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卷五 榮譽之路 第三十節 地獄火(完)
    “匡!”一聲後門又被拉開了在“少掌門!”的驚呼中韋全英搖擺的身體轟然倒地身體燃燒的余光中黑色的灰燼沖天而起如同漫天的黑色蝴蝶繞著他在翩翩起舞。

    很多人都有夢寐以求的東西。

    夢寐以求的東西往往是難以得到的東西。

    有多難就代表著你最少要付出多少。

    甚至你拿命去換都得不到但更要命的卻是你渴望的不惜用命去換!

    但當你得到了這朝思夢想、夢寐以求的東西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心情?

    興奮?

    痛快?

    震驚?

    快樂?

    都不是。

    王天逸感到一陣陣的空虛內部的身體東西好像融化了身體空蕩蕩的。

    他站在瓢潑大雨中豆粒大的雨點砸在身上卻毫無感覺背後傳來陣陣的慘叫聲這位好像連觸摸都無法觸摸到的仇人自己和他比起來就如同螞蟻和大象的區別而這只大象現在卻在焚身大火中做著最後的掙扎每一聲慘叫都讓王天逸身體裡的東西融化的更快。

    滅門仇人已經完蛋了。

    在這黑暗裡孤零零的一個人遍體鱗傷的他拉著腿拖過積水的街道前方有大雨有黑暗有敵人有死亡但絕沒有希望。

    “已經無所謂了。”王天逸木木的臉上抽*動了一下他慢慢的拖著腿朝前走著。

    如同一只孤魂野鬼。

    背後的瓦簷上傳來一溜大響好像有人從上邊滑了下來接著地面又一聲大響後門被拉開了傳來了一聲震驚的慘叫:“少掌門!!!!”

    王天逸搖搖晃晃的停住了腳步他慢慢的轉過了身子然後他看到了劉元三對方也正在看著他。

    剛才熟悉這個木材店的王天逸一進門就拉倒了門後的大量的木板死死的堵住了門劉元三怎麼也踹不開突然之間門裡的打斗聲音微一停歇之後響起了淒厲慘叫他情急之下跳上屋頂繞到了後門在濕滑的屋頂滑下來之後顧不得管前面踉踉蹌蹌的王天逸先去看韋全英因為兩個人在屋中死斗既然現在王天逸可以活著出來那麼他們的少掌門危矣!

    果然就在他面前韋全英倒斃在了屋子當中。

    雨中兩個男人定定的望著對方一個憤怒而震驚一個冰冷而漠然。

    渾身被雨水打透應該感到冷但劉元三凝視著身前不遠包裹在黑暗中的男人胸口卻如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

    對死亡的恐懼對敵人的仇恨對危險的援手把身為同袍的人緊緊連在一起這是一種堅韌而火熱的感情紐帶只有身處殺場中的戰士才能體會的到。

    而切斷這堅韌而火熱的紐帶帶來的就是對敵人的憤怒每切斷一次就會加深一次仇恨

    羅天是自己兄弟韋全英是自己的頭領和少掌門對劉元三而言他們都是同袍。

    但他們都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殺他們的凶手就是眼前這個雨中的人他那冰冷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絲的愧疚和恐懼有的只是漠然好像殺的不是他的兄弟同袍而是捏死兩只無足輕重的螞蟻!

    這簡直是罪該萬死!

    這該死的漠然!

    劉元三只覺胸口的烈火砰的一聲爆炸了開來炙熱的熱流如同沸騰的開水一般流過全身每寸肌膚連上面的雨水在這瞬間都好像被炸飛了開來兩行熱流不受控制的沖出了眼眶滑到了腮下。

    “王天逸!”劉元三大吼一聲挺起了長劍身體如飛行的箭矢沖破雨幕腳步如咚咚戰鼓敲響了黑暗的街道眼裡為同袍陣亡流下的淚水合著雨水飄散在風裡。

    劉元三朝著王天逸疾沖過來。

    看著敵人王天逸面無表情的從街邊揀起了一根竹竿卡吧一下折成兩截當一截旋轉著被丟進水裡的時候另一段卻被牢牢的握在了手裡彷佛握上著最鋒利的劍王天逸踩在水裡的腳步一動都沒有洞身體卻微微躬了起來冰冷的眼神盯著對方好像釘子砸進了對方的肉裡。

