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到期限了,」在已經擦黑的傍晚,林謙吃過晚子裡的假山池子邊,凝望著不遠處飛鷹樓朦朧的身影,腦子裡卻滿是公事,關於錦袍隊的公事:「這小子要給我什麼交代?嗯,要不要乾脆擺個鴻門宴,請王天逸三人一起出席,一邊賠不是,一邊就乾淨的拿人上路?這小子不來怎麼辦?他明顯越來越擺譜,未必不敢做出頂撞上司的事情來,要是他真是有鬼,肯定不來……還是去錦袍隊拿人穩妥點?我是要拿下他的左膀右臂的,但是他要是武力反抗的話……嗯,是不是要席濟航點上他鏢局的二十個高手一起前往?是不是於我名聲不好?」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林謙正考慮明天的計劃呢,那邊管家江寒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氣都沒順就稟告道:「總管,大事不妙!錦袍隊有異動。」
「嗯,上午去武庫搬了二十人的武器以及夜行衣,並塗上黑油……搬到宴會廳?」「下午接替,去宋家左右偵察…偵察敵情?…未知……?」林謙一頁一頁的翻看著情報,讀完了抬頭不滿的問道:「如何現在這個時辰再報上來?」
江寒擦著汗說道:「我們拉過來的眼線恰好被王天逸命令去做準備,但這幾個人被盯得很緊,嚴禁隨意外出,就算出去也是兩人一組,須臾不離,找不到機會通風報信,這是他趁著去廚房監工的時候,塞給我們的人的。」
錦袍隊早就在慘烈的幫派之戰中被打殘了,原來的下人僕役早跑光了,所以林謙很容易的就在錦袍隊的下人護院之中安插了眼線,但這情報能傳出來實屬不易。
「今天他們要幹什麼?」林謙問道。
「錦袍隊慶功宴,王天逸要求他的十幾個骨幹到場慶賀他又立新功。」江寒補充道:「只是內部人,無一個賓客出席。」
「吃飯地多少人?」林謙問道。
「連上他們三個司禮,十一個人。」江寒回道:「都是王天逸一手帶出來的高手。他傷殘的手下今夜卻一個沒讓來,說是一個小宴會而已。」
「黑衣。黑油,普通無標誌的武器,以及成員聚集管制,情報管制……」林謙沉吟道:「這是要準備暗夜襲擊的標準程序…他要打誰?」
「我們地眼線說他們幾個心腹下午被輪番派去宋家交替監視、踩點,我懷疑……我懷疑……」連見識多廣的江寒說到這裡都哽住了。他都不相信自己下面要說的話。
林謙不用他說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但就是這位江湖豪傑,也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連刀疤都被拉長了。「王天逸他瘋了吧?」
「馬上派出人手,全程監視錦袍隊周圍。還有宋家周圍。一有情況馬上回報。」林謙站起來。有些緊張,踱了幾步叫道:「馬上讓席濟航過來,點起我的高手。讓他們帶上武器過來。」
很快情報就來了,王天逸關起大門在後院慶功喝酒,而他的一個小心腹秦盾全一直蜷縮在宋家不遠地一個隱藏據點上。監視情況。
「以我的經驗來看,他很可能要在今晚夜襲宋家。」席濟航說著,卻還在搖頭。眼睛盯著林謙,滿是不自信:「殺慕容成?」
「十一個人勝算如何?」林謙問道。
