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寅時只有一個時辰。
六月二日丑時初,整個留馬平原開始刮起大風,蒙古軍營燈火較早時稀少,間中傳來馬嘶的聲音。丑時末,羊角聲起,蒙古軍奉大帥思漢飛之命,撤去所有封鎖,開放了通往驚雁宮的道路,除了留守幾個扼要的重點外,蒙古軍迅速從宮外移入宮內。轉瞬間連直通驚雁宮大門的龐大石橋亦杳無人跡。驚雁宮除了正門燒得獵獵作響的兩個火把外,全無燈火。整座行宮像一雙猙獰的猛獸,虎伏在黑夜裡。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形勢。
驚雁宮的主殿雁翔殿高約八丈,毅然聳立於整個建築組群之上,左右兩偏殿左雁翼和右雁翼,雖較雁翔為低,亦高出其他建築物兩丈有多,各由一二十丈的長廊走道連接主殿。三座建築物一主二副,自成一個體系,氣象肅森。除主殿有正門和兩道偏門外,左右雁翼都只開兩道偏門,其中一道通向主殿的長廊,與另一道門遙遙相對。大門由精鋼製成厚約一尺的兩扇鐵門組成,中分而開,高兩丈闊四丈,每扇門須壯漢十人,始能推動。現時除了雁翔主殿的正門外,全部偏門均已打開,杳無一人。正是請君入##聕□之局。
七大高手一路通行無阻,直抵腹地,正是進來容易退時難。這七人代表了當今武林的精銳,成功失敗,對當前的局勢,有決定性的影響。
眾高手心中暗呼不妙,要知若是蒙人實力薄弱,則必須利用驚雁宮的天險,力阻眾人於石橋之外,再以威震天下的騎射,殺敵於平原之上。現在卻敢讓他們長驅直入,不問可知是心懷不軌,意欲待他們開敞秘道後坐享其成,這樣說他們必是自信有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實力。當然也可能是蒙古人低估了他們,不過只是那上萬的蒙古精銳,已是可怕的力量。
衝入左雁翼殿內,眾人依原先分配,碧空晴、直力行和傳鷹守著通往主殿連接長廊的偏門,橫刀頭陀和凌渡虛守住相對的偏門,韓公度和田過客則往殿心進行開啟秘道的程序。
原來秘道的機關雖在此,秘道開啟後的入口卻遠在右雁翼殿內,這對雙方均有不利。在七大高手來說,他們發動機關後,必須通過左雁翼殿的偏門,進入往主殿的二十丈長廊,通過主殿,穿過偏門,再經過另一道二十丈的長廊,才能進入右雁翼殿,這是相當遠的距離,在蒙軍威震天下的勇力前,可說是九死一生。
但開啟機關和入口並非在同一殿內,亦是大出思漢飛意料之外,使他的佈置稍有失算。
左雁翼殿內一片漆黑,卻難不倒這些目能夜視的高手,只要憑藉一點微光,他們便能如同白晝般看視。這時思漢飛在離此不遠的一座建築物內,運起天視地聽大法,默察眾人的行動。
碧空晴正與傳鷹、直力行一起,守著通往長廊的偏門,傳鷹低呼一聲道:「有人監察我們。」
碧空晴心想:果然是經驗未豐,敵人當然是在虎視眈眈啦:不知傳鷹竟能對思漢飛的天視地聽神功生出感應。
