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箐從車裡探出頭來,對隨身丫頭小青說:「你傳話下去,讓王叔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大家把孝衣都換了吧,今天我們要連夜趕路。」
小青答應一聲去傳話了。方子箐換下孝服,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一邊,然後她把頭靠在車座的靠背上,方家的帳目在她的腦子裡像翻書一樣地過著,她現在最需要考慮的,就是回去趕忙把帳目交出去,還有短短的二十天時間,飛龍弟弟哪裡可是去的越早越好。
一夜行程,直到第二天上午,方子箐一行來到長沙城下。回到家裡,方子箐迫不急待地向爹爹住的上房走去,當務之急是要說動爹爹自己的想法,這不但是自己要陪在孟飛龍身邊的事,也包括方家今後治家理財的方略。
途中遇到了哥哥方子俊,見到妹妹他就像是見到了主子一樣,小心地陪著笑臉,問到:「妹妹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到家的?」
方子箐勉強地對他笑笑說:「我剛進的家門,哥哥你這麼急急忙忙的是要出去嗎?」
方子俊趕忙說:「我閒散人一個,會有什麼事了,要不我來陪妹妹坐會兒子,妹妹把你出去見到的好玩的事情講給哥哥聽聽。」
方子箐忙說:「你是閒人一個,我還有事,我要去找爹爹,怕是沒時間講那些好玩的事情給你聽了。」說罷不去理他,自己走了。
方子俊望著妹妹走去的背景,心裡犯了嘀咕,這丫頭剛回來就急著去找父親,不會是有什麼事吧?她剛從下面巡視回來,是不是……,想到擔心處,方子俊不由得背上直冒寒氣。
方子箐敲了敲父親的門,父親的聲音響了起來:「進來」,她忙推門走了進去。
方震真的是老了,三十年前那個叱吒江南的商界鉅子,開創了方家不世基業的一代豪傑,現在坐在一張木椅裡,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臉上沒有了一絲的聰慧和霸氣,看得方子箐心頭不由得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箐兒你回來了?!」方震指了指身邊的椅子,說:「坐下來說話吧。」
「爹爹,你身體最近好些了嗎?」方子箐關切地問。
方震笑笑說:「我沒事,飛龍哪兒你去過了?」
方子箐心中稍稍動,自己去飛龍那裡爹爹是怎麼知道的?但她面目上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奇,點了點頭說:「去過了。爹爹也知道了?」
方震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這麼在大的事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本來是要親自去祭奠的,可是家裡走不開呀。」方震停了一停,又說道:「你孟爺爺和孟家叔伯們對我方家可謂是義薄雲天,當年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因為一宗生意利益豐厚,便緊抓著不放,得罪了雲中四虎,若不是你公爹拚死相助,孟家其它兄弟也聞風而來,那還有我方震的命在,更不會有我方家如今這般的風光了。我方震江湖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真正的朋友也就孟家幾人,好在你已經是孟家媳婦了,一家人就不說這些沒用的話了,箐兒,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方子箐坐不住了,激動的站起身來,問道:「爹爹你什麼都知道了?」
方震用慈祥的眼光望著自己的愛女,說:「箐兒是不是真的以為爹很老了,你可是我的心肝寶貝,你怎麼想的我會不清楚嗎,你急急忙忙的趕了回來,不就是為了早一點到飛龍身邊去嗎?」
方子箐小心地問道:「女兒這麼急著走了,爹爹不會生箐兒的氣吧?」
方震哈哈笑了起來,將茶几上放著的參茶端起來喝了一口,說道:「我要是生氣了不但對不起我的女兒,也對不起你去世的公婆,再說我的好女兒為爹分憂操勞了好幾年了,我怎麼也得為女兒今後的幸福想一想吧。」將手中茶杯放到了桌上,方震問道:「那幾個女娃娃都很不一般吧?」
方子箐憂慮地點了點了,並沒有說話。方震說:「你也不用發愁,你想想這幾年你把個方家治理得風調雨順的,你有足夠的勇氣相信,飛龍他離不開你,你並不比那些人要差。」
方子箐還是不放心,搖了搖頭說:「爹爹你沒有見到過那幾個女孩,她們可真的是萬里挑一的人品,女兒真的很不自信了。」
「孟家挑出來的女孩自然差不到那裡去,這個我早就知道。」
方子箐驚異地道:「你早就知道?」
方震笑著說:「當局者迷,箐兒你平時的機敏勁都哪裡去了?我們和孟家可是至交,你公爹更是家裡的常客,孟家的事我哪有不知情的。在飛龍的情事上,孟府七宗可是下了不小的辛苦,他們並不是只看女孩的人品、家境,以後能不能和睦相處,以及今後的治家分工,人家也早有考慮,你公爹曾經得意地對我說,他們幾個都把眼光放在了武學上,論到治家經營,還得說是你這個丫頭。」
方子箐興奮地點點頭,得意地說:「看來女兒還能做個有用的管家婆,不會坐著吃閒飯了。」
方震點了點頭,說:「世事難料,誰也不會想到孟家七宗一夜間便都架鶴西去,如今的情景又不相同了,原來你們各掌一宗,接觸得機會不會很多,自然相互間的矛盾就會少得多,現在大家一個鍋裡吃飯,飛龍更是要負起重振孟家的重任,搞得好你們會親如姐妹,這搞不好可就難說了,你也要有所準備才好,我們不作對不起孟家的事,至於別人,就不要去管很多了。」
這一點方子箐早就想過,也就不說什麼,方震知道女兒是個冰雪一樣聰明的人,多說無宜,便改了話題,說回到自己家裡:「箐兒,就按你的想法去把帳目交給你方叔吧,你交給他多少,晚上讓他來向我報多少,有不清楚的地方再讓他去找你,這樣最晚有三天也就交下來了,先把這事做好了,其它的以後再說。」
