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卷七 洪門三疊 第八節 甲等學徒
    王天逸是跌跌撞撞的邁進的門檻的劉遠思沒有點頭就靜靜的坐在黑暗裡等著他。

    從劉遠思這幫主身邊的智囊重臣親自來找自己的那一刻起王天逸的心就撲騰著亂跳把胸口都撞的生疼一股血從腳底直衝頭頂讓他臉上如喝醉酒的人一般紅暈滿面連腳下都踉蹌起來。

    是緊張。

    就算孤身面對十個一流高手王天逸也沒如此緊張過。

    更要命的是這緊張盡頭還有一絲絲的期望這期望他想要的連看不敢仔細看就如黑暗隧道盡頭的那模模糊糊的光暈只有一點點模糊的影像但足夠讓你心悸的淚流滿面生怕一使勁看它就化作了泡沫飛散開了又或者是確認了他本來就是幻想出來的泡沫。

    但劉遠思並不打算玩什麼制心手段他直接告訴了王天逸他看見的不是泡沫是真的。

    洗白!

    王天逸一聽這個詞胸口就砰的一聲「炸」了開來。

    然而沒等這飛散的火與光消散露出金光大道來劉遠思下半截兩個字卻如最暴烈的風暴瞬間這火與光同時凍結在那裡連王天逸的腦袋都凍得結結實實不知道是該歡呼還是悲叫。

    王天逸僵在了那裡只剩下目瞪口呆手腳抖。

    看著王天逸那模樣劉遠思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句話簡直如一擊閃電刀劈在對方脖子裡。是自己地責任。所以他補救起來。他冷冷地問道:「王天逸你知道你地過失有多大嗎?」

    腔調冷地如同不是在說話而是吐出一條冰河。

    王天逸愣了很久才「唰」的一個半跪乾淨利落到極點:「屬下罪該萬死!」

    劉遠思微微點了點頭對自己王天逸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非常滿意。

    果然那邊廂王天逸腦袋開始靈光起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幫主和劉先生能讓我這帶罪之身苟延殘喘到今日屬下萬死無以為報!只有手上還有些三腳貓的功夫請幫主和劉先生給屬下一個戴罪立功、報效幫派的機會!」

    劉遠思長出了口氣語氣帶了暖意:「王天逸。我這裡就不和你說那些虛的了你半年前做的很好你這個人可以說有才也有德。我本人還是非常看好你的這些日子來一直為了你的事情向幫主進言……」

    「劉先生在大恩大德我末齒難忘!」王天逸趕緊說道:「燕統領和俞統領曾多次向我說過劉先生肯定救我……」

    「救我地不是你是幫主。」劉遠思輕輕一笑。話音一轉:「我不過是做了我份內的事情而已不至讓有功之人受委屈只是你這傢伙倒三番五次送銀錢於我卻是看輕我了我眼內只有公事公事何須費一銅板?」

    「屬下該死!」

    「罷了。」劉遠思說道:「最近我和幫主談起你的事情來覺得你這樣倒是廢了個才能於是我就托人給你去青城洗白。」

    王天逸心跳的砰砰響放在地上的手一下子捏成了拳頭。

    「但是很令人吃驚。居然無法洗白!」

    「什麼?!」王天逸猛地抬起頭來雖然早知道了結果但是再一次聽到仍然是驚訝期望可以讓人對同一件事情有無數次驚訝。

    「青城不肯抹掉我與他們地仇?」王天逸問道。

    「當然不可能。青城不會和我們長樂幫做對我原來以為是芝麻大的小事。一點燃一甚至不用錢就解決了。但我也沒想到。」劉遠搖了搖頭看模樣竟是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樣子:「你知道洗白的程序是先托與兩邊都說得上話的第三方武林人士前去探探口風最近幾年濟南分部一直在和青城做鹽買賣熟悉的很。於是隨便找了個縉紳去找了青城的熟人看看他們關於你的記錄是如何沒想到一查之下大吃一驚別說你的那價值兩千兩銀子地江湖通緝令沒找到連你的名字在歷屆學徒名單都沒找到!」

    「啥!」王天逸自己也驚的合不攏嘴了叫道:「在那裡學了三年武藝怎可沒我名字?」

    劉遠思此刻倒像是聽了笑話一肚子要笑出來的模樣他接著說道:「別說你名字了連那次你擊斃的教官弟子地記錄都和你原來說的截然不同有的病死的大部分人在記錄上行鏢遇到悍匪戰死的……」

    「那次的確是我殺的!還有胡不斬!可以問他啊!我絕沒有誤報!」劉遠思不急王天逸倒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哈!」劉遠思沒忍住輕笑一聲說道:「原來還竭力要撇清恩怨洗白現在怎麼巴不得往自己身上扒了!聽我說完據說戰死的十幾人殺了一百二十多匪徒擊退三百多匪徒不知道京城邊間什麼時候有如此強大的黑道幫派蹦出來?哈哈。至於你青城年輕一點的弟子根本不知道老一點的人嚴禁提起的。況且聽說現在青城掌門有個叫甄仁才的心腹和你有滅門之仇估計也沒人敢說什麼。」