韓公度將心中盤算過千百遍的方法再整理一次,運集全身功力,向地面按下。只見平時全無異樣的地面,突然陷下寸許整整齊齊約方尺大小的一塊。韓公度感到極為耗力,向田過客打個招呼,兩人數十年生死之交,自然有默契,田過客伸掌按在韓公度背上,內力源源輸送過去,相等於兩人一齊運力一樣。內力輸入韓公度體內,韓公度眼前一亮,黑漆的殿內明如白晝,知道是內力增強後視力亦隨之增強的現象,也不打話,依照特定的序列按下。原來開啟的方法,雖循某一原理,但仍須按當時天上二十八宿的行度來推演,因天空星宿運轉不停,是故在不同的時刻,開啟的序列便不一樣,韓公度的師兄因不懂天星,致不懂開啟之法。
轉眼間,其中八塊先後沉下寸許,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韓公度向各人打個手勢,低聲喊:「成了!」就在這一剎那,突然轟轟之聲傳來,偏門外點起成千上萬的火把,照亮了半邊天,七大高手立即陷入重重圍困,蒙軍開始以重兵器如長矛戟、鐵棍、鐵斧等搶門而進,聲勢驚人。
眾高手也不打話,橫刀大師和凌渡虛棄守他們那邊的偏門,飛鳥般橫過闊達十丈的大殿,與殿心的韓公度會合,撤向碧空晴三人守衛的偏門,一齊殺進通往主殿雁翔那條二十丈長的長廊去。
長廊其實是以石柱架起上蓋的長長走道,兩邊是大花園,亭台樓閣,好不雅致,這刻密佈蒙兵,火把通明,整條長廊光如白日。
直力行一馬當先,背上一長一短兩枝長矛,連接成長一丈二尺的重型攻擊利器,碧空晴持雙拐居左,傳鷹提厚背長刀居右,成左右護翼,跟善是使劍的韓公度和使鐵棍的田過客在中,持劍的凌渡虛和提刀的橫刀頭陀殿後,七人有如一把利刃,直刺入密佈蒙軍的長廊去。
思漢飛失算的地方,在於誤以為迷宮入口亦在左雁翼殿內,所以蒙軍兵分雨路,全力猛攻入內。現在七大高手衝出,立時把猛攻入內的蒙軍反迫出來,成為混戰的局面。七大高手反守為攻,力量集中,蒙軍方面的高手一時間被隔在外圍,急切下難以插手,此消彼長,七大高手形成一條怒龍,衝破重重圍困,迅速越過長廊的中段,殺奔往正殿的偏門入口處。
直力行一馬當先,手中丈二雙頭尖矛,舞得虎虎生風,一時如長江大河,捲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一時幻化出千萬條銀蛇,漫天鑽動。長矛貫滿真力,一吞一吐間,必有人應矛飛出,中矛者無論任何部位受傷,五臟必被震碎,矛宗直力行的內功路子至剛至猛,無堅不摧。兼且左右兩側有碧空晴和傳鷹護佐,使直力行能專心於前方,將矛法發揮盡致。
碧空晴在直力行的左方,每出一拐,必暴喝一聲以寒敵之膽,他的動作簡單過快,爽脆有效,以剛制剛,敵人的刀劍碰上他的雙拐,立被震飛,擋者披靡,被他擊中的敵人都是全身骨骼碎裂倒飛而斃。碧空晴在驚濤駭浪的攻擊裡,仍然不忘留意傳鷹,這年輕人展開手上長刀,氣象森然,迅如雷擊,寒芒閃動下,必有敵人中刀慘死,淒厲之極。
這時一聲長號傳來,長長的羊角聲內,以不同的長短節奏來傳達訊息,蒙古兵受到指示,頓從混亂的局面裡,重整軍陣,由起先的各自為戰,變成有規律有組織的雄師,開始向七大高手組成的隊伍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勢,矛刀劍戟箭,水銀瀉地般強攻入七大高手的陣內,轉眼間各人或多或少都帶了點傷,雖無一嚴重,但因沒有時間運功療傷,失血的情形,會因時間的延長而產生致敗的因素。