    王天逸一夜苦戰全身傷痕累累、血跡斑斑手裡只握著一根竹竿而劉元三身體完好無損甚至今夜根本還沒戰斗過所以手裡的長劍雪亮誰能生還好像是沒有懸念的問題。

    但人不是一堆會動骨頭和肉那麼簡單。

    人有心。

    禪語問:“風過幡動風動?幡動?”

    答曰:“心動。”

    真實中最可怕的事情也沒有你自己幻想出來可怕!

    劉元三心裡的王天逸又豈非一個隨隨便便拿著竹竿站在雨中的受傷人那麼簡單?

    冷酷、危險、凶狠、愚蠢、厲害的難以戰勝、行事難以理解這些就是被王天逸毆過的劉元三心中對他的印象。

    於是在王天逸那漠然冰冷的眼神釘子般的注視下劉元三每沖進一步就感到壓力大一分在他眼裡好像王天逸身體周圍包裹著巨大的黑色漩渦愈靠近就愈難受。

    這是王天逸昔日投射給他的恐懼在心底翻湧起來如同平靜的溪底泛起了沉積的黑泥他又想到今夜王天逸的大開殺戒凶狠得那麼多高手都擋不住而現在自己居然和這個凶獸一對一!沒有任何友軍!這個想法又如同一只手猛力攪動著溪底讓這小溪更加的混濁。

    恐懼壓過了仇恨和怒火。

    他心亂了故而腳步跟著亂了他越沖越慢眼睛對著越來越近的王天逸越睜越大那裡面怒火越來越少而恐懼越來越多。

    劉元三心亂了而王天逸的心好像死了。

    仇敵寇已經死了父母之仇已經算報了這對以二敵十五的他來言已經是實現了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胡不斬沒有來匯合這說明他凶多吉少追襲他的敵人遲早會在這巴掌大的小鎮找到自己加上甄仁才他們敵人還有六七個而自己已經遍體鱗傷了筋疲力盡的隨時都可能摔倒在這雨夜中。

    能殺韋全英就是全勝至於自己被青城其他人殺死是理所當然的。

    這種情況下的他還會在乎生死嗎。

    王天逸不要命了?

    不是。

    而是他根本不考慮“不要命”這個問題了大仇得報的王天逸自知必死所以不在乎了反復的搏命廝殺留給他的只有“殺”的身體本能。

    所以當劉元三的長劍在雨幕裡對著他胸膛飛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動也不動就像一塊矗立在黑暗裡的石頭只有手裡的竹竿著呼嘯的聲音沿著漠然目光拓開的路線朝著劉元三的眼睛猛刺過去。

    同歸於盡對王天逸而言是賺了!

    刺瞎對方一只眼睛對王天逸而言也是賺了!

    哪怕是劃破對方的面皮對王天逸而言也是賺了!

    就算什麼都不刺到自己現在就死在這冰冷的雨裡對王天逸而言也算賺了。

    他根本無所謂了。

    竹竿太輕以致握在用慣長劍的王天逸刺出來之後快的驚人但以劉元三的身手絕對可以一矮身或者一偏頭閃開然後一劍捅進敵人身體。

    這需要一點冒險就一點點不過是在臉上或者頭上劃破一個小口的冒險。

    王天逸對生死無所謂了但劉元三絕對有所謂年輕有為的他就是被劃破面皮也完完全全的不想。

    與身經百戰的王天逸相比在青城一帆風順的他欠缺江湖死斗的經驗更欠缺死斗中的勇氣與決絕!

