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蜿蜒,泉水叮咚,伴著我們的馬蹄聲舒緩優美地行進著。我忍不住停下來,跳下馬,捧起那清澈見底的溪水,讓自己近來老是被人用溫水擦拭的額頭痛痛快快地爽了一把。那水,如此多的高質量天然純淨水,如果裝到瓶子裡會價值多少?我忽然想起海灣戰爭中沙漠中的美軍大兵手中的瓶裝水來,搖頭輕歎:財富的概念有時如此不可捉摸。喝上一口,江淮分水嶺發源的泉水是如此的甘甜,只是不知道此時,這水流到蚌埠一帶的時候是不是像後世一樣混濁?
沿溪緩行,有點信馬由韁的意思。身在山中,不覺多出一份從容鎮定,這自然的造化確實能改變人的心性。
小溪沿著一條小小的河谷流向東北方向的山口。離山口不遠的地方,赫然停著「催命鬼」的那輛坦克。王平和崔明貴帶著一幫人圍著坦克比比劃劃議論著什麼。遠遠看見我們一行過來,王、崔二人連忙迎了上來。王平驚喜道:「首長,你的傷好了?」
「好了。」
「這太好了!」
崔明貴也很興奮。他們都是我和陳浩談過話的軍官,對即將實施的建軍方案都有所瞭解。見到我第一次外出巡視,就來到他的坦克陣地,大為興奮。其實,我們原本的目標是東北面的山梁陣地,只是那偵察兵最初的報告是用前沿的電話打過來的,後來過來的人員也是走山路翻山越嶺而來。我們騎馬走山路不方便,沿著溪流的河谷平坦之路,出山口繞行才路過這裡的。
當下也不和他解釋,問:「你們這些人在這裡幹什麼?」
「報告長官……首長,」崔明貴好不容易改口,我部坦克奉命在此佈防,防止敵軍騎兵竄擾。」
嗯,我想起來了,當時這崔明貴還為把他佈置在山口後面和董大海爭執了一番,使我和陳浩一起出面強行壓住他才如此執行的佈防計劃。按照這崔明貴的意思,他的坦克應該乾脆佈置在山口外的大道上,如果那些個只有冷兵器的騎兵敢來,憑他一輛坦克,機槍掃炮火轟外加車輛撞,倒要看看那些騎兵有幾條命。坦克對付只有冷兵器的騎兵,哼哼,管它來多少又有什麼可怕?用得著如此藏頭縮尾的?還讓山口佈置兩挺輕機槍掩護,戰車卻在山口後面150米遠處佈防?這,讓這個催命鬼覺得很不舒服。上次戰鬥只開了兩炮,消耗了幾十發機槍子彈,燃料不足,又有命令不准放開追擊,真是有些憋氣。這小子,典型的美式打法訓練出來的,不知道如此的消耗量已經讓我和陳浩頗覺肉痛了,要知道他的炮彈都是打一發少一發的,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難以補充。雖然,當時看在擊潰團練而且繳獲豐厚的效果上,沒有多說什麼,但你崔明貴自己難道不明白嗎?遠的不說,就說當初燃料耗盡,坦克趴窩的窘相這麼快就忘記了?
想起燃料,望了一眼王平:「你怎麼也在這裡?給坦克找到燃料了?嗯,怕是不僅僅這一件事情。帶來的那些人看上去都像是有兩把刷子的。」人的氣質大多是寫在臉上的,那坦克邊上的幾個,顯然是技術人員,特徵明顯。
王平道:「是啊,好不容易造些燃燒瓶,都這麼拆了多可惜。我那裡存有一些坦克燃料,本來是准本當燃燒瓶的原料的。」
「哦,有多少?」我問。
「不太多,我那裡的存貨加起來也就是給這輛車加滿兩次多一點的樣子吧。」
「啊,王部長,這太好了。」崔明貴道,「這燃料正合我用,趕緊給我加滿吧,放在您那兒也是累贅。」
「什麼累贅?那是我製造燃燒瓶的原料。」
「對,對,王部長說得對。」崔明貴滿臉堆笑,「不過您看,您既然已經給我帶來了十升,哪有吃飯只讓嘗一口不讓吃飽的道理。求求您了,就給我的車加滿油吧。再說,有了咱這輛坦克,您還造燃燒瓶幹什麼?」想想覺得失言,看看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接過話頭:「我知道你心裡一直以為你這坦克開動起來天下無敵。可是偏偏這些燃燒瓶原本製造的目的就是要來對付坦克的。而且,還真是讓它燒掉了一些吧。天下無敵?什麼人,什麼武器,什麼時候也不會出現的。」
催命鬼臉一陣紅一陣白。
