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年來鄉試總會在金秋之時放榜,可是因為今年的應試之期提前了,因此鄉試放榜的日子也就比往年早上許多。
正到了放榜的這一天,我故顯淡定的在自己房裡看書,其實心裡面已經很有些緊張,雖然對自己的文章很有自信,而且之前又得到了李老爺的肯定,但是一天沒有知道結果,我難免還是感到忐忑不安的。
一整個早上都沒有任何消息,和同樣能夠感覺緊張的李府家人吃過晚飯,我又回到了書房之中,剛坐下身子要重新拿起書來,突然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鏘鏘鏘」的鑼聲,然後我又聽得有人吆喝:「朱老爺在家麼?恭賀朱老爺高中鄉試頭名解元!」
「啊!」我聞言身子一顫,終於忍不住一下子站起了身來,心中只是激盪無比的暗叫道:「中了,我中了,我中了!」
好一會兒,慢慢安定下自己的心神,我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又拿起了之前書讀了起來,學著從前賢人們「泰山崩而處之安然」的風範。
又過了一陣,我聽到有人朝著我的房間這邊奔了過來,然後就看見李姬如身邊的那個小丫鬟一臉歡喜推門而入,急急叫道:「你……你這人呀,怎麼還有閒情在這裡看書,知不知道你中舉了?報喜的人都在門口了咧!」
我不慌不忙的把書放下,笑道:「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又有什麼了?走吧,去看看!」說完,就當先走出了門去。
走出門時,我依稀聽見那小丫鬟在我的身後喃喃自語道:「看來小姐還說得真沒有錯,他可不是尋常人。」
來到宅子的正廳,我才剛走進去,就見一名身穿衙役服飾的差人迎上前來,叫道:「這位一定就是朱老爺了,小的恭喜朱老爺,您高中了,是餘杭鄉試的頭名解元呢!」
我之前已經聽到了他的吆喝,這時候再聽見他這麼說,儘管早就有了準備,但還是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心裡面的歡喜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李孝孔走到我的身邊,從懷裡掏出一串銅錢來,遞給了那差人,說道:「你拿去買些酒喝吧!」那差人接過錢後,又歡喜無比的道了聲謝,然後才出門回去覆命了。
我也不知道竟然是要給錢的,愕了一愕後又連忙對李孝孔謝道:「老爺,小的能有今日,真是要多謝您的成全啊!」
李孝孔扶了扶,說道:「哎,這又什麼,也要你胸中有才學,才能考得中啊,更何況你中的還是頭名,這可不是我能夠幫得了你的。」
我歡喜之餘,又偷偷留意了一下一旁的李姬如和李月如,見她們都目光閃閃的望著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心中一動,當下走到她們的身前,行禮道:「十七在這裡謝過兩位小姐的成全。」
李姬如和李月如見我如此,慌忙側身避過,李姬如淡淡道:「你如今已經是舉人老爺了,可不能隨便向我們這些女子行禮,何況我也並沒有幫你什麼。」李月如也有些羞人的說了一句:「你更不用謝我。」
不知道是因為心中歡喜,還是因為別的,我看著眼前這兩堂姊妹的嬌美臉蛋兒,心底突然冒出了一個齷齪的念頭:「要是我能讓她們一起享受男女之樂,那該是多麼完美的一件事兒。」
不過想歸想,我很快又轉過頭去,因為李孝孔和我說起了日後會試的事兒:「十七啊,過完鄉試,再過半年就到會試了,這一次你就陪著向如、姬如和月如一起到應天去吧,我這就幫你寫一封信,讓我大哥把你舉薦進應天書院去,只要能在裡面修學半年,只怕你日後在會試上也會得益菲淺。」微微一頓,他又道:「十七,你的才思過人,去到應天後要好自為之啊,我相信你日後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的。」
聽到李孝孔的這一番話兒,我心裡面真是好不感動。如我這樣的家丁,他都肯毫不猶豫的伸出援手,可同時因為他無志於官場,所以就算日後我有什麼建樹,對他來說也是影響極小的,這就不能不讓我佩服他待人的一片至誠,而且毫無功利可言,
過得兩日,收拾妥當之後,我隨著李家的三姊弟踏向了去往應天的道路。這一路之上,雖然秦山鎮到應天並不太遠,但是我還是生怕會讓人認出來,所以就借口避過日頭,故意戴了一頂比較低的氈帽。