在蒙古兵滔天巨浪式的進攻下,眾高手沉溺於苦戰中,遂寸逐寸向主殿雁翔推進。田過客和韓公度居中,壓力較輕,押尾的凌渡虛和橫刀頭陀,卻已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頭。
凌渡虛和橫刀頭陀,一刀一劍,縱橫馳騁,刀劍刺劈間,生起一股股強烈的真氣狂台,若如無形的利器,鋒芒到處,敵人紛紛倒下,餘下一長廊的屍體,蒙人天性凶悍,殺得性起,踏著同伴的屍體攻來,戰情激烈,鮮血濺得地下柱上一片片的鮮紅,令人怵目驚心。
凌渡虛施展絕藝,剛劈飛了一個武藝高強的蒙古兵隊長的首級時,一股強大的殺氣,隨者洶湧而至的氣流衝奔而來,當中另有一點尖銳的寒氣,破空疾至。凌渡虛數十年來大小無數次的作戰經驗在這關頭見到成效,時間不容許任何遲疑,或是偏頭觀看,他從那點寒氣的位置和攻擊角度,判斷出敵手利器的來勢速度,忙連累全身功力,便將身體迅速由左向右移上六寸,橫劍側劈,位置剛變,一枝精鋼打製的鐵矛貼身擦過,鐵矛還欲變化,給凌渡處長劍劈中,震盪開去。凌渡虛同時右肩一涼,鮮血四濺,為化解這一擊,他也付出了代價,給另一個敵人乘虛而入。
使鐵矛的人低叱一聲,鐵矛又幻化出滿天矛影,凌渡虛眼前儘是銀芒,一束束勁銳的氣流,在空中互相激撞,帶起一陣陣的狂台,吹得凌渡虛全身衣衫向後飄飛,獵獵作響。滿天矛影,倏地化作一矛,當空刺來,矛未至,一股驚人的壓力當胸襲來,凌渡虛若只謀求躲避,必然先勢盡失而長矛受氣機所牽引,追擊而來,豈能僥倖。
凌波虛別無選擇,停了下來,卓立長廊中,和殺往主殿的其他人迅速拉開了一段距離,轉眼間大家的視線被黑壓壓的蒙軍所隔,在這刀光劍影的戰海內,每一刻面對的都是生與死的掙扎。
凌渡虛收攝心神,累年的苦修使他瞬即進入寂靜的極致,漫天遍野的矛影,便如魔法幻象,不能使他絲毫動心,天地間現在只有他和這面前的持矛敵人,廝殺的聲音,鮮血的飛濺,他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生榮死辱,再無關痛癢。
凌波虛和持矛人所產生的強大氣流,把其他人都迫在三丈開外,在這一刻,再沒有人可以插手到他們中間。
驚天動地的一擊,像惡龍一般刺來,長矛凌厲的速度,落在凌渡虛的眼中,卻是緩慢之極,他可以看到長矛由慢至快地往他刺來,在空中畫出一道超乎了任何世俗之美的弧線,待長矛推至身前十尺,才長嘯一聲,四尺青鋒,閃電擊出。
劍鋒與矛尖擊在一起,產生出一種絕非金屬相觸那種應有的聲音,而是沉鬱之極的一聲悶雷,全場皆聞。凌渡虛身如觸電,長劍寸寸斷碎。他厲嘯一聲,側身橫衝出長廊,硬生生在重重蒙古兵叢中,殺出一條血路,刀劍招呼到他身上,都給他硬以手腕震開,直向後宮千里崗的方向撲去,蒙軍頓時一片混亂,號角聲此起彼落,顯然有蒙人追去。
持矛者在矛劍交擊後,向後運退後了十多步,地上留下一隻隻的腳印,面上一片灰白,正是與魔宗蒙赤行、國師八師巴共列蒙古三大高手的思漢飛。他揮手招宿衛統領赤扎力到身邊來道:「他五臟已碎,命不久矣,現我不能移動,必須就地運功療傷,你代我指揮吧!」說完吐出一口鮮血道:「真是高手!」今晚敵勢之強,大出他意料之外,不禁暗罵八師巴姍姍來遲。