我又對王平說道:「記住,從現在起,沒有我的命令,不准把一滴油再加給這輛坦克。」
催命鬼一聽急了:「首長,您這是幹啥?難道還怕我有了油開車跑了,或者反水了不成?」
「當然不會,但是一旦你的車子燃料充足,山口外一有動靜,你還不立刻拍馬殺去?」
「哪有什麼不好嗎?」崔明貴不服氣,「難道讓他們耀武揚威衝擊我方陣地倒好?首長放心,我這次一定注意節約,盡量不用炮彈就把那幫傢伙擊退。這樣也給山頭上的弟兄節約不少子彈不是?」
「明貴呀,你應該明白我不是個吝惜東西的人,但是我們這輛唯一的坦克如果戰鬥力能夠保存下來,將來會給我們帶來極大的幫助。」我心中此刻已經想到西征豫南、豫西時,在平原地帶如果有這輛戰鬥力完好的坦克,不論是遭遇敵人騎兵還是沿途攻城拔寨加速進軍速度,都會帶來極大的便利。
「可是,首長,當面的敵人是奈何不了我的坦克的呀。」崔明貴爭辯道。
「是嗎?如果你衝出山口後遭到敵人的炮擊呢?」
「就那些炮!」崔明貴不屑一顧。
「哦?真奈何不了你?」
「是的,奈何不了。」
「那敵人挖個陷坑讓你掉下去呢?」
「這……」
「用柴草、蘆葦混合易燃物硫磺、菜油之類的投到坦克後部燒你呢?」
催命鬼一時無語。
我接著打擊他,把從教材、教學片上看到的步兵、工程兵乃至民兵打坦克的各種戰法又列舉了幾樣。崔明貴聽得目瞪口呆:「這,這,首長,這些神鬼莫測的法子您是怎麼想出來的?!如果這樣打法,別說我一輛坦克,就是幾十輛坦克集團衝鋒也對付得下呀。」一副驚為天人的樣子瞪著我。
其實我的這些對付坦克的戰術多是來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教學片子。其時,中蘇嚴重對立,為對付對方強大的坦克集群,信奉人民戰爭的軍事弱勢一方集中無數人的聰明才智和總結以往血的經驗教訓才搞出了這麼一整套非常實用的針對性極強的對付坦克的辦法。這套教學片後來在海外一些戰爭中被一些外軍和准外軍奉為經典,不斷創造著經典的戰例。這個崔明貴就無從知曉了。
我又說道:「就算沒人對付你的坦克,你的車子出故障怎麼辦?」我用手勢制止住他的插話,「我知道你的車子維護保養的很好,可是你開動的越多出故障的可能性就越大。可是我們現在有備用的零配件嗎?在山口後佈防,如果敵人的騎兵衝進來,這裡是我們控制的區域,情況明瞭,此時敵人的步兵、騎兵、炮兵之間必然脫節,你反擊的勝算大大增加了,風險大大減小了。」
「那當然是萬無一失了。」崔明貴小聲嘀咕。
操,這小子,這自以為是,自大自狂的毛病還真不好改。難怪,裝甲兵和空軍一樣在國軍中是牛逼慣了的。
我本來想離開了,聽了這話還得教育教育這小子。反正,我們這邊為苗沛霖的來使準備的陣勢需要時間佈置。就讓那幾個「使者」在臨時拘押的窩棚裡多擔驚受怕一會兒。多受點兒罪挫挫銳氣,會更好地震懾住他們。
「我說,崔明貴,就算我把油都給了你,你把兩箱油都用完以後怎麼辦?把坦克挖坑埋起來?」我想起當初他氣急敗壞說出這個主意時的情形,「要這樣,王平,你得趕緊組織人把這輛坦克進行測繪,以便將來仿製。哎,你帶的這些人來不會就是要幹這件事吧?」
「不是。」王平笑道,「不過首長說的這件事還真得抓緊呢,別到時候後悔莫及。」
「那這次?」
「是燃料的問題,我們知道抗戰時大後方曾有人發明燒木炭驅動汽車的方法,我帶人過來和明貴一起研究可否借鑒。」
「哦?有進展嗎?」
「剛開始研究,還沒有頭緒。」
「嗯,這輛坦克用的是柴油吧,這類內燃機其實也並非一定用石油產品。我知道太平洋戰爭後期,鬼子的許多軍艦都是用豆油作燃料。而且酒精也是可以擔當燃料的角色的。對於我們僅供應一輛而非大批坦克的情況而言,採用液體替代燃料或許更實際一些。」
王平和崔明貴都深以為然。此時的崔明貴眼睛中的尊敬已經不僅僅是對上司的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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