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歷二十二年。冬。
黑夜,淒迷。
這一夜較之以往更為陰冷,北風在上空不斷盤旋,張狂而過,好似一隻巨型野獸正在張開鋒利的前爪,狠狠肆虐著殘弱的人靈。
東方影一身潔白羽賞白衣,週身皆是一股無盡的慍怒之氣,從緊閉的雙眸,再至肅然而立的身形,東方影就如一個矗立在浩瀚星河之中的一顆墜星。她拿在手中的軟劍此時出陰寒的光芒,一張凌厲而雅致的臉,因那張抿著微妙弧度雙唇而改變了原有的味道。
她所面對的並非千軍萬馬,而是她自己的心。
東方影跟前,獨孤絕雅的身影亦是那般桀驁不馴,春風拂面的臉上此時彰顯的僅是一股蔑視的笑顏。
秦醉,一個將自己賣身於鎏金國影公主府上兩載的男子,為的並非銀子,他為的僅是有朝一日能徹底瓦解鎏金國盤根錯
節的勢力。
手中的軟劍不斷出低吟。
東方影糾結起了細長的眉峰,素來平靜無波的臉上閃過一絲鬆動……
即便在此刻,他的行跡敗露,依然未有任何大難臨頭之感,秦醉那張完美的臉上仍是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無法抹滅的自視甚高的笑意。
各執兵器的兩方在一片白雪皚皚之下靜待直立。
忽而刮起的狂風,捲起地上堆積已久的白雪,呼嘯而過之間,直接迎上兩人面頰。
冷。
東方影側耳細聽著對方的動靜,竟然是那般的難以琢磨,難以確定其到底是否動用了內力,一個深藏如此高深武功之人,一直隱匿在自己身邊,時刻帶著殺意,自己卻毫無察覺,若非皇兄的提醒,或許她從未去深探過他的身份到底何。
秦醉雙眸泛起一道幽光,靜靜端詳著東方影的臉,陰冷中帶著零星溫柔。
無疑,眼前這個雙目失明,儀態冽然的女子是世上難以尋覓最適合他的佳偶,可惜,她亦是阻礙他前行的路障,他的目的是摧毀整個鎏金國,而她與生俱來的使命便是守護。
兩人就如遙遙相望的星辰,隕落之前的互動訴說著肝腸寸斷。
秦醉,一個背負著復國失明的男子,自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場灰飛湮滅的悲劇,即便其心志再高,懷間再寬廣,有些宿命在許久之前便已注定。
「死、生、亦或是半生不死?」東方影傲然站立在白雪之中,整個人與白雪融合,好似一朵盛開的銀色??般,臉上,除了平靜之外有的便是默然冷對。
秦醉扯唇譏笑,手順著透白骨鞭微微撫摸一下,低眉神之間,陡然間,他的身上瀰漫出了
一股濃烈的殺氣。
而,這股殺氣的匯聚僅是在一瞬之間……
「好狂妄的口氣。」秦醉的身形不斷向後飄去,竟然是那般飄渺如風,只是,卻亦在此時,他斗湛亮的眸光中湧出了一絲妖異。
「咻」地一聲。
東方影纖細的脖頸散漫向旁歪側,臉頰旁閃過一道寒氣逼人的渾厚內力,線條優美的眼瞼微微闔動,方纔,若是自己稍有怠慢,或許人頭早已落地。
他,當真要與自己兵戈相向?
那麼,兩年來他們之間到底算何?
情人,知己,亦或是兩道仍未碰撞的逆光而已……
「動手。」秦醉緊咬著前牙,咧著嘴,淡雅的面色上帶著一股痛苦意味。
他靜靜的看著眼前面色從容淡定的女子,東方閒雲與慕容彥唯一的女兒,果然是人中鳳凰,連心痛亦毫無顯露。
東方影握著軟劍的手緊了緊,青絲在夜風中撩過弧度,烏黑的長在一片銀茫之下,就如夜幕般耀眼。殺人對於她而言並非難事,或許是因天生雙目失明的緣故,人世間有些東西被她摒棄在外。
可是,殺他,殺秦醉……東方影感到了無窮無盡的恐懼。
恐懼蔓延到東方影經脈各處,好似一隻隻的吸血蟲子,不斷的汲取著她全身的溫暖。慢慢提起了手中的軟劍,東方影踩在雪中的靴子出「吱」的一聲,隨後便見一道如白光的般的身影從雪地之上竄起。
秦醉臉上帶笑,靜靜斂去雙眸。
軟劍近身,深深的刺進白衣??膛,滾燙的紅血緩緩隨著劍身噴灑而出,就是在那一刻,東
方影的心口處被劃出一道缺口。
那一劍毫無分差的刺在致命之處,秦醉心口的鮮血如泉般肆意湧出,在他臉上看不到任何痛苦,有的僅是一中快慰的解脫感。
在秦醉不堪承受身子的重力,滑到而下之時,一雙纖細而有力的手將其攬進懷裡,一股淡香瀰漫開來。
「影。」秦醉低喃如夢囈般的話語。
「嗯。」東方影指腹滑過秦醉已然慘白的臉頰。
骨節分明的手緩緩的撫上東方影的面頰,從額骨一直撫摸到那雙從未睜眼的雙眸,秦醉的臉上帶著一種極盡的癡迷。拈起她的絲纏繞在指尖,兀自感受著那股細滑,僅是如此他便覺得心口毫無疼痛的感覺……
「下輩子。影記得等我。」秦醉輕輕的將東方影壓向自己,然後在湊近那纖細而白皙的脖頸之時,說道。
當牙齒咬進脖間的疼痛傳送到東方影腦中之時,秦醉早已安詳閉目,安靜如皎月般的臉上緩緩低落一滴晶瑩的淚珠。
傳說,在心愛之人身上留下印跡,那麼下輩子,兩人便可再次相遇,不管時間是何,地點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