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恩實的判斷很有道理,祝童現在確實有點頭疼。
不過他年紀大了,難免有老眼昏花的時候。趙恩實認為沒有來的梅夜和江小魚,實際上已經到了。
逍遙谷石樓下的院子裡,祝童正在接待兩撥讓他頭疼的客人。
一撥當然是鷹佛派來祝賀的代表,仁傑薩尊活佛、曲桑卓姆活佛,還有法號「真珠」的竇雨虹。
江小魚是代表雪狂僧也就是天輪寺雪活佛送上一份厚禮:天輪寺特產,半尺長的赤金雙人飛天雕件,那飛天雙人儼然是祝童與葉兒的樣子。且不提雕件價值,只那半尺上的赤金根就價值不菲,少說也要值個千把萬。
空寂大師帶來的禮物也不過是一副沉香木手串,百十萬的小玩意兒。
說來,迄今為止,天輪寺名義上還是金佛寺的一處道場,雪狂僧雖然升座為雪活佛,卻沒有作出脫離金佛寺的明確表態。在一般情況下,門下弟子無論與祝童有什麼樣的交情,送上的禮物要參照掌門拿出的東西,甚少有逾越的時候。
可是江小魚送上如此貴重的禮物,儼然一副與金佛寺分庭抗禮的架勢。
仁傑薩尊活佛替鷹佛送來的禮物更是驚人,竟然是一柄鑲滿寶石、鑽石、翡翠、瑪瑙的,純金打造的金弓。曲桑卓姆介紹說,這柄金弓名為達瓦頓金,大概的意思是射月,與藏西達瓦寺的射日金弓並稱為藏地兩大神弓。
這份禮物比江小魚的赤金雕件價值更高,祝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真是頭疼啊。
最終,祝童把這兩件禮物交給了藍湛江。
藍湛江現在是東海投資總裁,祝童說,各位送來的禮物是因為他有江湖酒會召集人的身份,只要價值超過一定金額,他都會上交給東海投資。將來,會建立一個小型江湖道博物館專門收藏。他同時呼籲各位江湖大佬,為這個江湖道博物館捧捧場,送上幾件有紀念意義的東西。
老騙子第一個響應,拿出一面灰色布團,展開後竟然是一面破舊不堪的搖旗,上繡黃色的「祝由」二字。
老騙子說,這面搖旗可大有來歷,曾有四位祝門掌門舉著它行走江湖。時代變了,祝門舉著搖旗行走江湖的日子一去不復返,這面很有紀念意義的搖旗就獻給江湖道博物館了。
羽玄真人接著送上一柄據說曾作為二品道宗掌教象徵的黃楊木佛塵,柳依蘭拿出只繡花荷包,梅夜拿出付象牙響板,尹石麗送上一柄取自江家村的細劍,藍宇先生給了一隻缺了條腿的金算盤玩偶。這些東西共同的特徵就是夠破,沒一件是完整的,卻都具有一定的歷史意涵,要不然,也不會被這些江湖高人帶在身上。
這樣草草的處理一番,勉強將剛才的尷尬遮掩過去。
葉兒陪著姐姐呆在二樓新房裡,蘇娟第一次看到如此場面,從被兩位逍遙谷弟子用滑竿抬進山那一刻開始,心裡就七上八下的。她雖然早知道祝童背景複雜,沒想過會複雜到如此程度。如果不是早知道解放幾十年了,她還以為這是個傲嘯山崗、殺人不眨眼的土匪窩呢。
「葉兒,不如再考慮一下,結婚可是女人一輩子最大最大的事。」蘇娟把嘴湊到葉兒耳邊,壓低聲音道。她生怕驚動了外面那些人,不只是為了葉兒,也為自己的安全擔著幾分心思。
「姐姐,我覺得很好啊。」葉兒為姐姐寬心;「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呢?他們啊,雖然不都是好人,卻也壞不到那裡去。這是他們的生活方式,是歷史的另一種延續方式。姐姐,我真的感覺很好。沒人逼我,他對我很好,祝媽媽對我也很好。」
「祝媽媽當然很好,可他整天與這些奇怪的人在一起,會不會……我是說以後會不會也變成那個樣子?葉兒,你從小就沒吃過苦,現在可能覺得沒什麼,以後……」