    「我們自然知道誰真誰假瞭解這個情況還是派人和青城掌門張五魁談了直言相告要清了你的恩怨但張五魁說當時他沒去不知道具體情況又說當時通緝令可能是誤會了因為當時的韋掌門一直腦袋不清醒說不定把死傷的原因張冠李戴到不相干的人頭上了還說別說沒這個人就算有。一個小弟子怎麼可能造成青城高手十幾條人命的損失來?還說當時確實有一個使用雙劍地弟子。不過他和你同名不同字。而且得了肺癆回家就死掉了還給了具體地址。他們一口咬死我們有什麼法子?總不能對簿公堂吧說你確實是青城弟子確實一人斬殺多人?還是自己地教官?嗯?!」

    聽劉遠思說到這裡王天逸冷汗已經流了一額頭他倒不是害怕甄仁才而是害怕自己無法洗白就麻煩了因為他是暗組出身有很多地戰功和經歷。暗組之外的人並不知曉只有洗白之後才可以帶著戰功轉職陽光戰士一來就是極其高的幫派級別。

    但若是洗白不了戰功轉不了就等於幫派新丁了。難不成讓他再從頭殺出一場富貴來?況且暗組之外的戰士並無那麼多的廝殺機會這要升職到暗組鷹領一般的職位要多少年了不說武功顛峰有多少年就是有沒有命活那麼長還難說呢!

    「劉先生您可……我……我……洗白了……我那些戰功……」恐懼之下的王天逸居然結結巴巴起來。

    劉遠思自然知道王天逸想說什麼他無奈的一攤手:「洗的是不折不扣的江湖規矩但青城從來沒有過這個人沒有人何來恩怨?讓我如何給你洗白?」

    「再說了若是你在幫派裡面權重也罷了。像段雙全、凌寒鉤那樣一出來就位居要職只要遍告武林就夠了。而你就算轉職還有大敗背在身上怎麼能給你高位?幫裡誰能服?這樣的話。我們不可能為了一個普通幫眾就知會青城:與此人為敵即與長樂為敵!你級別不夠呀!」

    「不過也不要灰心年輕人要慢慢來一步一步來只要忠勇雙全虧待不了你地。」

    江湖只有一句話是絕對不意外的那就是:江湖總有意外。

    王天逸半跪在那裡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身上密密的汗冷了下來像在冬天穿了一件水打濕的棉襖他委實沒想到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的重入江湖居然會被這樣一件做夢都想不到的小小洗白打地粉碎。

    「現在華山成了武當的附庸木材生意幾乎全被武當壟斷了青城現在只有和我們做生意才能不保餓肚子。料想以青城這樣老實的門派不會怎麼樣你。」月光打進來劉遠思看得見王天逸臉上好像覆蓋了一層銀粉知道那是汗他這才把自己對王天逸的安排說了出來:「我已經和管建康長樂商會的林謙打過招呼過兩個多月會有武林大會到時候武林人士雲集江南有用你的地方。在他安排好你的事情之前先跟著劉三看看先幹起來職位名義上是商會高級學徒先看下商會的生意好了。現在你就不用洗白了直接用真名吧王天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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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天逸坐在劉三爺屋子的太師椅上臉上時青時白地眼光迷離宛如在坐著睡覺他還沒從這幾天的事情上清醒過來。

    他不知道應該是喜是憂。

    他好像是一隻高空斬擊的飛鷹嗜血的眼神、強力的衝擊、用鋼鐵利爪撕開獵物地肌膚這才是他熟悉的和渴望的做慣了暗組驍將他腦子裡只有握刀這一想法沒想到被編入了商會。

    靠著刀才響的起來的算盤!暗組的人一直都這麼認為。

    商會也有戰士但這離王天逸的目標實在是太遠了他要的是呆在霍無痕身邊但別說待在他身邊他竟然連刀都沒得握了編進了商會。

    「商會有事要用我?商會能用我做什麼?去砍誰?去刺殺誰?」王天逸木然的想著:「我能做什麼?看賬簿?打算盤?以後改行做生意了?我把這算盤捏個粉碎倒是稱手。看來日後要多求燕小乙他們了但是劉遠思現在管著我的事情他又不吃送禮那套況且人一般在揚州我哪裡能求得上他?莫不要把我忘了!」

    更倒霉的是他被命令恢復原名但洗白這最本分的事情卻不可得。

    以前王天逸從來沒考慮過洗白這種事情。一是覺得是天經地義地事情。二是他也沒把仇家放在眼裡。是啊隱身在黑暗中身邊時時刻刻圍攏著江湖中最危險最頂尖地戰士就算是慕容秋水是仇人他又能怎麼樣我!

