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斯諾這次外出也是心血來潮,大雪將他們困在沙堡中三天,好不容易天放晴了,還不趕緊出來活動活動,於是便帶了二十名兄弟,隨便撿了個方向,任意縱馬狂奔,沒想到藍斯諾在沙漠雪地中飛奔時陡然感應到極為熟悉的鬥氣波動,以他現在超凡入聖的實力,和對火雲邪神聖火鬥氣的熟悉,辨明方向自然易如反掌。也多虧了藍斯諾與其師一脈相承的鬥氣武技之間那種微妙的感應,本來必被折磨至死的雷雲兒這才獲得一線生機。當藍斯諾遠遠地看到老師、師兄熟悉的面孔,看到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時,血脈相連的感覺令他立刻明白,那兩個男孩子就是他的兒子,狂喜之下,他不由放聲狂嘯,待見到兩個兒子被他的嘯聲震得搖搖欲墜之時,便心生不滿,心想老子的兒子怎麼是這種廢物?卻不曾想以他劍聖級的實力,那不加控制的一嘯豈是兩個孩子承受得了的,沒有當場暈死過去,兩個孩子已經很不錯了。而當他鞭抽兩兄弟,兩兄弟奮起反抗之時,他這才心中欣喜,心想果然虎風無犬子!(?)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父子相認的那一幕了。
師徒三輩人在那裡邊喝酒邊說話,旁邊鼓噪的弟兄們早被怒海劍聖一人盡數灌翻,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雖然鼾聲不斷,但也比吵個不停好多了。三個大人兩個小孩在這沒人打擾的環境裡盡數別情,藍斯諾現在性情大改,說到動情處也只哈哈大笑,大口喝酒,看不出絲毫難過。而兩個孩子的表現則更令人吃驚,在被強灌了幾口酒後,兩小似乎喝上了癮,也不知喝了幾大碗了,臉雖然紅得厲害,但說話條理清晰,動作沉穩,絲毫不顯醉態。火雲邪神見了打趣說這兩個孩子是天生的酒徒,果然有豪男兒的氣質!
炎月喝著酒,小腦袋裡突然蹦出一段莫名其妙的文字,他伸手抓過父親別在腰上的劍,連鞘在切肉的案上用力敲擊,伴著「咚咚」如大鼓的敲擊聲,炎月大聲誦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滄月腦袋一熱,他從來沒有讀過這段文字,但他偏偏記得接下來的說詞,情不自禁地開口接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兩兄弟一唱一和,將這段文字誦了出來,聽得藍斯諾等人面面相覷,這段文字豪情萬丈,琅琅上口,似詩非詩,似歌非歌,卻足見其文學功底,藍斯諾文學藝術造詣不凡,也未曾聽過如此佳句,想不到兩個孩子果真是天才,年紀小小就有了大文豪的潛質。
兩兄弟此時也渾不知他們酒勁沖頭之下,竟將前世的點滴記憶逼了出來,此刻有酒有豪情,前世地球上那絕頂文豪李太白的《將進酒》從靈魂最深處悄然浮現二人腦海,二人老實不客氣地將之譯成火雲官話誦了出來,末了兩個小傢伙竟在想這詩該是本少爺作的,將來就是成不了蓋世功業,成就蓋世文豪還是沒問題的。
當兩個小傢伙合誦完最後一句「與爾共銷萬古愁」,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舉起罈子就往嘴裡灌酒,頗有幾分豪丈夫的風範。火雲邪神見狀大叫一聲:「把酒罈子搶下,莫被酒精將老子的天才徒孫燒成白癡了!」藍斯諾和怒海劍聖同時出手,將兩兄弟的酒罈搶下,未來的大文豪們這才免遭酒精毒害。
藍斯諾一家人在大廳裡喝酒吟詩好不痛快,雷雲兒卻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房間裡。還算藍斯諾稍存人性,走之前在房裡生了火爐,否則以沙漠夜間超低的氣溫,加上化雪時的奇寒,這身傷沒要了雷雲兒的命,寒冷也足以殺死雷雲兒了。
藍斯諾一家人這頓酒席直喝到深夜,雷雲兒這一昏迷也一直昏迷到半夜。她身上的傷勢本就不重,暈倒只是因為急火攻心,現在傷被處理好了,又昏睡良久,房內的溫暖又助她行氣活血,到深夜時便自然醒了過來。初醒來時雷雲兒渾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屋裡漆黑一片,只有銅爐裡的煤火發出昏暗火光,雷雲兒藉著這點紅光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沒看出什麼特別來,倒是她自己身上明顯有問題。