「我不擔心以後,擔心也沒用啊。我知道姐姐是為我好,可是讓我離開他,我真的做不到。」葉兒看著桌上的那堆價值不菲的禮物,皺皺眉頭。不擔心只是對姐姐說,她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安。
每個女孩子在這個時候都會有類似的情緒波動,葉兒也不例外。嫁給祝童,完全是一種傳統的婚姻方式。沒有結婚證,更沒有法律保障。作為一個生活在都市中的女孩,心裡難免會覺得少了點什麼,空落落的。
「唉,真拿你沒辦法。」蘇娟想到自己的事,輕歎一聲。
她到底比葉兒多活了十幾年,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通過這一年多在望海醫院的頻繁接觸,心裡真覺得祝童是個相當不錯的年輕人,配自己的妹妹綽綽有餘。當初她選擇上海男人,主要就是看對方憨厚老實,有穩定的工作。這十幾年來,他也確實表現的很好,是個顧家愛老婆沒脾氣的三好老公。
可就是怎麼一個標準的好老公,在生活環境發生變化後,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就蛻變成另一個人,一個蘇娟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
祝童至少表現的很坦率,對自己有很清醒的認識。
「娟姐,他那樣的男人可能經不起多少誘惑。」想起祝童當初勸自己不要讓丈夫接受范西鄰示好的這句話,蘇娟不禁又歎了口氣。醫院裡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女護士,祝童只要稍微點點頭就有大把的機會;外面還有更有魅力的陳依頤和井池雪美小姐。
蘇娟雖然一直認為自己的妹妹是個天底下最美麗的那朵鮮花,可與那兩位比起來,似乎也不是那麼優秀了。
祝紅和玉女進來了,蘇娟忙起身迎接。
一路從洛陽來到逍遙谷,也算是熟人了。蘇娟對祝紅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還有幾分淡淡的羨慕。這麼優秀的一個女子,不靠男人不靠丈夫或父輩餘蔭,能得到外面那麼多男人發自內心的敬重,偏偏又如此有魅力;在蘇娟看來,真是件不可思議的奇跡。
「這次真的很抱歉。在這麼個地方,太委屈葉兒了。」祝紅道。
「沒什麼,只要他們不覺得委屈就好。」
這樣的話,祝紅已經說過了。這次主要是對葉兒說。
玉女拿出一副玉鐲遞到蘇娟手裡:「蘇家姐姐,咱們真是一見如故呢。我們家別的沒什麼,只這玉石是老本行。這幅鐲子算不得什麼值錢的物件,千萬莫推辭。」
蘇娟早聽葉兒說過,玉女可算是祝童的本家長輩。這樣的人送出的禮物是萬萬推辭不得的。可是,她來時匆忙,根本沒準備什麼回禮。
還是葉兒乖巧,將一瓶柳依蘭送的蘭花精露塞到姐姐手裡。
玉女拿起這精巧的玉瓶嘖嘖稱奇,蘇娟這才知道,這看上去不怎麼起眼的蘭花精露,竟然也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
明天就是婚禮的正日子,柳晨捧著兩套大紅吉服送過來,讓葉兒試穿。她也又一套,明天的婚禮上,柳晨是葉兒的伴娘。
吉服是玉女親手縫製的,前天葉兒已經試過,有幾處不合身的地方修改好,今天拿來讓葉兒再試試。
葉兒不是挑剔的人,特別是這個時候更不好意思多說什麼。她穿上吉服,蘇娟、祝紅上下左右、前前後後檢查幾遍都覺得沒什麼問題,才算過了這關。
玉女又拿出一套首飾,一件件給葉兒披掛上,讓她對著鏡子看喜歡不?
