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這次家宴請的人並不很多,有浙江布政使馬奇馬大人、左參政劉正午劉大人、右參政吳為吳大人、提刑按察使李明俊、都轉運鹽使金城、鹽保提運使任廷山、市舶提舉司玉山。還有一個人物非常特殊,是一員武將,是坐鎮杭州的都指揮使劉威武,大家都是文質彬彬的,唯獨是他,生得粗壯威武,就像是張飛一樣。這些人都是杭州城裡有頭有臉有人物了。除去這幾個人外,便是被請來做陪的孟飛龍,還有一個人是杭州同判於成儒,他是孟飛龍的老熟人了。
正是春節時候,除了請人吃請,大家都沒什麼事做,很快都就到齊了。林大人介紹了孟飛龍給大家認識,布政使馬大人是得了『他』銀子的,對孟飛龍還算客氣,左、右參政大人對孟飛龍買地的事情都是知情的,卻沒有得到什麼好處,便對他很是冷淡,其它幾人只是初會,都說了幾聲久仰之類的客氣話,官味作得很足。大家對今天這頓飯的意思想的差不好了,但是都沒有說明,算是給了林沐寒面子,更是不敢得罪了布政使馬大人。同時大家也在想,如果孟飛龍是個明白人,也不妨認識一下,孟家畢竟是曾經的江湖首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是一塊肥肉掉到自家碗裡。自從大明洪武皇帝登基以來,官員的俸祿與前朝相比是最低的,偏偏洪武皇帝對下面管得很嚴,大家便把商家作為了自己來錢的門路,對商人還算客氣。但是如果遇到的是個死心眼,制裁起來也是格外的嚴厲。
待到酒菜上來,幾杯下去後,孟飛龍開始向大家敬酒,一直不曾開口的劉威武主動問孟飛龍道:「你是孟家後人?」
孟飛龍點了點頭,劉威武卻神秘地問:「你可能飲酒?」
孟飛龍對桌上有每一個人都觀察得很細,別人面前放著的都是一個普通的酒杯,唯獨這劉指揮使面前卻是放了個大碗,他自己獨自要了一罈酒去,從來不用人讓,多數是自斟自飲。聽他如此一問,孟飛龍心中便是一動,點頭說,「過節的時候喝過一些。」
聽了這話劉大人來了精神,拉了孟飛龍到面前說:「太好了,過來我們兄弟飲上幾杯。」
林大人與於成儒趕忙攔住說:「飛龍還小,那是劉大人的對手,讓他陪你幾杯就是了,和你鬥酒他還不夠格呢。」說話間二人都打眼色給孟飛龍,讓他趕快脫身。
孟飛龍像是沒有看到一樣,神色不安地對劉威武說:「小侄不是大人的對手,再說我喝不了幾杯,毛病也會多起來,還是不要在眾位大人面前讓獻醜了。」
不說獻醜也還罷了,孟飛龍這樣講了,大家就有興趣,左參政劉大人勸道:「既然林大人請了孟公子作陪,想必就有些酒量的。平日裡劉大人我們是陪不好的,難得今天他有如此雅興,你們又合了脾氣,不妨便放開了飲上幾杯,我們大家也圖個盡興。」便有幾個人出來附合。
劉威武也道:「毛病多了怕什麼?誰喝多了還沒點毛病,想當年老子才學喝酒,便讓開山王常大將軍灌得尿了褲子。小兄弟,我們今天來個一醉方休。林老哥,你做事大方一些,給我們再拿個大碗過來,最好是多備了幾罈好酒,老劉好久沒有痛快過了。
劉威武身邊的人都向兩邊讓了讓,給孟飛龍留出一個位子來,孟飛龍便只好坐了下來。林大人叫了下人來,按著劉威武的話吩咐了,孟飛龍藉機說道:「請伯父讓人給我拿一個臉盆和一條毛巾來。」林大人一併吩咐了下去。
這劉威武是個急性子,還沒等大家都坐好,便端起一碗酒對孟飛龍道:「喝酒沒了對手就是打仗沒了敵人。沒想到今天在這老書蟲的家裡能認識你這麼一位小兄弟,我們先來喝上一碗。」說罷一口氣就把酒喝了下去,周圍幾人便叫了聲好。孟飛龍也把碗端了起來,也是一口氣便喝了下去,臉不紅,氣不喘。身邊的幾個人相互對視一眼,心裡暗想,今天林家沒有白來,這頭醉牛怕是要遇上對手了。
兩個人幾碗酒下肚,劉威武黑臉上飛紅,孟飛龍卻是滿頭的大汗。孟飛龍對大家歉意地笑笑道:「對不起,我得擦擦汗。」
劉威武並不在意,催道:「要擦便擦,說這麼多的廢話做什麼,擦乾淨了好來喝酒。」
林大人和於成儒不想讓幾位大人都成為看客,便勸道:「幾住大人,他們喝他們的,我們大家也不要閒著,我們也喝著。」幾個人便把杯端起來,將酒喝了,但是注意力還是在一邊孟飛龍與劉將軍身上。於成儒便說:「不如我們和劉大人一樣,他們喝一大碗,我們就陪一大杯好了。」林沐寒贊成,大家也沒意見。