    而這竹竿是王天逸刺出來這個人讓人膽寒於是哪怕是竹竿握在他手裡這竹竿也跟著讓人膽寒。

    初出茅廬的劉元三在死斗中還記得恐懼這是大忌是普通打手和卓越戰士之間最大的分別。

    他既沒有冒險的勇氣也沒有冒險的動機。

    所以他並沒有繼續挺直刺而是如同對方握著的是一把吹毛斷的利刃奮力擺劍去架那竹竿。

    “嗒”利劍和竹竿相觸出一聲輕響竹竿瞬時被斜斜斬斷。

    恐懼又多大用力就有多大劉元三揮動沉重的鐵劍去斬輕飄飄的竹竿還用大了力道手臂張開過大面前的王天逸瞬間就察覺到了這個破綻。

    激斗中的破綻總是稍瞬即逝但王天逸卻能捕捉的到因為他不顧性命去死戰的次數太多了在死戰中這樣的破綻能否抓到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而王天逸現在還活著。

    竹竿的斷處被斬成了尖銳的尖角如同一把鋒利的竹矛王天逸的瞳孔倏地縮成了一條線。

    “就是現在!”王天逸心中一動猛地往回一抽短了半截的竹刺又猛的朝前遞去短短的竹刺輕的如同鴻毛一般於是快捷的如同閃電一般如此之快以致於劉元三的長劍反應比這竹刺慢了半拍在雪練般的劍光下掛回胸前的瞬間插進了這一閃即逝的空門。

    劉元三長劍下斬王天逸一縮手長劍已經在他和劉元三之間隔上了一道劍光的簾子而他的指骨已經擦著了寒意森森的劍身而那短短的竹矛已經沒進了劉元三握劍的大臂。

    “啊!”劉元三慘叫著朝後退去聲音中恐懼多過疼痛。

    握劍手的大臂被刺進了一截竹竿劇烈疼痛和握不穩劍的不安感同時放大了對眼前敵人的恐懼感他只覺的王天逸身體周遭圍繞的死亡的黑霧猛地朝著自己撲了過來緊緊包裹住了自己自己透不過氣來了。

    他一手扼住插著半截竹竿的大臂不顧那裡血流如注忍痛揮劍在身前亂揮散亂的劍光後面是一雙恐懼到極點的眼睛。

    這眼睛盯著的卻是王天逸此刻他冷冷的站在雨裡看著自己的傑作嘴角掛上了一絲冷酷的嘲笑。

    看著這嘲笑劉元三滿腦子都是恐懼和死亡的幻象他看見敵人已經赤手空拳了但他連一步向前的勇氣都沒有了他倉惶著朝後退著嘴裡不停出恐懼的叫喊彷佛旅人想用叫喊嚇跑吃人的老虎一般他還有劍受傷也不重面前的敵人理應不堪一擊而他眼中卻看到了一只可怕的鬼怪。

    他的斗志徹底崩潰了。

    王天逸彎腰從地面的積水裡摸出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這是他現在唯一可以找到的武器了就握著這石頭他朝敵人慢慢的走了過去。

    黑暗的雨巷裡一個人拿著石頭靜靜的朝前逼近而另一個人則嚎叫著揮舞著長劍不停後退。

    雨在飄落王天逸眼裡沒有絲毫感情冷冷的如同這夜雨。

    “啊啊啊!”後退的劉元三被絆得坐倒在了泥水裡但他絲毫不像武林高手了倒像一只絕望的羔羊看著眼前逼近的黑影好像被厲鬼壓身一般連站都站不起了滿面扭曲的他絕望的揮舞著劍的他血流如注的他淚流滿面的他嚎叫著的他就坐在地上猛力的蹬著泥水來不停朝後挪著屁股試圖拉開和對方的距離。

    身為青城的精英卻在殺場上崩潰了。

    而對方在黑暗裡默默進逼到身前高高的舉起了手裡的石頭。

    毫不猶豫也沒有絲毫憐憫。

    因為這就是江湖殺場。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猛地從街邊矮牆上一躍而過空中就是一計飛腿正正踢中木然而立的王天逸肩膀。