「宋家現在並無宋家地人,全是慕容秋水地手下,但據情報,人數不多,而且水平混雜,一流三流的都有,大約三十人可以作戰的樣子。」席濟航沉吟了一下說道:「要是我指揮這場戰鬥,以宋家那種地形房屋走勢,四個人放在外邊警戒,帶進去七八個人,中段留四個接應,帶四人突襲目標勉強夠用。」說道這裡,他猶豫了一下:「當然,這只能是潛入刺殺一般守衛的情況,別的動作和別地環境想也別想。但我不認為慕容秋水就會用這麼點人守衛這麼重要的人物,肯定有伏兵不露面。」
「他把他大哥扔在宋家那種地方就夠怪異的。」林謙皺眉說道:「我先前判斷是他想做個口袋把慕容成先前地勢力一網打盡,他不是已經在江湖懸賞通緝范金星等幾個逃走的心腹了嗎?說他們裡通崑崙和易月,勸誘和脅迫慕容成,出賣慕容世家利益。」
「您是說,想去宋家是有去無回的?」江寒問了句:「那現在怎麼辦?萬一那瘋子真去突襲慕容成,不管慕容秋水和慕容成是不是水火,但勢必慕容秋水要強烈反彈,說不定……我也不知道要生什麼。」
「生什麼啊。」席濟航有些不滿的看了眼江寒,說道:「我們和慕容秋水兩家都是有心無力,一個還內鬥著呢,一個家遭大禍還要和武當角力,誰能抽出手來?哎,我覺的王天逸這瘋子這招走得妙,說不定能揀個大便宜。」
說到這裡,席濟航神情一振道:「也許慕容秋水真是無力顧著他哥,也許他巴不得咱們替他下手做掉他呢,更有甚者,也許慕容成早被他弄死了,呆在宋家的不過是具屍體而已,他正等著有人去做這個冤大頭呢!要是王天逸真他娘的輕輕鬆鬆的殺進去又殺出來,可不是又是大功一件?咱們手頭有的證據是他和慕容成有染,現在他把慕容成親手剁了!誰還能說什麼?他上次氣哼哼的說他要給您個交代,難道就是這個交代?這王八蛋真敢想!真敢做啊!」
「脫身法?阻止他?」江寒臉變色了,又加了一句:「還是個套?放手讓他去鑽?」
「不用那麼麻煩。不管慕容秋水想不想他哥哥死,殺他哥哥的人必死。」林謙一陣冷笑:「去通知慕容那邊。消息走秘線。」
夜已深,錦袍隊內的慶功宴還在繼續。
但這酒宴卻遠不如來赴宴的人像的那麼熱烈,大部分人是抱著一醉方休的心思來的,畢竟王天逸帶回了武神的腦袋,天下第一高手居然被裝在盒子裡帶回來,這是何等的蕩氣迴腸的傳奇之舉,當然不少人還不約而同地打起了王天逸那把劍的主意,上面可是有武神的血,要回去可以掛到牆上炫耀一下了。
不過到了一看。卻都大失所望,菜倒是不少,但一大桌子人,就配了一小壺酒,這潤喉嚨也不夠啊。
就這樣乾巴巴的吃到這個點上。很多人都困了,但司禮不開口誰也不敢提回去,到了後來就干坐了,實在難受的緊。
這個時候,王天逸站了起來。朗聲說道:「斬了武神地級。大家都高興的緊。為什麼高興?因為他是我們長樂幫仇人的腦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有仇不報非君子,我們長樂幫做到了!」
一群人紛紛滿臉喜色的點頭稱是。
「但是我想說,章高蟬手上染了我們多少同袍的血,他罪有應得。不過他不是我們唯一地仇敵?還有誰?」
「慕容成啊。原來的崑崙都是他背後操縱地,除了那小子還有誰?」馬上有人應答道。
「沒錯。」王天逸咬牙切齒地說道:「他不僅襲奪我地盤。殺害我同僚,更血洗了我的婚宴,讓我夫人死於非命。幫派侵略之恨。同袍被殺之仇,殺妻之恨,於公於私都是我王天逸不共戴天之人!但我不得不為了幫之利益,咬牙合血吞,忍辱負重的和他合作,終於收復了建康,但男子漢大丈夫,恩怨分明,過去他也拿回了自己的地盤,我們的合作之誼了了,現在是到了算算仇與恨地時候了。」