這時其他六人攻至進入雁翔主殿的偏門前,矛劍相擊的悶雷聲剛好傳來,眾人心中一栗,估計是兩股無堅不摧的驚人真氣相擊的結果,這類交觸全無花巧,生死立判。跟著凌渡虛厲嘯傳來,由近迅速去遠,聲音啞竭,顯出受了嚴重內傷。這時蒙古軍已重整陣腳,戰況加劇,眾人自顧不暇,那能分神察看,牙木溫等蒙古高手亦加入攻擊,壓力倍增。
矛宗直力行奮起神威,矛起矛落,守在偏門的十來個蒙古大漢,紛被挑飛,無一活命,正欲搶攻入門,一股凌厲的殺氣衝門而出,令人幾不能呼吸,兩枝長戟閃電擊出,直力行心中一震,連忙使出仗以成名的瘋魔上天下地一百零七擊,旋風般向敵人捲去,只要敵人稍有不支,雙尖矛便會無孔不入的把敵人當場刺殺。雙戟忽上忽下,刺劈無定,堪堪將他抵擋住,後面的人給他一阻,不能前進,便給此君這樣硬生生將六大高手擋於門外。這使雙戟的人身穿的蒙古大將袍服,甲胃鮮明,正是蒙軍名將博爾忽。
傳鷹見勢不對,低唱一聲,厚背長刀帶起一片寒芒,迫開身前蒙兵,向直力行招呼一聲,往博爾忽衝去,迎頭一刀痛擊,直力行何等樣人,硬是將滿天矛影收回,與傳鷹移形換位,填補了他的空檔。
傳鷹這一刀拿捏的時間大有學問,顯出他不愧厲靈所推崇的罕見奇才,一刀劈落,恰好是博爾忽硬架了直力行一下重擊之後,心浮氣躁、新舊力交替的剎那,博爾忽亦相當了得,不愧蒙古三大高手下聲名顯赫的人物,立時雙戟一變,迎上傳鷹那鬼神退避的一刀。
博爾忽條地震駭莫名,原來傳鷹雖只是一刀之勢,竟如千軍萬馬、泰山壓頂般劈下,殺氣嚴霜,使他整個人如入冰窖,呼吸困難,心中閃電掠過一個念頭:這青年比名動武林的矛宗直力行更為可怕。
那一刀在空中依循一條奇怪的曲線軌跡晝來,雖是瞬眼之間,刀勢每次轉換方向時,刀勢都突然加速,而所帶動的氣流更趨強勁,但在外人眼中,不過是刀光一閃而已。
博爾忽發覺自己完全被刀勢所籠罩,即要退避也屬絕不可能,雷霆萬鈞的一刀終於劈在雙戟交加相架處。
天地忽爾停頓,大將博爾忽前後腳弓字步蹲低,雙戟架起傳鷹的長刀,兩人四目凝視,如雷火相擊,逐漸博爾忽眼神轉暗,額上由髮際直至下巴之處現出一條血痕,向後倒跌,手上還緊握雙戟。傳鷹那長刀的殺氣,深深劈入了他的頭內,呈現在他那痛苦的眼神中。傳鷹的刀法,實達到了曠古絕今的大家境界。
博爾忽的屍體還末著地,傳鷹一腳將他踢飛,衝入門內。眾人緊跟撲進。橫刀頭陀大喝一聲,獨留守偏門斷後。
傳鷹、碧空晴兩人當先衝入,直力行居中,田過客和韓公度殿後,剛進殿內,眾人齊齊一震,偌大的殿內空無一人,只有隆隆聲響,通往右雁翼殿的偏門那兩扇兩丈高的大鐵門,正在由外而內,被十幾個蒙古軍推得緩緩關閉,這時門扇間只餘下約兩尺的隙縫,殿外火把透進來的紅芒,隨雙扇門的合攏,火光迅速消失。眾人大呼不妙,雖全速撲去,但眼看已來不及。
碧空晴震天轟地一聲暴喝,關門的蒙古兵像給人當胸痛擊,愕了愕才繼續關門。就是一剎那的緩衝,決定了將來命運的發展。
碧空晴將身法提到極限,超前而出,這時離開正在合攏的偏門尚有三丈的距離,兩扇門問剩下只有三四寸的空隙,火把光芒變成一條紅線透入,在漆黑的殿內,分外惹人注目。