    王天逸悶哼一聲被灌滿對方凌空飛躍沖力的一腳踹飛了出去“匡”的一聲撞在對面牆上。

    這一擊幾乎把他全身骨頭都撞散了但王天逸在殺場上總是如斗犬一般凶狠而執著這已經成了身體的本能。

    所以他不顧撞在牆上的那側身體會受多大的傷強自把身體拉轉了一半這讓靠牆的半邊身體如同刷子在牆上猛力擦過磨破了的衣服露出了鮮血橫流的肌膚。

    就靠著這一轉王天逸轉過了身子他把手裡的石頭用盡吃奶的勁朝突襲過來的黑影投去石頭打著呼嘯穿行在雨裡對面矮牆上被砸得土屑橫飛。

    對方低頭閃過了!

    王天逸揮去的手臂還未來得及收回來對方已經沖到近前也不抬頭挺腰就這樣躬腰順勢遞出一把白色匹練般的劍光直指王天逸大腿。

    一絲沖擊度和時間都沒有浪費!

    “很快!”王天逸心中叫道心中卻有了一絲震驚因為這戰法他看起來很眼熟。

    但他來不及多想因為這突襲實在快所以有效。

    而且已經奏效。

    “撲!”

    劍尖一下捅進了王天逸大腿。

    但長劍卻沒有能繼續前捅它停在了那裡而且不再雪亮因為它通體塗滿了鮮血。

    鮮血順著斜斜下指的劍身上流了下來一直流到王天逸大腿上的傷口上那裡更是血肉模糊。

    誰的血?

    王天逸的!

    在長劍捅進大腿就要長驅直入的瞬間他一把抓住了鋒利的劍身。

    虎口抵住了劍鍔這只手死死的握住了劍身末端這才抵住了長劍的繼續下刺鋒利的劍刃割破了王天逸的手掌鮮血蓋滿了露在外邊的整個劍身。

    誰也不會想到有人敢這麼干如果他沒有抓准劍鍔附近的劍身末端就不是手掌鮮血淋漓的問題了哪怕是差了一寸手指都已經落了下來。

    但是在石光電火間他牢牢的抓住了。

    長劍不由一停而敵人不由一愣。

    就靠著這一愣王天逸握著劍身猛力前頂長劍劍尖拔出了他的大腿同時另一只手猛地摁在了對方額頭上蹬腿扭腰死命的把敵人的腦袋朝斜後方推去。

    這是王天逸的捨命一擊力道非同小可以致於他渾身的傷口都飆出了血水大腿上繃緊的肌肉中新傷口中更是噴出了長長的一條血線在冷雨中飛了很遠才消弭不見。

    “當!”對方被推的身體斜了起來腦袋撞在了牆上出一聲大響好似牆都要被撞塌了。

    王天逸大吼一聲一手扼住了脖子把對方掐在牆上另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就握著劍身生生的把長劍從對方手裡扳了出來眼睛瞪的溜圓握著劍身猛地朝肩後擺去就如同要擲射一只投矛劍尖直對對方面門眨眼間長劍就要直透面門把這敵人釘死在牆上。

    但長劍只前進了一寸就凝在了空中只剩劍尖在雨中微微顫。

    停止是因為王天逸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聲音就是面前這被自己扼在牆上的敵人出的他沖自己叫道:“師兄………”

    聽到這聲音王天逸血紅的雙眼中的瞳孔倏地放大了剛才他眼裡只有一種人。

    你死我活的敵人。

    這樣的人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但這熟悉的聲音讓他眼裡的血絲消退了他眼裡不再只有要殺的人也看見了人的長相記起了人的名字一幕幕逝去但溫馨的場景在眼前掠過一股心酸的暖流劃過他慢慢變得冰冷的心。

    面前這個敵人就是范德遠。

    和他一起生活過的兄弟。

    “師兄饒命…。”范德遠哭了淚水流過了脖子裡王天逸冰冷堅硬的手背。

    雨水是冰冷的而淚水是溫暖的。

    王天逸鋼鐵一般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好像堅硬的冰塊在陽光下裂開了一條縫。

    長劍慢慢的垂了下來王天逸的手離開了范德遠的脖子卻替他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就像回到了在戊組的時候他們這些師兄經常為年紀最小的范德遠做的那樣。