說罷王天逸一擺頭,一直在後面侍立的「瘋戟」趙爵易點頭示意,一把拉倒了屏風,後面架子上整整齊齊羅列著夜行衣、黑色武器。
金猴子一抬桌面,桌子傾倒了,上面的酒菜唰唰地滑落到了地上,手一壓,桌子又正了過來,他一下抽去了桌布,陶大偉把一個長長的紙卷放在上面,手一推,一張巨大的宋家平面圖就出現在了桌子上。
「現在是快意恩仇的時候了。」王天逸咬著牙笑著:「兒郎們,今夜就跟我去拿慕容成的腦袋吧,這會是錦袍隊的再一次傳奇!」
在打更者橘黃色的燈籠和哈欠聲遠去的靜謐*夜色*(禁書請刪除)中,幾個黑衣蒙面人貓一般的越過圍牆,在宋家建築和花木投下的斑駁黑影掩護下,蛇樣的無聲蜿蜒前行。
看著昆玉樓後面那棟獨立的小樓,領頭的蒙面人做了幾個手勢,幾個人安靜的伏在了花廊石階下的陰影裡,而其他人則分散了開來,倏忽不見,只偶爾可以模糊看到幾條貓一樣的影子在黑暗中閃動。
朝著那小樓閃動。
小樓並不暗,它的二樓還亮著光,兩個守衛雖然站在一起,但困的連話也不想聊,歪扭著身體抱著兵器,各靠一根廊柱半瞇著眼,卻是在看不見的打盹和睏倦間跳躍。
就在這游移不定間,一個守衛感到一陣涼風吹了過來,他微微睜大了一絲眼睛,卻好像看到了地上的黑影好像活了般躍動著朝自己撲來,就如同蕩漾的水波要把自己包容起來那樣。
「哦……」守衛「哦」了一聲,這景象如同夢境,他自然也如同夢囈一般呢喃,但猛然一機靈,兩隻眼同時睜到了最大,夢與睏倦的跳躍被撕裂了。
他清醒卻還來不及做出任何一絲反應,哪怕連小指頭都沒動。
他就被那黑影包了起來。
悄無聲息的吞沒了。
在朝後旋轉的時候,他那還唯有的一絲清明讓他睜著眼睛卻搜索,伸開手臂想去拉同伴的樣子,因為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而他沒有看到剛剛就在身邊的同伴,在他傾倒的時候才看見,一張臉,一張和他一樣困惑的臉,從黑色影子的包裹中伸出來的一雙臉。
王天逸一手捂著對方的嘴,一手抽出深入對方腰際的匕,腳下黑色的薄底夜行靴輕靈的好像跳舞般的一個倒錯,手臂一撥對方身體,對方立刻好似心有靈犀地對舞者那樣轉了個灑脫而寂靜無聲的身,馬上這眨眼前還活生生的守衛,順從的背靠在他懷裡的時候就開始變冷了。
他抬眼看去,陶大偉一樣乾淨利索地解決了另一個傢伙。正把倒霉的守衛兩腿夾在腰間,要拖去樹叢。
把屍體藏好,王天逸打了個招呼,讓使長槍的高個羅蒙跟著他一起上樓找慕容成。
但要轉身的時候,留守樓下的陶大偉一手拉住了他。不用說話,王天逸就從對方疑慮地眼神中瞭解了他的一切顧慮。
「是啊,太順利了,一路之上遇到地守衛不到八人,幹掉了四人就到安然達了目地地。順利得就像陷阱一般。」王天逸喃喃的在心裡念著,他抬眼看了看頭上空明中透出的亮光。咬了咬牙。只是對這眼神點了點頭,用豹子一般的貓腰前行掙開了拉著自己的手,順著廊柱,矯捷而利落地爬上了二樓走廊,緩慢的抽出了漆成*夜色*(禁書請刪除)的劍。
和羅蒙一左一右在屋門前聽了好一會。在從門縫透出地光亮裡,他知道門根本沒鎖,王天逸吸了一口悄無聲息的長氣。他推開了門。
門裡沒有伏兵百萬,小小的屋裡一覽無餘,只有一個男子披衣坐在燈下,手指把弄著一顆黑子,正全神貫注的盯著面前的棋盤。
不是慕容成是誰?