碧空晴曲膝下撲,當上身離地只有半尺時,屈曲的變腿全力一撐,整個人由地上斜標而上,雙拐在前炮彈般撞射向關閉得只剩一絲光芒透入的大門去。
大鐵門高兩丈闊四丈,鐵拐轟隆聲擊中鐵門,發出了一下驚心動魄的震天巨響,在驚雁宮內的每一個人,都震耳欲聾。外面正調息中的思漢飛,也給驚醒過來。今晚敵方盡為不世豪雄,自己雖高手如林,兵精將強,戰果仍是勝負難料。
大震的同時,兩扇須十數名壯漢才推得動的大鐵門,轟隆一聲反拍往外,推門的蒙古大漢,無不被震飛開去,血流七孔。
碧空晴亦給反震之力彈得倒飛而回,一個勒鬥,就在向外衝出眾高手頭上跌回殿心,眼耳口鼻都溢出了鮮血,形相淒厲。
死守後路的橫刀頭舵手持戒刀,橫門而立,身上滿是鮮血,已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血給濺在身上。這位玄門第一高手,展開刀法,森寒的刀氣,把偏門封閉起來,一夫當關,硬生生承受起蒙人的瘋狂進攻。赤扎力和牙木溫亦加入奪門之戰,狀若虎群。
赤扎力手提大槍,突然在一個非常刁鑽的角度閃電刺來,危急下橫刀頭陀不及回刀反擊,施展開佛門無上手法,一抄握高槍頭,赤扎力大驚,全力運勁回拉,這人亦是蒙軍中有數高手,僅次於博爾忽之下,這一拉實在非同小可。橫刀頭陀一手運刀,施展出一套細膩之極的刀法,把牙木溫迫在刀光外,另一手暗運內力,把槍從中震斷,赤扎力一拉拉空,自己的勁力倒撞回來,登時蹬蹬的向後直退,把後面的蒙人撞得東倒西歪:一口鮮血噴了開來,坐倒在地。
橫刀頭陀把震漸開來的半截槍鋒抓在手裡,反手一挺,穿過牙木溫重重刀影,貫穿了這蒙古猛將的前胸,牙木溫大叫一聲,當場斃命。眾蒙軍人駭退開,橫刀頭陀卓立門前,狀若修羅。
橫刀頭陀卻是有苦自己知,剛才運力斷槍,搏殺牙木溫,已是他畢生功力所累,登時一陣力竭,知道與蒙古國師八師巴一戰的創傷,雖然以捨身大法強壓傷劫,但一夜苦戰,現在已油盡燈枯,隨時倒斃,再無抗敵的能力,決意以身殉義,強提一口真氣催激起生命的潛能,連聚佛門無上神功,全身泛紅,隨又轉白,白又轉紅,次數愈來愈頻密,形相詭異。
號角吹起,蒙軍再次發動攻勢,當先領前的一個千夫長,勉強提刀搶入,試探的一刀當頭向橫刀頭陀劈落,橫刀頭陀靜如山嶽,瞪大雙目,千夫長一陣心悸,硬著頭皮加速全力劈下,一下斬在橫刀頭陀的禿頭上。
刀切頭上,突然間,橫刀頭陀整個身體爆成一團血霧,覆罩門前三丈見方的區域,數十個在血霧範圍內的蒙兵,都給爆發形成急竄的真氣活生生震斃,一代高手橫刀頭陀煙消雲消,不留半點痕跡。
思漢飛剛剛趕到,看見這悲壯的一幕,不由面色發自,喃喃道:「破精自絕大法。」身旁的其他蒙古將領,無不色變。原來這破精大法,乃是來自天竺的秘傳絕技,可使人精血爆炸而亡,下乘者,自裂血管,好像橫刀頭陀爆成一天血霧,傷敵於無形,乃最高之境界。
思漢飛暗提真力,發覺一番調息後,功力回復了六七成,暗喜又可出手。這思漢飛不愧高手,在擊傷了當代高手凌渡虛後,這麼快立即回力過來。
這時剩下的傳鷹、直力行、田過客和韓公度,已通至離右雁翼殿的進口約四丈處,碧空晴並沒有跟來,看來是凶多吉少。