又是幾碗下去,兩個人都沒有一點醉意,劉將軍更來了精神,對孟飛龍說:「今天真是痛快,沒想到老弟這麼年輕卻有著如此酒量,我們不妨賭上一回,也喝得更盡興些,可好?」
孟飛龍加上了小心,沒敢輕意答應,一旁的林大人也多起了心,對劉威武說:「他才多大年季,今天喝了幾碗還不是為了陪好將軍,怕是現在離開桌子就要醉倒了,你就放他一馬,不要把他喝怕了,以後你又要少一個酒友。」
劉威武心裡明白,但是機會難得,那能放過,便說道:「老書蟲護著小書蟲在理,不過說到喝酒你老兄可差著我遠了,眼力更是沒有,這小兄弟那有一點醉了?你要是怕喝多了你家的酒心痛,明天到我家裡去拉一車回來,不要在這裡壞了我們的好事。」
於成儒趕忙來勸道:「難得將軍今天高興,飛龍陪你幾杯也是應該的,至於打賭,我看就不必了吧?」
劉威武卻不依,揮了揮鐵棍一樣的胳膊,說:「你知道什麼,喝酒不賭有什麼意思?你們不要怕,小兄弟這朋友我是交定了,我不要他錢,不要他地,他輸了答應給我跑一趟路,我輸了答應他一件事,不管是什麼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他辦,老劉說話算話。」似乎怕大家真的不信他的話,他把臉轉向了布政使馬奇,說:「馬大人你知道我老劉吧?你說句公道話,我拍胸脯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馬奇不想得罪他,便笑著說:「誰敢說你劉將軍說話不算數了,我馬奇第一個就不讓他。」
劉威武把手在桌上一拍,開心地對孟飛龍說:「你聽到了吧?你放心好了,朋友幫了我的忙,我絕不會對不起他的,這個賭你敢不敢打?」
孟飛龍笑著說:「劉大人的忙我是怎麼也要幫的,打賭就打賭,願賭服輸,誰也沒什麼說的。」
「好」,劉指揮使叫道:「痛快,拿酒來。」說罷把放在地上的一罈酒拿到了桌上,對孟飛龍說:「我們先每人喝了這一壇,分不出輸贏就這麼一壇一壇地喝下去,有人爬在了桌上就算輸了,眾位大人便是證人。」
孟飛龍點頭說行。兩個人轉眼間把一罈酒都喝了下去。劉威武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孟飛龍卻是不斷地用毛巾擦著汗,一條毛巾像水裡泡過的一樣。
兩人就這要各自喝過了三罈老酒,終於還是劉威武支撐不住,一頭爬到了桌子上,嘴裡還叫著:「上酒要喝,快給我上…後還是人事不知了。他是騎了馬來赴宴的,馬是騎不得了,林大人只好讓家人用車把他送了回去。
布政使馬大人出了林府,對他身邊的左參政劉正午笑道:「今天的飯沒有吃好,卻看了一齣好戲,灌醉牛。」
劉大人將嘴附到馬廳耳邊說:「孟飛龍這小子有鬼,他把喝下去的酒都灑在毛巾裡倒掉了。」
馬奇吃驚地回過頭來,不相信地誤問道:「這怎麼可能,他那毛巾不是用來擦汗的嗎?」
劉正午說:「我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不過下人把那盆『汗』端出去的時候我聞了,裡面真的是酒。」
二個人議論了半天也沒有搞明白,只得各自上轎回家了。
第二天將近中午了,劉威武劉將軍才從醉夢中醒過來。下人們服侍他換衣洗臉,有一人便稟告說:「有一個叫孟飛龍的年輕人在門房等您多時了,聽說您沒醒就一直在等著。」
劉威武聽罷,馬上跳了起來,說:「你們怎麼不叫醒我?」忙著穿好了鞋,便跑了出去。
下人們在身後暗笑道:「有誰叫得醒你了?」
劉威武邊跑邊叫道:「老弟你來了,也不進去看看你老哥哥,想死我了。」
孟飛龍聽到聲音馬上站起來,迎了進去,劉威武一把將孟飛龍的手拉住,嘴裡嚷著:「你真厲害,老哥哥還是第一次讓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子灌倒。」
孟飛龍不好意思地說:「大人知道我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子,就不要叫我小兄弟了,這樣會有人說我不知禮數的。」
劉大人一邊拉著孟飛龍向裡院走著,一邊笑著說:「什麼大了小了,到了酒桌上多不方便,這樣就挺好。」
