨帶了秦雪情回到住處,兩人在門外分手。秦雪情回到屋裡,一眼就望到床上空空如野,被褥全沒了蹤影。她心裡馬上慌了,臉色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