    “你來這干什麼?”王天逸輕輕說了一句。

    並非詢問而是責備。

    因為恐懼范德遠已經抽泣得不能說話他肩頭劇烈抽搐著雙手不停的抹著眼淚。

    沒有再多說轉身背對著抽泣的范德遠和驚恐的劉元三王天逸提著沾滿鮮血的長劍一瘸一拐又進了雨幕中他的戰斗還沒有結束。

    他趟行在泥水裡感到腳下的地面在晃動就如同站在一條汪洋中的小舟裡腳步不由的跟著地面東倒西歪耳邊嗡嗡亂響身體越來越麻木三魂六魄好像被從裡面抽到了空中自己的身體就如行屍走肉一般靠著慣性在雨中前挪連渾身的傷痛都麻木了只感覺渾身貼滿了冰涼的膏藥只有膏藥中心那木然的刺痛提醒著那裡是自己的傷口。

    手裡的劍也好像越來越沉一點一點的往下墜開始還是提著走著走著劍尖就觸到了地面但是卻沉的拉不起來就只能是拖著長劍搖搖晃晃的在雨夜裡往前挪。

    天地雨風在眼前不停亂晃就如同三天睡不著的可憐人一般王天逸不停的翻著白眼。

    他燈枯油竭了。

    他步履蹣跚的拖著劍轉過路口這是這個鎮最長的一條街那街盡頭卻已經站了不知多少人王天逸愣了一下。

    一瞬間寂靜重新充滿了石仞鎮只有天地間的雨聲填滿黑色天空但馬上對面響起一陣興奮而巨大的叫喊:“他在那裡!他在那裡!”

    人廝馬叫中人群朝他沖了過來街道中心的水花飛濺水聲亂響整條路在黑暗中沸騰了。

    王天逸死命的把渙散的意識拉了回來就好像在一堆雜亂的線團中去找那唯一的線頭黑色的瞳孔重新翻了下來他努力朝前看去:披頭散的甄仁才沖在最前面他大吼著‘為師兄報仇!’在他身後是一群人是誰?不知道誰都一樣。

    自己旁邊的巷口又傳來一聲憤怒的大喊:“王天逸!”接著戰鼓似的腳步聲直往自己這邊沖來王天逸沒有轉頭他知道那是誰:教了他三年的老師——楊月海。

    立定在了雨中王天逸輕輕的出了一口氣沒有恐懼或者絕望只是一陣輕松。

    放松的身體馬上失去牽引的力量就像木偶被抽去了操線王天逸搖搖擺擺的軟了下去長劍插進了泥濘裡兩只手同時握住了劍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上面王天逸才沒有僕倒在泥漿中。

    他握著插地的長劍跪在了冰冷的積水裡。

    “我的路到盡頭了。”王天逸微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他太累了再無牽掛的他想休息了。

    ******

    甄仁才跑在最前面他高高揮舞著長劍大吼著身後的援兵讓他既安心又害怕。

    安心是因為搖搖晃晃跪地的王天逸看起來已經是不行了現在這麼多人一起上王天逸有通天本事也得完蛋;

    害怕是怕身後的援兵比他更早的殺死王天逸。

    無倫從利益還是從感情考慮王天逸並沒有像羅天一樣他從沒侵犯過甄仁才什麼但披頭散的甄仁才對著王天逸卻如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沖了過去。

    王天逸比羅天更該死!

    王天逸就跪在長街盡頭身體軟軟的伏在筆直的長劍上甄仁才眼睛紅了他一邊跑一邊幻想著自己長劍砍落這條死狗腦袋的感覺那肯定會讓他舒服的仰天長嘯甄仁才喘氣聲馬上重了不知多少倍臉上也浮上兩朵紅暈那是他感到了幸福就要到來。

    就在甄仁才沖到半截的時候奇變突起。

    一個巷口突然沖出了十幾匹無人但卻上了鞍的駿馬湧進了這條長街之中拐了個彎後直往王天逸那個方向沖去!