葉兒站在鏡子前,想著明天就正式嫁給祝童,心裡總有點虛虛的。
這套玉飾共有八件,每件拿出去都是難得一見的精品。葉兒知道,這是神石軒送給她壓箱底的傳家寶,未來要留給後人的。
想到這裡,臉上慢慢浮起些暈紅。
幾年來,她與祝童之間雖然時有小的磕絆,但在床第間卻無比和諧,每次都能多次享受到欲死欲仙的高c。只是最近兩個月,也就是從西京回來後,兩人歡好多了些神秘的東西。
葉兒更喜歡以往的純粹。
祝紅已經找到了讓他們脫離蝶神的辦法,沒有了那兩隻小精靈,孩子對於他們來說應該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她知道蝶神與雙修對祝童的意味著什麼,鷹佛的影子始終是一團沉重的烏雲,盤旋在兩人頭頂。至少在度過鷹佛這道劫數之前,祝童不會將蝶神送出去。
況且,葉兒也捨不得她的白蝶。在她心裡,那只善良可愛的小精靈似乎就是她的孩子。
祝童應酬安排這許多人住下,與曲老億一直忙到凌晨一點,小時樓周圍才安靜下來。他手裡把玩著那把「達瓦頓金」金弓,問道:「曲叔叔,鷹佛送來這個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和我比射箭?」
曲老億拿過「達瓦頓金」看了會兒,笑道:「這把弓在識貨的人眼裡是無價之寶,送到拍賣行,頂多能拍個百十萬。」說完,曲老億解下纏繞在弓體上的弓弦裝好,隨手掰下一枝苦竹,三下兩下做出只竹箭,搭上弓弦運力開弓。
「達瓦頓金」緩緩彎曲被拉開了三分,曲老億鬆手,弓弦震盪,竹箭發出「嗚嗚」的低嘯釘進石樓外牆上的一塊青石上。
祝童跑過去看,大半竹箭都陷阱青石內了。他目睹了曲老億製作竹箭的全過程,逍遙谷的苦竹質地堅硬,與鐵石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即使考慮到曲老億附加在竹箭上的真氣,「達瓦頓金」金弓的威力也夠驚人的。
祝紅聽到動靜走出石樓,看到曲老億手裡的「達瓦頓金」金弓,道:「孩子,活佛把它送來是要點化你啊。」
「我知道,可是不太明白。」祝童把竹箭從青石內抽出,他腦子裡有個模糊的東西,卻隔著一層膜。
「你和葉兒在大漠裡追了他一夜,他不是怕你們。要不然怎會那麼巧,偏偏把你們帶到天輪寺?活佛是在體驗你們的……境界。他送這把弓是要告訴你,那種境界固然厲害,對付他還不夠。」
祝紅到底是長輩,不好意思說出「雙修」這兩個字,祝童已經全明白了。鷹佛確實是在點化他,提點他今後努力的方向。
無論是他與葉兒的雙修境界或是祝門蓬麻功,都有相同的弱點,那就是重守不重攻擊。沒有如「達瓦頓金」金弓般犀利的進攻手段,他在鷹佛面前沒什麼取勝的希望。
鳳骨鬼鞭,那東西不只喝血,稍不留神就會要命,能不用盡量不用。
可倉促之間,他去哪裡找一套可對鷹佛構成威脅的攻擊性神功?並且,這門神功要有一個前提條件,不能與蓬麻功衝突。如此一來,可供選擇的空間就十分有限了。
逍遙谷……曲奇深淺他已經很瞭解了,逍遙谷講究的是以柔克剛……二品道宗,還是算了吧,羽玄真人可沒那麼大方;唔……漢水尹家……
祝童親眼目睹過尹石風施展出的水流東劍法,那確是一門犀利而燦爛輝煌的攻擊性神功。重要的是,祝童與尹石風有過多次交流,漢水尹家與祝門可說是淵源不遠。心法上的衝突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