王天逸拉下了面罩,也吐出了半截氣。
「你?」慕容成抬頭看來,卻吃了一驚的樣子。
這再次見面不過是短短的間隔而已,但王天逸這次再看到這位大公子,卻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只覺的自己是在夢裡一般的難以置信感覺揮之不去。
「你怎麼來了?」慕容成把手裡的棋子扔進棋罐,問的很輕鬆的,不像在之中看到兩個黑衣蒙面人操刀闖入,而像在自己家裡看到了老友不請自來。
他輕鬆,但王天逸卻不然,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找慕容成,確認了慕容成還沒死之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著要把這個人帶出這個詭異之極的宋家,再越過幾十條街道,到達碼頭,等上船才能安心,這些突然在他腦子裡紛至沓來,王天逸他竟然出神了。
「嗯!嗯!嗯!」幾聲沉重的鼻哼把王天逸驚了回來,他微微扭頭,旁邊的羅蒙一直雙手握刀指著慕容成,眼睛卻目視王天逸,尋求指示。
和王天逸想的完全不同,他可是要來拿對面這男子級的,因為王天逸他這個召他入隊教導他行動的老師兼上級的司禮這次是這麼指示他們這些手下的。
「逮住他。」王天逸低聲下達了命令。
不是殺?羅蒙一愣,但長久以來服從習慣讓他沒有猶豫,操著刀就慢慢朝慕容成逼近過去,但慕容成面對自己這個殺手沒有大喊大叫,反而看起來有點迷惘。
就在這時,落在羅蒙後面的王天逸猛地掄起手裡的劍,在背後一劍砍斷了羅蒙他的脖骨,準確利落到極點。
羅蒙就好像體內的線突然繃斷的木偶一般,瞬間完成了從鋼鐵戰士到一堆隨意堆積的木塊的轉換,線斷了,這堆木塊現在立刻崩潰了。
王天逸快捷無倫的把支開的正手劍揮成了反手劍,劍上的血滴還沒落地,他就已經抱住了羅蒙的屍體,輕輕的把這堆木塊慢慢的放在地上,他不希望出聲音。
「大公子,我是來救您的。我帶來的這手下體型和您相似,您現在馬上換上他的衣服帶上面罩跟我出去吧。」王天逸急急的走到慕容成坐案對面,小聲說道。
但慕容成穩坐沒動,他看了看那屍體,又看了看王天逸,卻問:「誰讓你來的?」
「易老還有范金星,我送您去揚州和易老會合。您請快點。」王天逸急急的說道。
「哦。唉。」慕容成哦了一聲,又歎了口氣,卻還不動身子,又問:「你怎麼能進到這裡來?秋水他放開防衛了?」
王天逸頭往上一仰,因為他差點背過氣去:你管我怎麼來的!我冒了無比風險才見到你,你還不走,卻談論這些扯淡的事情!本來能不能活著出去還不知道呢,你還這麼磨蹭。
但他能怎麼樣慕容成,只能作揖道:「請公子快更衣隨我離去,此地不宜久留。」
「謝謝你來救我。」慕容成搖了搖頭,笑道:「我不走,你走吧。」
「什麼?」王天逸差點沒摔在地上。這個傢伙竟然不走,他看了好一會慕容成的臉,確認他沒瘋或者他不是偽裝的慕容成,但看完之後,他只能說:「為什麼?」
「聽說過人生如棋沒有?」慕容成低下了頭。恢復了剛才那種凝視面前棋局的姿勢。
看著桌子上那盤黑白相間的棋局,王天逸收住了一拳打在慕容成臉上的衝動,他再次作揖急叫道:「請公子跟我離開此地!慕容秋水不會讓您生回蘇州的,您和易老合作一處,或還有轉機……」
但慕容成好像沒聽見他地話。他也看不見王天逸急得冒火的表情,因為他兩隻眼全盯著那盤棋。他只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這句話是錯的。人生並不是棋,因為棋可以下完再來,但人生卻只有往前走,萬沒有可以輸掉再來一次的說法……」
「大公子!」王天逸一拳擂在桌子上,臉都急變了形:「請快點跟我走吧。」
慕容成依舊沒有動。他就看著那棋,好像王天逸那一拳並沒有讓整個棋盤都在桌子上跳了一下又落回去一樣。
「我輸了,我投子認負。」慕容成笑著從棋罐裡抓了一把黑子撒到棋盤上。
「您不可認輸啊。」王天逸這才看出原來慕容成已經無了鬥志。心裡萬般悔恨不該那麼早下手做掉羅蒙,本來要是有他在,還可以立刻把慕容成打倒在地五花大綁扛出去,雖然潛入活捉地難度是潛入殺人的萬倍,他這麼點手下這麼點準備怎麼能做這樣的事?但這總是可以一搏,總比現在一對一強的多吧。
王天逸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個。
神仙也想不到本來應該見面就哭著喊著要跟他走的人,居然不想離開囚牢!