    別說石仞是個小鎮就算是大城的街道十幾匹高頭大馬突然斜裡沖進一條街道肯定也會塞了街所以現在半條街突然好像填滿了疾走的馬匹而甄仁才和援兵同時被堵在了後面!

    甄仁才眼尖看著這些馬匹眼熟的很好像是青城帶來的十七匹馬一愣之下繼續追著馬群朝街口的王天逸沖去他知道馬是不會自己踏人的它們會自己避開路上的障礙。

    他倒情願王天逸被踩死雖然現在無人的馬群顯得很詭異滿心都放在王天逸身上的甄仁才根本無暇顧及放慢的腳步再次加他大呼著殺朝前沖去。

    但要王天逸死的青城人不止甄仁才一人。

    馬群正要沖過王天逸。

    就在這時甄仁才突然看見正對著王天逸的一條巷口斜刺裡又殺出一個黑影來他高舉著雪亮的長劍朝王天逸沖過去他離王天逸不過十步遠。

    但奔騰的馬群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一邊極力避閃著馬的洪流一邊不屈不撓朝王天逸逼近。

    馬上就挨到王天逸近前了但好像被馬擦了一下那黑影身體猛地一抖突然後退了幾步又跳回了路邊。

    看到那人沒搶在自己前面“好機會!”甄仁才舒了一口氣他跑的更快了甚至快過自己身後的人那可都是別的門派的高手!

    楊月海橫著從另一條巷子裡直對著王天逸沖來。

    剛才他包抄胡不斬自己走了沒幾步卻在黑色夜雨裡迷路了這不熟悉的鎮子看來就如同迷宮一般他來回繞了幾次既沒找到同門也沒看見胡不斬黑夜裡除了雨聲什麼也聽不到了。

    無奈的他只好挑了一個方向直直猛沖而去。跑了一會卻恰恰的看見那欺師滅祖的王天逸就跪在巷子外邊的泥水裡。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已經不是誇耀教了一個江湖聞名的徒弟的時候了而是如何積極行動殺死凶徒以求掌門他們不拿自己給青城支離破碎的面子當替罪羊的時候了。

    所以他怒吼著殺了出來。

    可惜他剛踩上那條長街馬群呼嘯而來路上全是駿馬的肌肉有力的收縮鼓動馬群淹沒了王天逸也擋住了自己前行的道路。

    和甄仁才一樣楊月海無心多想馬匹他極力朝跪在地上的王天逸靠近但他不得不努力避閃著沖過來的一匹匹無人的馬。

    王天逸已經近在咫尺了楊月海眼睛余光掃著右邊有無馬匹沖來手裡的劍倏地舉高了只要再進一步就可以一劍斬殺此獠了!

    而跪在雨裡的王天逸一動不動。

    楊月海的眼睛睜大了握劍手的青筋全部浮了出來但就在這時一匹馬斜沖了過來楊月海腳步不動身體微微後仰等著那馬帶起的勁風從自己身邊閃過光的眼睛卻盯死了面前的王天逸就如同盜墓的看見了熠熠生輝的陪葬珠寶那脖子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馬蹄聲、踏起的積水、帶起的勁風如預料般裹著雨水撲面而來楊月海知道等這匹馬過去只需要等一眨眼的時間但他覺的卻好像要等一萬年!

    就在這聲靠近身邊的勁風中突然摻進了一絲絲絲聲就如一根頭絲裹在了絲綢裡雖然細微但對於青城教官楊月海足以讓他感到有異。

    他終於扭頭朝那馬看去還帶著一點不情願因為看不到王天逸了。

    但這一看卻讓他猛地張開了嘴三魂六魄同時飛炸開來!

    那馬上居然有人!

    一個全副黑衣的蒙面人!