蒙古軍的攻勢有增無減,這些起於漠北、性情好鬥、勇猛善戰的塞外民族,已被血腥激起凶性。他們一生人都在戰爭裡長大:實戰經驗舉世無雙,不顧性命的攻來,實在非常可怕。錯非眾人均為不世高手,氣脈悠長,換了一般好手,不待被殺,早已力竭氣絕而亡。
韓公度轉作殿後,手上舞出萬道劍氣,掩護眾人的後方。眼前儘是一撥一撥悍如猛虎的蒙古人,鋒利的兵刀劍戰,在火光耀目生輝。在重圍外約十丈處,一個面目嚴峻的黑衣老叟,躍起半空,迅速在密壓壓的蒙兵頭上越過,凌空向自己撲落,正是白道中人聞之膽喪的畢夜驚。
畢夜驚身在半空,迎著韓公度刺來的一劍,迅快無匹的一掌拍在劍身上,借力又再躍上半空。別小看他這一拍,卻是畢身功力所累,名為天魔擊三大散招,可以藉躍起凌空之勢,把功力分三次提升,一次強似一次,凌厲之至。韓公度真氣幾乎為他拍散,不由大栗這魔頭的蓋世功力,這時畢夜驚的第二擊又以雷霆萬釣之勢,一拳直擊下來,剛好盯住韓公度刺來的劍身上,借勢再飛上半空,高達六丈,身形在空中一個盤旋,第二一次撲下來時更是雙手齊擊。韓公度這時等於站在一個風暴的中心,又如驚濤駭浪中一葉小舟,隨時有覆舟的危機。
韓公度勉強抵過他第二擊,血氣一再浮動,他吃虧在一面要應付蒙兵的狂攻,同時間亦要抵禦這蓋代魔頭。當機立斷,一躍而上,全力向如惡鷹下撲的畢夜驚迎上去,劍聲風雷隱動,一道長虹,直擊畢夜驚。
畢夜驚雙手突然幻化出漫天爪影,剎那間劍爪互擊了七次。畢夜驚借刀飛開。韓公度提氣縱躍,便想尾隨傳鷹等人而去,身還在半空,一枝長箭不知從甚麼地方射來,疾如閃電,絲毫不帶半點風聲。寒芒一閃,長箭由韓公度背後穿入,由前胸帶出一蓬血雨,飛插在附近一棵樹幹上,露出的箭尾還在顫動,勁力和時間的拿捏,無懈可擊。一代高手,在冷箭下被殺身亡。
畢夜驚回頭一望,顏列射卓立十丈開外的一個亭頂之上,專心運氣調息,剛才一箭,看來消耗了他大量真力和精神。
畢夜驚還在思索,一股殺氣攝身而來,急忙回身反擊。只見矛宗直力行面容肅穆,形如銅鑄,將攔在面前的蒙軍紛紛挑殺,接著一矛接一矛向自己攻來,每一擊都是只求傷敵,這樣的仗,如何能打,畢夜驚腳下節節後退,轉瞬兩人退出長廊,在花園內展開生死決戰。
田過客知道直力行心意,韓公度之死使他下了拚命之心,要為摯交之死取回代價,況且敵方高手如雲,假若直力行與自己放手大開殺戒,牽制住敵人的主力,傳鷹在壓力減輕下,或可趁機進入秘道。
田過客向傳鷹打個招呼,回身殺返敵方人海之內。傳鷹則展開身法,撲入右雁翼殿內,一面重溫韓公度所傳授進入秘道的法則。他內心感到前所末有的孤獨,所有並肩作戰的戰友均已離他而去,由這一刻開始,他便要孤軍作戰。整件事的成敗,變成了他肩上的責任。
傳鷹剛撲入右雁翼殿,只聽得一聲大喝道:「停住!」
傳鷹停在門前,轟隆轟隆之聲在身後響起,大鐵門開始關上,但傳鷹又勢不回躍出去,以他的身手,雖可以及時穿門而出,但大門關閉後,出去後便欲進無門,一切的犧牲,完全白費,所以無論留在殿內如何凶險,他也要應付。
身後的鐵門轟然一聲關上,整座大殿頓成密封,超過三十個以上的箭手,分佈在最有利的位置,箭頭都指向自己,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漢子,站立在另一道亦已關閉的偏門前,後面一排的站著七名蒙古大漢,手上是各種不同類型的兵器,蓄勢以待。