孟飛龍心裡暗笑,原來他是這麼想這件事的。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客廳,讓下人上了茶來,劉大人自己先喝了幾大杯,笑道:「別看昨天醉了,我心裡高興,很久沒有這樣痛快過了,酒場上和一群書耗子混在一起,還不把人憋死了。改天我們再喝過,我一定讓你爬不起來。」
孟飛龍笑著說:「便是改天,還是這樣的喝法,輸的還是將軍您。」
劉威武不服氣地問:「為什麼?」
孟飛龍道:「我想等一會兒將軍就會明白的,請您讓人拿一杯酒來。」
下人們把酒拿了上來,孟飛龍一口便喝了下去,劉威武搞不明白他要做什麼。孟飛龍平靜地笑了笑,像是沒事人一樣,將左手中指伸到了酒杯的口上,只見一滴滴的水珠從他的手指上落了下來,滴進了酒杯裡。劉威武看得眼裡直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問道:「你把酒都從身上逼了出來?」
孟飛龍點了點頭,將酒杯拿到了他面前,說:「不信你可以聞一聞,是不是有錯。」
劉威武將酒杯放到鼻子上聞了聞,酒的味道似乎一點也沒有改變。他驚異地叫道:「你會妖法吧?怎麼會這樣?」
孟飛龍站起身來一躬到地,說:「飛龍今天來就是向將軍道歉來的,我並沒什麼酒量,昨天怕掃了將軍的興致,又怕在眾位大人面出醜,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還請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飛龍這次。」
劉威武嘿嘿笑著,說:「這個說不上,只是將來再喝起來就沒有意思了,可惜。」
孟飛龍笑道:「早知將軍這樣好說話,飛龍不如不告訴您實情,等到您自己發現那天,一車酒也喝下去了。」
劉威武是直腸子人,聽孟飛龍說對了他的心事,開心地笑起來,說:「你這人好,對我老劉的脾氣,以後別的忙幫不上,有人欺負你就來找老劉,咱去打扁了個狗入的。」
孟飛龍道:「飛龍今天一來是賠罪,二來是您昨天說有什麼事讓我去做,只要是飛龍能做到的,您就只管說,飛龍絕不推辭。」
劉威武興奮地在孟飛龍背上拍了一掌,道:「這樣你就幫了我大忙了,我正愁著比酒輸了沒法子找你開口呢。」劉威武開心地大笑起來,笑得盡興才又說到正事上來:「事情是這樣,我跟隨了多年的一個老將軍,前些日子派人來給我帶了信,讓我幫他物色幾個武功高強的江湖高手,還指名要一二個女的,人還要可靠,去幫他把一個人送到一個地方。」劉威武把手一攤,為難地說:「這可把我難住了,這將軍在朝中聲名顯赫,待我又是恩重如山,忙是一定要幫的,可是這樣的人我上哪裡找去?」劉威武抓了抓頭皮,一臉的愁雲,「後來還是聽林大人閒談時說道,當日那個強盜就是你的小媳婦幫著抓來的,我想你是孟家的後人,也許能行,才想著讓林大人幫忙說話,去他家吃的飯。」說罷嘿嘿一笑,又道:「老劉激你喝酒也沒安什麼好心,想能贏了你就不用去領林大人的人情,不想卻鬥不過你。」
孟飛龍問道:「這個老將軍就什麼人?他讓去保護的又是什麼人?要把人送到哪裡去?」
劉威武苦笑著搖了搖頭,說:「老將軍我就不說了,就是你把這活做完了,也不一定能知道他是誰,其實你知道了也沒有用。至於要保護誰,說真的,我也不知道,送到哪兒去更不清楚。不過你可以放心,這裡面絕不會有什麼事出來,一切有我。」
孟飛龍點了點頭,說:「我還真怕保了什麼不該保的,找上麻煩。既然將軍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這事就交給我好了。」
劉威武為難地說:「人家說明白的,派人去找的不只我這裡一處,多找幾家來人家用誰是誰。」怕孟飛龍不願意,劉威武又道:「一旦被選中,報酬也是很厚的。」孟飛龍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劉威武放下心來,開心地道:「只要是老弟你能去,不管能不能被用上,老哥都欠你一個人情,你來去的花消都由哥哥為你準備。」
孟飛龍笑著說:「這就不必了,這點錢我還花得起。」最後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