「您只要安全,總有反敗為勝地一天!我們還沒有輸啊,易老還在戰鬥啊。」王天逸哀求道。
「我幫不了老朋友什麼了。」慕容成歎了口氣說道:「我的資本並不如你們想地那麼強,沒有我父親地背後支持,我能做的有限。更況且,我要是出去,就是慕容世家的徹底叛臣,家裡的逆子了,少不得要被人用來脅迫家族,我又何苦愛惜自己這條命,讓別人把輕賤的自己當做籌碼在桌子上扔來扔去,到那時,我就算死了,也沒臉見列祖列宗。」
「你!」王天逸氣結,但他在這種需要手須臾不離武器地殺場裡反應也是奇快,愣了片刻,他說道:「你知道慕容秋水故意知情不報,借武當的刀,來殺父陷兄奪權搶功嗎?」把琪安的事情向慕容成說了。
慕容成愣了一會,歎了口氣道:「做出這種事,我一點也不奇怪。他比父親和我都更他是這個江湖地天之驕子,是天才。我們慕容世家到了父親這代本來就有些中落了,是他,單槍匹馬的帶著慕容殺回江湖頂峰,這是他的事業,他生來就是做這種事的。而我和父親,我們生來就不愁富貴,我們也從來沒有受過歧視,我們沒有那種骨子裡的飢餓慾望。他贏了,聽你這麼說,他贏的更是當之無愧。我輸的也很坦然,不用再下了,我認負出局。」
「你難道不想為父報仇嗎?」王天逸上身越過坐案,一把揪住了慕容成胸襟,棋盤被撞斜了,棋子叮叮噹噹的灑了一地,暴跳如雷的王天逸吼道:「你是誰?你是天生的家主!就算是我這樣的身份,如有人這樣對我,不宰了他誓不為人!跟我走!」
「我是天生的繼承者,但不是天生的家主。」慕容成並不惱怒,只是扳開了王天逸的手,說道:「鬥下去有什麼意義呢?骨肉之親想要蟑螂搶肉一般自相殘殺嗎?這些腐爛的肉真的就值得這樣做嗎?我現在是明白了,弟弟是天生對食物和安全的飢渴,我則是對榮譽和責任的飢渴,我們不是一類人,在這個江湖裡,我永遠不會是他這種人的對手。如果我不和他鬥,我父親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慘狀,當然,這種覺悟只有落下了子。看到了結局才能領悟到。」
「你這個混蛋!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我打昏你扛你走!」王天逸怒不可遏的前衝來抓慕容成,案子被撞傾斜了,棋盤落在了地上。在棋子不知愁的歡快翻滾的聲浪中,出一聲沉悶的呻吟。
但慕容成身手也不弱,他後退著撥開了王天逸地手,站了起來。
一手扶住要倒地的燈,一手朝凶相畢露的王天逸伸直了手臂。做了個禁止的動作。
王天逸停住了身型,他看著慕容成說道:「公子。別逼我用強。」
慕容成笑了笑。說道:「謝謝你。按我弟弟的手段,如果我逃了,我父必死,如果我死,我父還能生。」
「他用這個威脅你?他還是人嗎?」王天逸愣了。實在想不到慕容秋水竟然心狠手辣到這樣威脅大哥。
「當然沒有。如果我逃走了,自立門戶或者加入別派,因為我父愛我。
也許會為了我不顧家族利益,為了不讓家族或者他自己地利益受到父親的情義威脅,他只能除掉父親的威脅,自己馬上當上家主。但如果我不在人世了,父親與我的威脅就等於同時不在,秋水並不會再做進一步行動,因為並無此必要,他會讓老父安享天年。」慕容成拿著燈攤開了手笑道,近在咫尺的燈光讓他看起來很安詳。
王天逸瞠目結舌地一會,但他又黑了臉,他慢慢的說道:「這是你地家事,真是遺憾,我眼裡只有恩師。既然我到了這裡,那麼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說著王天逸把手裡地劍收回劍鞘,慢慢對著慕容成抬起了兩隻拳頭,說道:「得罪了,大公子。」
慕容成歎了口氣,有些遺憾的說道:「我剛寫好的遺書還在這裡,看來是送不到父親兄弟眼前了,也許就是天意吧。」