傳鷹施展內視之術,暗察自己的體力狀況,發覺已接近透支的階段,實在不宜浴血苦戰,可是看情形亦不由自己去選擇,中年書生本身既是個高手,加上身後七名猛將和三十名箭手,這場仗看來有敗無勝。況且要搏殺這批敵人前,還要先在這毫無遮蔽的空殿內,憑單刀應付威震天下的蒙古箭術,想想也令人沮喪萬分。
傳鷹以最快的速度打量右雁翼殿內的形勢,正如韓公度所描述的,通往迷宮的九個入口已經出現,每排三個,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大殿的中心,每個入口約有一丈的距離,裡面黑沉沉的,仿如通往幽冥的無底深潭。傳鷹知道只有其中一個才是真正入口,而這秘密,亦是現時唯一可以倚賴的本錢。
殿中形勢璧壘分明,傳鷹孤單地立在近門的一邊,另一邊門前是中年書生和他背後的蒙古高手,箭手以書生為中心,於兩邊伸出作扇形的分佈,彎弓搭箭,瞄準傳鷹,對立約兩邊對手之間,是九個深不可測的地洞,大殿與外間完全隔離在兩邊緊閉的大鐵門外。
中年文士眼中寒芒閃動,傲然道:「本人崔山鏡,受命當今皇帝之弟思漢飛,全權在此負責。」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很仔細地觀察傳鷹每一個表情,嘗試找出傳鷹的弱點,加以利用和進擊,不戰而屈人之志。
傳鷹面上不露半點表情,似乎就這樣站上一日一夜,也不會氣悶,崔山鏡暗忖此子心機深如大海,有異常人,一般人在這樣的情形下,一是惶急不安,又或急謀應變,絕不似此子之蠻不在乎。
崔山鏡面容一整,提高聲線道:「閣下身陷重圍之內,絕無生理,即使閣下盡殺殿內之人,但我方援軍轉瞬即至,閣下仍是毫無機會,不如來個交易,若閣下坦告進入地下迷宮之法,本人代表皇爺保證閣下在絲毫不損下,離開此地。」
傳鷹大動腦筋,盤算種種應付之法,忽然看到崔山鏡後的蒙古高手,聽到崔山鏡以他的安全離開來作交易,都露出不滿的表情。傳鷹暗忖這批蒙人必是因為自己滿手都是他們族人的鮮血,自然欲置己於死地而後快。見崔山鏡許諾讓自己離去,當然不快。其實這也要怪崔山鏡平日心高氣傲,除了思漢飛等有限幾人外,可說目無餘子,與其他蒙人的關係並不和睦,加以蒙人一向看不起漢人,大家之間的歧見與日俱增。在這千鈞一髮之時,缺乏瞭解和默契。
傳鷹心中一動道:「崔兄你有何方法保證你的承諾?」
崔山鏡見傳鷹語氣大有轉機,喜道:「這等事必在事後始能證明,閣下可有提議。」
傳鷹道:「現在此殿大門緊閉,崔兄你如食言反悔,我插翼難飛。崔兄如有誠意,何不馬上命人打開我身後大門,哪我立即揭露進入地下迷宮之法,到時就算崔兄出爾反爾,也有一線逃走的機會。」傳鷹這提議非常高明,崔山鏡如果連這點也辦不到,足見毫無誠意了。
崔山鏡略一沉吟道:「這個使得,閣下請走前五步,免得開門後你立即逃之夭夭。」
傳鷹心下暗喜道:「我便走前五步。」說罷向前大步踏出,走了五步,離開最近那一排的三個三尺見方的入口,縮短至兩丈許的距離。
崔山境眉頭一皺,傳鷹的步伐似乎大了一點,但自忖己方箭手如雲,深信傳鷹如有異動,必能早一步將其射殺。
