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黃金周的倒數第二天,北京被秋老虎的燥熱控制。
上午十一點,一群戴著國旅小紅帽的遊客在導遊的引領下走進三號航站樓。從隊員們考究的衣著、不菲的飾品以及傲然而略帶不屑的眼光能看得出,這是個由有錢人組成出境旅遊團。
隊伍的中部有三個相對隊友來說衣著簡樸的年輕人。前面女孩背著BALLY雙肩包,面容白皙戴著副金絲眼睛,手裡攥著瓶礦泉水,看上去就像假期旅行的學生。
她身後的兩位看上去是一對情侶,男子神態稍顯疲憊,掛在他臂彎上的體態妖嬈的女子卻顯得容光煥發。她穿著一套雲白色蠶絲裙,一雙隨時都可能滴出水來的媚眼內春情蕩漾。落在有經驗人士眼裡很容易能看出,這妖嬈昨晚一定吃的很飽。
這個旅行團男女比例大致均衡,男士不必說,多在三十至四十之間。他們身邊的女伴的質量都相當不錯,論身材、姿色,有幾位還比她略勝一籌。可隊伍裡大多數男Xing的眼光都時不時她身上逡巡片刻,然後才去關注自己的女伴。
戴眼鏡的女孩正是葉兒,她現在的身份是林嘉舞,與哥哥一道去北美旅遊,順便探視父母。
葉兒身後那個當然是祝童了,也就是林嘉舞的哥哥林嘉禾。
林嘉舞和林嘉禾可算是一對不愁沒錢花用的准富二代,他們父母在美國經營著數家加油站,可算是一個收入不錯也相當穩定的生意。兄妹倆對東方文化有濃厚的興趣,大學畢業後都選擇來中國攻讀研究生。哥哥林嘉舞去年剛通過博士答辯,妹妹今年研究生畢業。
這個時候,真正的林嘉舞正在貴州山區某中學做英語教師,她是位真誠而令人尊敬的志願者;而哥哥林嘉禾則背著旅行包在西部旅行,他最近的研究課題是陸上絲綢之路與海上絲綢之路的差異與文化對比。
祝童身邊的女伴是蕭蕭,她從上海消失後就來到了北京,現在的身份一家大型國際集團公司駐華辦事處的秘書,林嘉舞的女友。按照官方說法,她這次是陪男友去北美旅行,也有見見對方父母以及親友的意思。
旅行團搭乘的飛往洛杉磯的國航航班十二點四十起飛,蕭蕭早幾天就辦好了相關手續,祝童他們的護照、證件沒有任何問題,三個人的外表經過精心修飾,與證件上的照片相似程度超過八成,很順利的拿到了登機牌,在導遊帶領下到指定的出境通道接受安檢。
機場大廳的廣播裡播出了一條尋人啟事。
「來自蘇州汪南先生,請到一號航站樓五號門,石先生正在那裡等您。來自蘇州汪南先生,請到一號航站樓五號門,石先生正在那裡等您。」
祝童停下腳步,對瀟瀟道:「你們先進去,我去買點東西。」
「怎麼了?」瀟瀟掃視一圈,三號航站樓內秩序井然,沒看到什麼可疑的地方。
葉兒也回過頭,不解地看著祝童。
「姓趙的來了,他就在安檢那邊的監控室裡。你們先過去,我再想辦法。」祝童無奈地說。
這條不知是誰發出的尋人啟事使用了很古老的江湖密語雁過留痕,它告訴祝童,趙恩實一直在這裡盯著,位置就是安檢門傍邊的監控室。
「可是,現在退出很麻煩的。」瀟瀟瞄一眼前面的導遊;「你不上飛機,大家走走不了。不如,我們一起離開?老闆,誰告訴你他來了?」
「是王文遠?」葉兒輕聲問。
祝童也覺得這條尋人啟事是王文遠發出的。曲老億在逍遙谷,據他所知北京這邊只有三品藍石的人,於藍……她得到這個信息的可能Xing很小。
尋人啟事的聲音停止了,隊伍正在向前移動,前面還有五個人,祝童腦子裡急速轉動著。三天前,他在大白天孤身一人硬闖趙恩實作為駐地的那家招待所,制住兩個人,把趙恩實狠狠地教訓了一番。他現在後悔了,當時應該下手再重一些,讓他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
祝童雖然對自己的易容術頗有信心,可那也分對誰。在趙恩實這樣經驗豐富的大行家面前,他真的沒多少把握。
這個時候,祝童忽然看到不遠處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女孩是……王京。
她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手裡拿著個藍色文件夾從他們身邊走過,到安檢門那裡停下來,從文件夾裡拿出幾張紙讓負責安檢的警官看。
「這是第幾遍了,還沒找著,煩不煩啊。」
「那傢伙肯定欠姓石的好多錢,這都是第二天了。我當班的時候見過幾個姓汪的出去,人家早走了。」
他們說笑了幾句,警官拿起筆簽了個字,王京收起文件夾,漫不經心地朝祝童他們這邊瞟了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沒事了,走吧。」祝童長出口氣,隨著隊伍向前移動。
果然,他們很順利地經過安檢,進入候機大廳。
趙恩實也許真的在這裡,也許在另外一個城市的機場,可對於祝童來說並不重要。王文遠讓王京出現,是要告訴他一條信息:那條尋人啟事是趙恩實發出的,最近兩天,每天都在播送幾次。
祝童現在是標準的驚弓之鳥,受到這樣的信息一定會有異常反應。首都機場不比別的地方,到處都是眼睛,趙恩實也一定會有所佈置。
可是,王京既然出現了,王文遠呢?他一定在附近看著他們,要不然,王京也不會在他猶豫著想要轉身逃跑的時候出現。