「什麼?」王天逸一愣,接著高興起來,收回了拳頭問道:「那麼您同意了?」
慕容成笑了:「這地方是我特意要求的,你應該沒忘,我原來就打算如果失敗,就和崑崙武當那群人一起玉碎的吧?」
說罷,慕容成一手扳住了窗台下面地木沿,用力一拉,刺啦一聲響,木條從泥裡被扳了出來,露出一個兩尺見方的黑洞。
王天逸還沒愣過神來,慕容成抽掉了燈罩,露出了跳躍不定的燭火,手一抬,燭火伸進地洞裡,火舌在洞壁上舔著,突然嗤嗤一聲尖叫,微弱的燭火瞬間爆裂了開來,變成了一個一閃即逝的火球,這火球的閃光如此強烈,以至於瞪著眼睛的王天逸不由得猛地閉上了眼,等他再睜開的時候,滿是暈影的眼前浮現出一個男子的笑容,他看著王天逸笑道:「記得吧?直通地下倉庫,全是火藥。馬上就好,你快走吧。」
王天逸呆如木雞的站著,那正順著牆壁下溜的那「嗤嗤」聲音好像蛇一樣咬著他的耳膜,充斥滿屋的刺鼻刺眼的硝煙好像狗熊帶刺的舌頭舔著他臉上皮肉,而那個人正安之若素的把燭台放到坐案上,自己躬身去揀地上的棋盤和棋子。
「你!你!你***!」王天逸結巴了兩聲,隨著一聲被恐懼打得震顫的叫罵後,他張著嘴瞪著眼珠子,轉身使出吃奶的勁直朝門外衝去。
沒時間開門,王天逸奔騰而出的身體把一扇木門撞倒在走廊上,在地上一滾,王天逸了瘋般朝欄杆外躍去,腳背被欄杆鉤住,在兩個手下驚恐的注視下,整個人一個倒栽蔥摔在地上草地上。
陶大偉跑過來,比劃著手勢,在問怎麼回事。
但王天逸已經沒時間打手勢,他爬起來跪在地上,又站起來,臉孔衝著大門的方向,狂奔而去,只留下一聲震天的淒厲吼聲在身後夜空裡:「跑!」
他狂奔。從小樓直朝空闊無人的廣場飛奔。
無暇注意屋頂上出現的那些黑影,也不管四面八方的衝來的喊殺聲,甚至不管獰笑著帶著一群高手正面朝他圍過來的齊元豪,他只有一個念頭,離那棟小樓遠點,能多遠就多遠。
「小子,納命來!」在這吼叫聲中,王天逸越來越近,但他不停。他甚至能看到了一馬當先正面自己的齊元豪的臉上那種由漁夫的得意到莫名其妙的疑惑的變化。
但他不管,沒時間管,兩個人幾乎馬上就要合在一起,在恐懼無比地王天逸的眼裡,他看到疑惑的齊元豪慢慢的橫起手裡的刀,雙手後拉。刀刃慢慢後縮到靠在左臂位置,這一刀一旦出會何等猛烈?也許能洞穿自己地胸膛,直沒到刀柄。
這種恐懼才讓王天逸疾奔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太晚了,眨眼間。眼裡的那把刀沒有了,剩下的只有月光一般閃亮的匹練。出刀了!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炸開渾如開天闢地一般地一聲巨響,只聽這一下,王天逸就只覺身體一下變輕了,渾身的血氣好像都湧到了頭頂,眼睛什麼也看不到了。
轉瞬間背後地風突然硬得如鐵一般。如同鋼鏈橫劈過來,王天逸被抽地雙腳離地,頭往上仰。四肢百骸都要裂開了。
他只覺的一切都停頓了,他飛起來,然後布袋一樣摔在地上,但好像摔的不是他自己的身體,一切觸覺都不在了。
緊抱著頭趴在那裡,爆炸了幾次並不重要,也感覺不到,他只覺的大地如海浪一般波動著,而頭頂風裡佈滿了四處抽飛地鐵鏈,就算末梢抽到身體,也能感受那把血肉之軀抽成肉餡的力量撥弄身體的可怕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隻手伸進他腋窩,把他攙了起來。
王天逸打開陶大偉地手,自己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滿身的泥土撲撲的下落之中,耳朵嗡嗡作響之中,只覺腳下的地面竟如船隻在水面上航行一般搖擺不定,他晃了晃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掙扎了好幾次才顫巍巍的立足腳步。