「按我的想法,爹爹你沒有想法嗎?」
方震笑笑說:「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以後的三天,方子箐白天交帳,晚上去收拾自己準備帶走的行裝,一切按預想的很快便做完了。現在方子箐只有一件事要和父親說清楚了,雖然她很不情願看到父親再添新愁,但是關係到方家未來興亡的大事,她不能不說。
有人輕輕地在敲著門,方子箐叫小青去把門打開來,來的是方家掌管錢莊生意的常掌櫃,他現在是一臉的愁容,對方子箐說:「小姐,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你說說。」
方子箐讓小青出去,把門關好了,方子箐問道:「常掌櫃,你那裡帳目都很清楚了,還有什麼事嗎?你好像很不開心,是為了什麼?」
「小姐,我正是為了這事來找你的,我那裡帳目上是不會有錯的,可是,我把大少爺給得罪了,有你在我還不會怕他,可是現在你要走了,我怕是在方家也不會做得很長了。」
「你把他得罪了?」方子箐皺起了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常掌櫃的無奈地說:「你出來這些日子,大少爺來找過我,要從我櫃上支十萬兩銀子,沒有老爺和你的話我那敢給他呀,他後來又找過我幾次,說用不了幾日就會還上,我還是沒有答應,他的臉色可就不好看了。」
方子箐點了點頭,家裡的這些隱情她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她還得安慰常掌櫃幾句,便說:「就算我走了,家裡還有老爺在,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這方家還論不到他來一手遮天,你不要怕,這事我會告訴老爺,讓他心裡有數的。」
常掌櫃的搖著頭,說:「大少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得罪了他的人他不會輕意放過的,雖然老爺那關不容易過,可是時間長了總會給他找到機會的。」
方子箐點了點頭,說:「你說的我也想過,就算是到了你非走不可的地步,憑你這理財的本事,還怕沒碗飯吃?!」
常掌櫃的苦笑著說:「我老了,在方家也做了快二十年了,真要是離開這裡,誰還會相信我這個黃土埋了半截子的人,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人的日子全靠我這點銀子了。」
方子箐想了想,說道:「如果將來真有一天方家容不得你了,你可以去找我,你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只是孟家現在一貧如洗,將來怎麼樣還不好說,我也不敢說就一定能幫得上你。」
常掌櫃的開心地說:「我來就是這個意思,方家能做下去自然好了,可是如果不走不行,我還是願意跟著小姐你幹,就是薪水少點也沒關係,人就是要活得個開心。」
方子箐笑了笑,說:「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你可以到蘇杭或是金陵來找我們,我想我們大概會在這幾處地方落腳的。」
送走了常掌櫃,方子箐又來到爹爹的屋裡,方震正在等她。見她進來笑笑問:「都準備好了嗎?」
方子箐點了點頭,說:「爹,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方震示意她講。
「是哥哥的事,我這次下去查了幾處分號的帳目,發現哥哥這幾年從各處挪用了不少銀子,雖然後來都補上了,帳目做得還很乾淨,可是我想還是和你說明白比較好。」
方震皺起了眉頭,問:「有這回事?他挪用了多少?」
「幾處合在一起共有一百多萬兩吧,當然不是一次拿走的。剛才錢莊的常掌櫃來找我,說是前幾天哥哥還去找過他,要從他哪兒借些銀子用,被他拒絕了,常掌櫃的還怕得罪了哥哥。我想……」
望著欲言又止的女兒,方震說道:「想到了什麼就說出來好了,我的兒子我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人嗎。」
方子箐說:「我這次下去的計劃哥哥是很清楚的,我怕是他又從其它地方挪借了銀子來,把口子補上的。」
方震苦笑著說:「不是你想,一定是這麼回事。」
方子箐想了想,還是問道:「爹,你對以後有什麼想法?這方家到底讓誰來當家你想好沒有?」
方震笑笑說:「箐兒,你不要想那麼多了,爹自會安排好的。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方子箐說:「女兒準備明天一早就走,請爹爹恩准。」
方震點頭說:「快些也好,飛龍哪兒還有什麼要爹幫忙的沒有?」
方子箐苦笑著說:「他要憑自己的力量把事做大,上官姐姐都幫不上什麼的,大家都不敢勸他。」
方震說:「年輕人心高氣傲,原也沒有什麼,胸無大志做不成大事的。不過,千萬不要把振興家業只看作是飛龍一個人該做的事,你們幾個女娃該想的辦法還要想。」說罷,從桌上找起一張銀票,遞給方子箐說:「這是十萬兩的銀票,能不用就不要用,免得飛龍不高興,但是如果需要,也不用和飛龍打招呼,該用就用。如果有能用得上方家的,你做主好了,方家你還是說了算數的。」
方子箐將銀票收好了,眼含熱淚,對著方震跪了下來,說:「女兒就要離開爹爹身邊了,以後爹爹要多想著自己的身體,保重自己,女兒會回來看望你老人家的。」
方震用手輕輕撫摸著愛女的秀髮,笑著說:「去吧,爹會照顧好自己的,不要傷心了,總會有這一天的,能看到你和飛龍重振家業的那一天,爹爹死也瞑目了。」
「爹爹。」方子箐把頭撲在了方震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