    但現在王天逸恢復了真名穿著一身商會的制服頭上頂著一個甲等學徒的屁頭銜身邊除了算盤和賬簿什麼都沒有這種感覺就如同自己一個人赤身裸體行走在猛獸環視的叢林一般再無那種豪氣沖天。有的只是暈眩到想嘔吐。

    「他是不是又睡著了?」師爺小聲問劉三爺道。

    劉三爺和師爺正在屋子的另一邊核算賬目處理生意劉三爺其實一直在觀察王天逸三日前他得到命令王天逸直升為甲等學徒當他這個掌櫃的學徒。這個位置其實很難得平常人花銀子也得不到可以跟在劉三爺這種大掌櫃身邊、由他親自教導的學徒職位這代表著前途遠大這種職位往往是父親留給兒子或者跟了自己若干年的夥計地但王天逸一夜之前就從跪著擦台階的看門人坐到了這個椅子上——長樂商會建康主管林謙的直接命令。

    而且這個突然改名的人不是目光呆滯就是手捧著賬簿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現在劉三爺看過去只見王天逸在椅子上端然嚴坐左手算盤右手賬簿。兩眼似閉似開面相彷彿現出佛光哪裡像個掌櫃學徒倒不如說是個坐在蓮花台拿了淨瓶的菩薩。

    「打算盤輕點。」劉三爺輕聲輕語的對師爺說道這種腔調讓他想起了多年前他潛伏在一個敵方高手地臥室窗下。在準備破窗攻入的時候對手下說的那種腔調。

    可是對於算盤好手來說你讓他打算盤輕點不啻於讓一個快劍高手套上鐐銬去死鬥馬上師爺額頭上就亮晶晶的咬牙切齒的用最輕的力道碰觸著算盤珠子宛如中了唐門劇毒在拼了老命寫遺書一般。

    劉三爺一看這也不是辦法他躡手躡腳的朝王天逸走了過去。

    但沒等他走到王天逸身邊王天逸依然醒覺身體一掙左手算盤右手賬簿辟里啪啦全落在地上王天逸慌不迭的揀了起來握在手裡畢恭畢敬的對劉三爺鞠了個躬嘴裡說道:「掌櫃有何吩咐?」

    劉三爺張開了嘴又閉上生生把「你又睡著了?」這句話叼住又嚥回了肚裡。

    「天逸啊賬簿想必你已經看地差不多了」劉三爺笑容滿面的說道:「咱們的生意也不止光從賬簿上能學到的你要是喜歡可以去周圍的賭場、酒樓看看我都打過招呼了你去看看學地想必更是一日千里。」

    王天逸巴不得去出去活動活動低頭稱是剛轉身出門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辟里啪啦的算盤亂響勢不可擋的簡直如洪水絕堤而出一般。

    出的劉三爺的賬房王天逸在街上緩步前行外面天氣很好他想去江邊走走最後折根釣桿釣會魚這樣心情也許會輕鬆一點。

    但剛向江邊走出三步「服從命令!」有個聲音雷霆般在胸膛裡響了起來。王天逸一步著地立住腳跟一轉整個身體風般轉了回來。

    劉三爺的命令也是命令。

    不愛去也得去!

    什麼都學不會也得去!

    什麼都沒興趣也得去!

    他看著不遠處的賭場酒樓歎了口氣慢慢的朝那裡走了過去。

    現在天色尚早客人不多他一個人走到賭場門口和門口守衛點頭示意之後正要進去門裡面卻起了騷動。

    一個高大的身影背朝他倏地從門裡撞了出來。

    王天逸一側身那人就仰面摔在他面前臉上已經青腫不堪胸前還有一個大大的靴印。

    那人蓬頭垢面、一身衣服破爛不堪一股酸臭撲面而來一隻手像雞爪一樣吊在胸前竟然是個殘廢他此刻被踹了出來痛的在地上唉喲唉喲的直哼一時卻爬不起來。

    「王八蛋居然敢來這裡搶銀子!」四五條大漢旋風般從門裡衝了出來圍住他就是拳打腳踢:「看現在客人少才讓你進來你竟然做這種事情!打死你!」

    王天逸輕輕轉身就走要去裡面拜會管事。

    但就在這時那破落漢不知從哪裡來了力氣猛地一個搖搖晃晃的鯉魚打挺一下從仰臥變成了撲在地上一把抓住了王天逸的腳脖子。

    王天逸一愣朝下一看那漢子卻也在看他嘴裡猛然叫出一句話來:「王天逸!」

    這句話正如雷霆直劈王天逸仔細看將下去猛然認出了此人是誰身體不由一震臉上變了顏色斷然道:「你呼那個?!」

    腳一用力頓時掙脫那漢子的手頭也不回的就往門裡走。

    「王天逸!!」那漢子不理眾人腳踢奮力一躍雙手死死環抱住了王天逸的靴子:「你莫走!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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