    這蒙面人用手勒住馬鞍整個身體都縮在馬身的側面看起來如同一只輕盈飛舞的黑色燕子難以察覺的就像和黑色夜雨融成了一體!

    而更難察覺的卻是蒙面人的劍。

    不像青城眾人雪亮的長劍揮舞起來會帶出美麗的光暈那長劍通體塗成了黑色別說有光暈說它會吸收光也不為過它根本就是黑暗的一個片斷無影無蹤刺出來時候不過就像夜雨中的冷風吹過一般難以察覺分毫而楊月海之所以能夠現這劍是因為這黑暗的片斷撞起來的水碎片已經撲到了他臉上!

    ******

    最後一匹馬消失在長街盡頭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見了只有遠處群馬的馬蹄聲和在雨聲裡傳來。

    甄仁才眼睛倏地睜大了他陡地停住了腳步飛馳的度和濕滑的地面馬上讓他摔了一個跟頭但他馬上爬了起來帶著滿身的泥水眼睛卻仍然睜到好像爆出眼眶一般。

    呆若木雞的他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長街盡頭什麼也沒有了。

    王天逸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有一把劍孤零零的插在街中心。

    甄仁才猛地扭頭朝那街邊的人看去卻是楊月海。

    他看起來非常奇怪。

    他深深低著頭看著地面慢慢的在原地一圈又一圈的轉著兩只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裡面有只怪物會沖出來一般。

    “楊師傅人呢?”甄仁才問了一聲。

    沒有回答楊月海好像沒有聽見還在繼續轉圈。

    “楊師傅?”甄仁才又問了一聲。

    楊月海慢慢的停住了腳步抬起了頭他緊緊捂著嘴大家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了他空洞的眼神接著楊月海就這樣捂著嘴直挺挺朝後倒去倒在了巨大的水花中央。

    眾人圍了上去才愕然現楊月海已經咽氣了他全身並無傷痕後來有人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拉開楊月海死死勒住自己嘴的手才看到他滿口的鮮血。

    援兵門派的幫主把手指伸進了楊月海的嘴裡等他抽出手指的時候他身體微微哆嗦起來嘴裡只說了四個字:“好快…好狠…”

    一把快劍凶狠的刺進了楊月海嘴裡。

    ******

    援兵有馬卻以夜黑為借口拒絕追擊王天逸。

    甚至天亮後也沒有搜索周圍的打算他們僅僅幫忙把死傷者送回了青城而已。

    他們已經不認為是在追捕一個未出山的弟子了而是在追捕一個極度危險的高手。

    這樣的人隨便去對付總是太過危險更況且和追捕他的危險相比他頭上的賞金已經顯得太微薄了。

    一個小弟子的人頭值兩千兩絕對是值的買賣但今夜的事情已經讓江湖知道了王天逸的危險絕不止這點錢可以補償的。

    賠本生意沒人干。

    青城十七個人追捕王天逸和胡不斬兩人除了三個弟子外其他人不是教官就是鏢師或者是商行武師這都是高手而且還是少掌門韋全英親自帶隊。

    如此強大的陣勢對兩個逃犯其中一個還是他們自己教的弟子。

    但就這樣一戰結局如何呢?

    十七個青城高手裡:

    被兵器直接殺死九人;

    被勒死一人;

    失蹤兩人;

    重傷殘廢一人;

    輕傷一人;

    領軍的韋全英居然被活活燒死!

    兩人把十七個高手殺得血流成河之後又竟然可以從戰場逃的無影無蹤!

    簡直形同鬼魅了!

    而更駭人聽聞的江湖傳聞是那王天逸比胡不斬更難對付。

    青城的生還者親眼目睹了他孤身一人就殺掉了呂鏢頭、鏢師羅天、教官楊月海、少掌門韋全英。

    而他不過是個還沒出山的弟子!

    別說有一個未出山的弟子就算有兩個胡不斬這樣的高手同時出手能做到這樣也是叫人拍案稱奇了。

    因此今夜一戰不知讓多少桌子被無辜的拍碎了。

    一夜之間他的惡名名滿江湖和凶僧胡不斬並稱為屠城雙煞城是青城的城。

    但王天逸頭上的懸賞卻沒有像江湖期望的那樣增值到和胡不斬的頭顱一樣值錢青城一個銅板也沒有加。

    原因?