外衣已被脫掉,連褲子也被脫掉,幸好內衣內褲還算完好,肩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包紮的手法雖然不大高明,一看就知出自笨男人之手,但傷口料理得應該不錯,已經不大痛了。「難道是他……幫我做的這些?」雷雲兒想著想著,臉上不由飛上一片紅霞,隨即又恨恨地想:「竟敢不經我同意就脫了我的衣服,看了我的身子,死一萬次也夠了!要不是被火雲邪神制住了,無法使用魔力,這點小傷還要你來治?」想到藍斯諾見面時那番諢話,雷雲兒越發恨得厲害了。
「砰」地一聲,門被撞開,一個人跌跌撞撞走了進來。那個的臉逆著光線,雷雲兒看不清楚,卻直覺地認出這人就是藍斯諾。卻是藍斯諾喝完了酒,好不容易想起樓上有個俘虜,算算也該醒了,就拿著食物上來看她了。
雷雲兒警覺地抓起被子擋在胸前,沉聲問:「你來幹什麼?」
藍斯諾嘿嘿一笑,舉起手中提著的一隻烤羊腿,「老子來給你送吃的,怎麼,你不餓嗎?」
聞到肉香,雷雲兒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猛地想起自己一天一夜沒吃任何東西,又激戰失血,現在倒真是餓得慌了。但她心惱藍斯諾冷酷無情,冷冷地道:「你來幹什麼?誰讓你進來的?」
藍斯諾奇道:「咦,這是我的房子,我想進就進,還要徵得誰的同意嗎?」藍斯諾大言不慚,已把這房子定為自己的私宅了。
雷雲兒為之氣結:「你……」
「你別以為這是你的火雲皇宮,老子的地盤,就得聽老子的!」藍斯諾猛地一步跨到床邊,神情猙獰地盯著雷雲兒。
房間裡燈火昏暗,雷雲兒被藍斯諾半隱半現的惡相嚇了一跳,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面對火雲邪神和怒海劍聖這樣的高手,生死之間她都沒懼過,可在藍斯諾面前,她向來靜若止水的心卻連泛波瀾。
「吃不吃由你,老子不奉陪了!」藍斯諾將烤羊腿扔到床上,揚長而去。
「你站住!」雷雲兒一聲大喝,藍斯諾轉過身,眉頭一揚又要發火,雷雲兒忙低聲道:「我想喝點熱水。」
藍斯諾輕笑一聲,轉身走了。
雷雲兒怔怔地看著藍斯諾的背影,心裡百般不是滋味。當年那個藍斯諾雖然討厭,但至少還有一份文雅的風度,可現在的藍斯諾,則完全變成一個粗野的土匪了。
不多時,藍斯諾端著一個銅杯上來了,他面無表情地將杯子遞給雷雲兒,冷冷地說:「開水。」
雷雲兒伸手接過,輕輕地吹了吹,慢慢地喝著水。藍斯諾似乎覺得呆在這裡無趣,也不打聲招呼,轉身就走。見他要走,雷雲兒又叫住了他。
「你又要幹什麼?」藍斯諾似乎忍耐到了極限,快要發大火了。
雷雲兒低著頭,雙手端著酒杯,將臉藏在杯中騰起的熱蒸汽中,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說:「那個……謝謝你幫我療傷……」說這句話時她的臉變得通紅,也不知是被蒸汽蒸紅的,還是羞紅的。
藍斯諾無所謂地聳聳肩,說:「謝我幹什麼?你的傷由我兄弟大狗熊一手操辦,我只不過負責脫衣服罷了!」
雷雲兒聞言一驚,大聲道:「你說什麼?我的傷是給別人治的?我的身子還給別的臭男人看過?藍斯諾,你這渾蛋!」雷雲兒說著,將手中的水杯奮力砸向藍斯諾。藍斯諾哈哈一笑,飛快地掠出房外,隨手帶上了房門,那水杯砰地砸到門上,熱水淌了一地。藍斯諾可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雷雲兒,我藍斯諾曾在親人墳前發誓,誓要雷家人不得好死,你雷雲兒的死法將是——被老子活活氣死,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藍斯諾的聲音漸漸遠去,雷雲兒呆了呆,萬種委屈齊湧上心頭,抱頭大哭起來。
藍斯諾其實並未走遠,他一直靠在門上,那漸行漸遠的聲音不過是他造出的假象。當他聽到房裡傳來雷雲兒傷痛欲絕的哭泣時,搖搖頭暗歎一聲,心道:「我是不是太過份了?」可一想到當年親人們慘死的樣子,想到異人城市毀滅的慘景,藍斯諾的心立刻又變得比生鐵還硬。他長呼一口氣,慢慢地向自己臥房走去。
無情的雷雲兒,無情的藍斯諾,這兩個人,究竟誰更無情一些?
黃沙連天,白雪莽莽,銀月當空,寒風呼嘯。
在這百年難得一遇的沙雪交接的奇異天地裡,忽然響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銀月下,一條紅色的人影在廣闊的沙地裡乘風而行,一雙未著寸縷的白嫩的小腳俏生生、輕飄飄地點在積雪上,雪上沒有半分印跡,那人影卻飄出去老遠,火紅的寬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清脆如銀鈴、純真如少女的笑聲在夜空中傳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