因為我們的馬車上帶著女子和少年,所以走得也並不快,過了餘杭之後,這日來到宜興。宜興位於太湖西岸,是江南一帶極出名製造陶器的地方,素有陶都之稱。
我們在宜興城外的不遠處找了一家位於官道邊上的小飯館打尖,只想著草草的吃過飯後就繼續趕路,也不進城了,好在晚間時候趕到溧陽度宿。
我和李向如、還有帶著斗笠遮面的李姬如和李月如剛走進那飯館之中,就聽見有十餘匹快馬從北面一路馳來,速度快得驚人。聽見這樣的快疾的馬蹄聲,我不禁舉頭朝著那邊張望,只見轉瞬之間那些馬匹就馳到了飯館這邊,而且還停了下來。
馬上都是清一色的魁梧漢子,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樣子,他們腰間都掛著大刀,躍下馬來的時候動作整齊無比,像是練習了許久一般,而且那些馬由始至終也沒有嘶叫,真是讓人看了好不詫然。
領頭一人一身錦衣華服,滿臉的絡腮鬍子,一看相貌神態就覺得他該是領袖群「賊」一流的人物,他帶著手下走進飯館的時候,只是稍稍朝我們僅有的一桌瞅了一眼,就對身後眾人說了一句「都坐下吧」,然後獨自尋了一張靠近官道的位置坐下。
我奇怪的非常的留意著那漢子的一舉一動,見他不斷朝著官道北面瞧去,似乎在等著什麼東西,便也跟著望了一望,想道:「從前師父曾說,江湖上中的盜賊喜歡在路上埋伏,然後等到點子出現,就進行劫掠,不知他們是不是就要幹這些沒有本錢的買賣呢?」
我想時朝著李姬如和李月如她們看了一眼,轉念又想:「還要快點帶著她們離開才好,不然等會兒就怕走不了了。」
正要對她們示意走人,突然聽見南面的官道傳來一陣悅耳的鈴鐺聲,然後又聽見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唱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扎扎弄機紓。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難為她竟能唱出了其中的韻味。」我細心聽了一陣,立即聽出那女子唱的乃是《迢迢牽牛星》,這首民歌在漢魏樂府中極有名的一篇,這時候突然聽人這麼高聲唱出來,倒也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覺。
歌聲伴隨著鈴聲漸漸靠近,我發現先前到來的那位絡腮漢子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什麼煩惱無比的事兒,轉眼又向著發出歌聲的那邊望了過去。
好一會兒,歌聲停了下來,只有鈴聲還在響著,飯館裡面的所有人很快就看見在南面的官道上,行來了一匹小毛驢,毛驢的身上掛著一串鈴鐺,那不斷響著的鈴聲便是從此發出的了。
毛驢上面坐著一名裝扮妖艷的女子,大約二十歲上下,她的相貌生出並不就比李姬如美上多少,可是她的臉上偏生一副春意蕩漾的模樣兒,左顧右盼時流露出來那種款款風情,實在會讓人不自覺的就想起男女之事,心頭隨之一陣疾跳。
她下驢走進飯館,先是瞅了一眼那些漢子之後,很快的又將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我被她那肆無忌憚、而且上下搜掠的眼光看得正要轉過臉去,不想她卻突然朝我飛了一記媚眼,這種情形落在旁人的眼裡,頓時讓我好不狼狽。
「她怎會是這樣的人?」正所謂樂由心生,先前聽她的歌聲和那歌意,分明就應該是性子淳淳的女子,可是「聞聲」不如見面,想不到一見之下卻發現她另有一番風情,這真是讓我懷疑當初師父給我說起的聲樂方面的事兒,並不見得就是全都有道理的。
強自從那女子誘人的媚眼下鎮定心神,我突然又發現「後院著起了火」,且不說一向對我有意的李月如盯著我直看,就只說冷淡的李姬如不時向我投來冷冰冰的一兩記目光,就已經能夠讓我暗叫糟糕了。
「水姑娘,我們飛揚牧場和你狐狸窩一向沒有什麼過節,這一次的事兒就請你不要插手了。」幸好這種時候,那名絡腮漢子為我解了圍,他粗大的嗓門一下子就把我們的注意力通通吸引了過去。
「狐狸窩?那是什麼地兒?」我的心中暗自嘀咕起來,從前師父說起江湖上那些事情的時候,也沒聽他說起過什麼狐狸窩的,反而那個飛揚牧場好像倒是挺出名的,素有天下第一牧場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