崔山鏡向身後其中一名武士打了個手號,命令此人利用定下的傳訊方法,借敲門來通知殿外接應之人,打開傳鷹背後大門,豈知那名負責傳訊的武士一動不動,崔山鏡心知不妙,一直以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傳鷹身上,到這刻才看出身後蒙人不妥。
崔山鏡亦是老謀深算,當初從思漢飛手上接過這項任務時,同時求得軍令虎符,以收指揮之效。這當下見使不動身後蒙人,自然探手入懷,要掏出軍令。
傳鷹見他探手人懷,豈容他有喘息之機,就在這微妙的一刻,猛提氣向殿心的九個入口撲去。
眾箭手齊齊一愕,不待崔山鏡發令,箭矢齊發,傳鷹名副其實變成眾矢之的。傳鷹這一手漂亮之至,他利用了蒙人和崔山鏡的矛盾,製造出一種巧妙的形勢,使敵方不能上下一心,對付自己,而且借與崔山鏡的交易,縮短了與進口之間的距離,令他撲進入口的成數倍增。而崔山鏡探手入懷的剎那,正是蒙人這個嚴密陣勢內僅現的一絲空隙,稍縱即逝。錯非傳鷹這類非凡人物,定難加以利用。
箭手發動的時間,慢了一線。傳鷹閃至離最近那一排入口丈許處,勁箭才射到,這批箭手確是一等一的精選,箭矢籠罩的範圍,並不單以傳鷹為目標,而是根據他推進的路線和速度施放利箭,大部分似乎都是集中在傳*Э砬暗目占洌s晛v燿p桿僭焦*二丈距離的傳鷹來說,每一箭都剛好封住他的進路。
傳鷹身子一曲,整個人蜷作一團,除右手長刀外,左手同時抽出一把長約半尺的小刀,左右手交叉揮舞,化出萬道寒芒,同時蜷曲的身體像圓球一樣,在地上滾向九個入口正中的那一個。
一輪金鐵交嗚聲,勁箭撞上刀幕,都給震得倒飛開去,傳鷹絲毫無損,滾至中間的入口之旁。
這種動作全賴一口真氣,最是損耗真元,尤其劇戰之後,這等損耗,更是傳鷹負擔不起,他現在已成強弩之末。
他連喘息機會也沒有,兩道勁氣,一上一下破空而來,傳鷹反滾往後,剛站直身子,崔山鏡一對判官筆,像兩條毒蛇般插來,他身後的七名蒙古高手,亦空群而出。
在這要命的一刻,軋軋聲響,九個地道的入口,一同緩緩關閉。
傳鷹提刀欲劈,忽然一陣心悸力竭,知是自己耗費過鉅,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傳鷹當機立斷,左手運力一擲,寒芒一閃,短刀向崔山鏡電射而去。
崔山鏡雙筆一架,噹一聲擋飛傳鷹擲來的小刀,身後高手紛紛圍在中間的入口前,把傳鷹與入口阻隔開來。
這是個很奇怪的現象,蒙方高手包括崔山鏡在內,似乎都認定傳鷹是要進入中間的入口,所以誓要阻止他進入,他們所有的行動,都是針對這假設來施行。
這時九個入口只剩下尺許的空隙,看來大家誰也不能入內突然傳鷹一陣長笑,崔山鏡心知不妙。
傳鷹迅速移向左後方的入口,趁還有那尺許的隙縫,一溜煙躍了入去,秘道轟的一聲,全部關上,餘音響徹全殿。
原來剛才蒙方眾人,在傳鷹發動時,都強烈感覺到傳鷹要進入的是那中間的入口,豈知全給傳鷹愚弄了。傳鷹在這樣的形勢下,仍能翻雲覆雨,爭回主動,確是不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