他低著頭喘著氣,眼光慢慢掃過一個個大坑的廣場,慢慢的轉身,昆玉樓塌了半邊,而那小樓和慕容成竟然空空如也。
「啊?」腦袋還迷糊的王天逸驚異的吐出口黃土,愣在了那裡。
渾身一身黃水的陶大偉急急的叫道:「司禮,快快,快走吧!」他比較好運氣,一看不妙,領著幾個人斜著往假山那邊跑,一頭栽進了假山的池子裡,安然無恙,可比慌不擇路後背硬挨了一下爆炸衝擊的王天逸好太多了。
但王天逸沒有動步,他有點吃力但執著的艱難抬起手指著那「空空如也」,想說什麼,他努力好幾次,可嘴張開又閉上,最後他嚥了一口合著黃土的唾沫漿液,喃喃低語了一句:「…你…你這個混賬…」
旁邊地上躺著一圈的人,齊元豪正艱難的拄著刀想跪起來,但踉踉蹌蹌朝圍牆被震塌一角逃跑的王天逸,跑過他身邊後又折了回來,一靴子踢在了他臉上。
正領著一群高手從大門湧入的於叔清晰的看到了這一幕,但他卻沒追上王天逸,因為他為了顯示自己的倉促,特意穿著睡覺專用的白色月衣來的,還只穿了一隻靴子,這樣一隻腳赤著的他在被炸得滿是瓦礫的原本廣場上,沒跑幾下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浪費了手下不少時間。
很快,江湖各個門派得到消息:是夜,長樂幫錦袍隊司禮王天逸因個人恩怨突襲慕容成囚禁地。
慕容世家號稱守衛殺死十五名刺客,但來自長樂幫的傳聞是只陣亡了三人。
不管死了多少,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這群無視江湖規矩的亡命之徒終於引爆了他們早就埋藏好的炸藥。導致慕容成大公子的不幸罹難。
慕容秋水聞聽消息後哭昏五次,吐血三次,披跣足為哥哥披麻戴孝。
並立刻以代理家主的身份向長樂幫霍長風出照會,要求立刻向慕容世家交出兇手,不然就將傾全家族之力把建康揚州變成血海,來為兄長報仇雪恨。
長樂幫的答覆是:瞭解慕容秋水代理家主的悲痛心情。但先,這並非源自長樂幫的命令,王天逸純屬個人行為,和長樂幫完全無關。另正在全力調查事情來龍去脈。
而慕容秋水卻沒閒著,悲痛交加的他竟然無視江湖規矩,不等長樂幫答覆,就為王天逸的腦袋開出了全江湖最高的通緝賞金之一:十萬兩白銀。
江湖人士嘖嘖驚歎之時,卻好像忘了如果長樂幫不點頭,王天逸的腦袋沒人敢拿。
當然價碼也還不是最高的,江湖裡頭上頂著賞金最高的是霍長風和易月,也是慕容世家開出的。
這顆值錢的腦袋也並沒有像武林傳說的那樣,吹拂著夜風,矗立在建康某座高樓樓頂,如同飛鷹一樣銳利眼睛盯著腳下眾生,而是呆在一個滿是臭氣充斥著老鼠蟑螂的秘密地牢裡。
江湖裡名聲大噪的「錦袍三鷹」被關在一起,他們也沒能跑上早準備好的逃亡之船,剛拚死拚活的跑進自己地盤,就被林謙逮了個正著。
林謙很有禮節的送他們三個頭目進了地牢,還親自來看望很多次,聲明自己絕對相信他們幾位的忠誠,並出示了兩份命令。
「諾,這是今天剛到的,幫主指派劉遠思先生專門負責你們這件大事,特使馬上就到,押送你們去揚州說明事情。」劉遠思笑瞇瞇的隔著牢柱給他們看一份公告。
「諾,再看這第二份,現懷疑王天逸等人與易月逆黨有關,著立刻收押,押送揚州。」說到這裡,林謙特定指著日期強調道:「這份簽日期可是在第一份之前,我以前審核各位也是上頭指派的,和我無什麼關係。」
王天逸對這些事並沒有什麼反應,平常他就有些呆滯的靠牆坐著呆,有時候會用腦袋緩緩向後撞牆,嘴裡喃喃自語:「懦夫…逃兵……該死的高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