    大家都猜得到。

    見到兒子焦黑的屍體後韋希沖病的更重了幫內的事務全是韋氏父子最忠心的手下張五魁處理張五魁問韋希沖一旦他有個萬一青城交給誰。韋希沖讓張五魁馬上去接他的一個遠方侄子張五魁點了點就出去了。確實派人去接了韋希沖的遠方侄子聽說去當掌門興沖沖的上路了結果在路上失蹤了而韋希沖喝了一碗張五魁管家送上來的藥後當夜就去世了。

    韋氏父子還活著的時候很看重張五魁這樣的人在幫派裡往往有不少敵人這樣的敵人往往也很有能力但他的敵人大多搶著去抓捕王天逸了因為誰都看得出來韋希沖快不行了現在是在少掌門韋全英面前表現自己的時候了。

    他們以為跟隨韋全英抓捕兩個逃犯是以石擊卵、方便自己立功的好機會誰能想到一件看起來只有收益沒有風險的行動實際上卻是凶險萬分?

    沒人會想到。

    青城被殺的橫屍枕籍跟隨韋全英去的十六個“幸運兒”中只有三個弟子和一個低級鏢師生還。

    一夜之間張五魁的很多敵人都在石仞鎮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而張五魁一派竟然沒在此戰中折損任何力量因為他們一個都沒去!

    他簡直像未卜先知的半仙一樣:好事從不拉下而壞事絕不涉足。

    敵消我長。

    在青城勢力大張的張五魁自然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青城掌門。

    不僅如此張五魁非常有能力他和濟南振威的副手凌寒鉤成了朋友和長樂幫建立了生意關系這樣就很快坐穩了青城掌門的位子。

    真是一個當掌門的料!

    雖然張五魁在韋氏父子的葬禮上聲淚俱下的誓要不惜一切代價殺掉王天逸為提攜他愛護他教導他的掌門報仇說的漂亮但他根本沒有什麼動作王天逸的賞金非但一分沒加也不聯系別的幫派協助了只是讓自己弟子出去溜溜、做做樣子因為這樣最省錢也不會落下根本不熱心抓前任幫主仇人的口實。

    誰都理解現在青城的銀子改姓張了誰會浪費自己的銀子替別人報仇?

    結果就是:大家對搜捕胡不斬還是熱心的但王天逸的畫像已經被青城以外的搜捕者扔掉了。

    虎皮如果只能賣到羊皮的價錢誰還會去逮老虎?

    ******

    王天逸眼皮一張開就忍不住無力呻吟起來:四肢百骸好像被砸碎了拆散了之後又胡亂拼在了一起每寸骨節都好像鑽進了一條翻滾小蛇糾纏攪合成一團的酸麻和疼痛讓他渾身打起了哆嗦。

    他努力歪了脖子打量著四周才覺天色已經大亮大雨停歇了而自己正躺在一片荒野裡他慢慢的爬起身來。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他努力從轟鳴的腦袋裡回憶起一點什麼他只記得在漆黑的夜裡他跪在街心的雨中已經處於神志渙散的邊緣然後他感到地面在震顫看到了馬匹對著自己奔騰而來。

    他伸手勒住了一個馬鞍還是不知怎麼的就攀上了一匹馬他記不起了只感到自己在顛簸醒過來就已經在這裡了。

    他捂著腦袋吃力的站了來這荒野中除了孤零零他之外什麼也沒有。

    沒有人。

    沒有馬。

    只有泥地上交錯的馬蹄印記。

    一個濕漉漉的馬匹褡褳就扔在地上看起來就像從馬上掉落的一樣他搖搖晃晃走過去撿起來一看:裡面有傷藥還有兩個冰冷的饅頭。

    →敬請期待第三十一節章——卷五和全書初篇章的結局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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