差五分鐘不到十二點,距離登機還有不到二十分鐘。導遊正忙著把四處轉悠的隊員圈回來,帶這樣的團雖然有算是可觀才酬勞,可操心的事也是多多。
祝童三人站在玻璃幕牆外觀看進出港的航班在跑道上高頻次的起降,通過一定角度的反光,他能觀察到背後乃至周圍的情況。雖然表面上看去很悠閒,可祝童知道葉兒的緊張與惶恐。她畢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剛才又經過了那樣的驚嚇,隨著登機時刻的臨近,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可祝童現在的女朋友是蕭蕭,作為哥哥,他不好對妹妹作出太過親熱的舉動。
蕭蕭看出葉兒的緊張,鬆開挽著祝童的手靠近葉兒,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只小白兔,大灰狼很心疼呢。」
葉兒勉強笑笑,心裡輕鬆了一些:已經這樣了,害怕、後悔都是沒有的。怪只怪遇到個這樣的男人,只能硬著頭皮隨他水裡火力走下去了。
祝童緩緩轉過身,他看到王京與王文遠手挽著手,舉著一束鮮花徑直走過來。王京還穿著警服,王文遠卻是一身便裝。
「你輸了。」遠遠的,王文遠就伸出手。
「心服口服,心服口服。」祝童與他握一下手,問道:「你怎麼能確定我會從這裡出去?」
「你是屬泥鰍的,想要跟上你很難。蕭蕭小姐相對簡單一些,我一直在關注她的去向。」王文遠不無得意地說。
「你欺負人。」蕭蕭聽到了,跺腳嗔道。
王文遠毫不在意,將鮮花雙手遞到葉兒面前:「蘇姐,新婚快樂。」
「謝謝。」葉兒接過去,與王文遠交換個眼神,對王京道:「出門前,他就說今天可能會遇到你們,果然。王小姐,文遠是個好男人,就是孩子氣重了點。做他的女朋友,壓力很大啊。」
「我很有愛心的。」王京伸手捋下王文遠耳邊的散亂的髮絲,得意地笑道:「蘇姐說的很對,他是個順毛驢,喜歡亂發脾氣。我沒有蘇姐的本事,只能順著點嘍。對了,聽說你們這次要去很多地方,回來的時候替我帶……」
三個女人一台戲,王京很快就與葉兒、蕭蕭打成一片。
「趙老頭在上海巡海,是嗎?」祝童與王文遠走開幾步,問道。
「你惹惱他了,趙老師這兩天快瘋了。」
「那是他自找的。「祝童輕蔑地說;「老而不尊,自討苦吃。」
「老而不尊,此話怎講?」王文遠問道。
「王警官,你認為這人是小時候學壞可怕,還是到老了才突然變壞可拍?」
「當然是……你的意思是?」王文遠露出吃驚的神色,他不敢相信,令人尊敬的趙恩實老師竟然會被祝童如此的評價。
「沒什麼,他還不算太壞。」這個話題被祝童輕輕地略過了。
王文遠也不好意思深究,繼續道:「趙老師確實認為你會走海路偷渡出去,可別的地方也不是放手不管。我的任務是看住這條通道。」王文遠雙眼隨意地四處掃視著;「刑組長在廣州,上海機場由黃總負責。」
從昨天到今天,上海那邊確實很是繁忙。
昨天下午,福華造船董事局主席陳依頤小姐、總裁松井平志先生應U.G石油董事長范加斯特先生邀請,搭乘國航班機赴英國考察。
今天上午,邁克.斯內爾先生一行結束了在中國的治療,乘私人飛機返回美國。范西鄰市長親至機場送行,一同前往機場送行的還有幾位來自市府和北京的相當級別的官員。
據說,在昨天晚上斯內爾夫人舉辦的答謝晚宴上出現了兩位令大部分人感覺意外的嘉賓,某省周振遜書記與某省王向幀省長。晚宴結束後,邁克.斯內爾先生破例與他密談了半個小時。
「祝先生剛才的表現有點失常,其實你們完全不必緊張。至少在這裡,沒人想留下你們。王省長、周書記出面了,相信大部分人都看懂了這背後的意思。真把你抓起來,關到哪裡都不好。我想,北京上海,沒哪家監獄看守所敢接收你這樣的犯人。你現在可是名聲卓著的『神醫李哥』如果你的粉絲們知道你在這裡,過不了一小時,這裡就可能聚攏來幾千人。他們都認為你拐帶著一位美麗的警花私奔了。」
「私奔……」祝童看看葉兒,大有恍若隔世之感。他們現在不正是在私奔嗎。
「對蘇姐好些,要不然,我會親手把你抓起來。」王文遠惡狠狠地低聲道,隨即,自己笑了起來。
「你現在很不錯。可是,距離能抓到我還有段距離。」祝童很認真地說。
「現在不是嗎?」
「這次不算,我知道你在望海醫院做的一切。這個機會,是我給你的。」
大廳裡響起登機通知,導遊招呼著隊員們向登機口集合。
王文遠握握祝童的手,來到葉兒面前卻伸開手臂。
葉兒含羞看一眼祝童,還是上前一步,給了他輕輕的擁抱。
十二點四十分,飛往洛杉磯的國航航班準時起飛。
王文遠一直目送飛機尾流徹底消失在無垠的天際,才微歎一聲,拿出手機。
「趙老師,他們走了,剛走。」
「為什麼不攔住他們?」
「我不是你,趙老師,我接到的命令是,放他們走。」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刑組長應該也接到了同樣的指示,趙老師,您老了。日本一家電視台正在播出『神醫李想』的專題節目,您應該找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