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村的民居多是一樓一底的石木結構的小樓,圍繞著一河一街錯落排列。
河是蔓溪,街名山神街。
山神街的起始處的那座不起眼的二重小廟就是遠近幾百里香火最旺山神廟。每月初一、十五兩天是山神街的集市時間,住在山裡的山民會背著藥材、獵物走出大山,附近村落的村民帶上糧食、活躍在附近的單幫客或山貨商,會乘坐一種名為曲舟的小船來買賣貨物。
與別的集鎮不同的是,山神街兩側沒有固定商戶,集市一散,山村就會歸於平靜。整條街上只有一座客棧,一家飯館,也只在集市日才有客人,平時很少開門。
今天不是初一也非十五,山神街上的客棧與飯館都開門了。
中午的時候,山街上出現了一些陌生面孔,他們多都進了客棧,很少在街上閒逛。
曲奇一身樸素的山民裝扮,坐在山神廟旁邊的茶棚內。
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谷口村的大部分村民都認識他。有幾個年輕人圍在他身邊,纏著他擺講外面的新鮮事。
一條曲舟順蔓溪駛來,船把式握著長竹竿將曲舟穩穩地靠在茶棚外的簡易碼頭上。
穿行在蔓溪裡曲舟只比獨木舟稍大,十八隻粗大的苦竹做船體,上面鋪一層木板。木板上可載貨,擺上幾隻竹椅竹凳即可載人。
蔓溪水流湍急河道多亂石,最狹處只有曲舟能通行,谷口村各家大都有一兩隻或大或小的曲舟,不用時放在房前屋後或乾脆扔到房頂上,很是方便。
谷口村最常見的是六根竹竿的ど六舟,這種十八根竹竿的曲舟叫做三六舟,是蔓溪上最大的交通工具,撐舟人需要有一把好力氣和豐富的經驗,被尊為船把式。
三六舟上下來三女一男四位乘客,曲奇肩膀動了動,沒有站起來迎接。
對面客棧裡跑出三位村姑打扮的少女,接過客人的行李說笑著走進客棧。
曲奇身邊一個年輕人打個呼哨,曲琴回頭丟個白眼,沒理會他。
旁邊就有人起哄,說是琴妹不要他了,年輕人急著辯解,說話顛三倒四的,惹來一陣哄笑聲。他叫莊建秋,家在距谷口村三十多里的回龍村。
這些年曲老億開放逍遙谷,附近不少山民把孩子送來苦竹院學習,莊建秋也是這樣來到谷口村。他前年就從苦竹院畢業了,因為資質不行沒被收入逍遙谷。曲老億看他頭腦靈活,把他送到洛陽上高中。今年參加高考被進了一所中醫學院,十一黃金周回來探親。實際上是來看曲老億,更重要是來看對他若即若離的曲琴。
如果莊建秋能在今後的幾年裡沒在都市的繁華里迷失本性,曲老億應該會把他收入逍遙谷。這樣的例子已經有幾個了,莊建秋也知道。
又一隻三六舟靠向碼頭,舟上載了三個男子,茶棚裡靜下來,都盯著他們看。
打頭的是刑貴金,趙恩實和一個年輕人跟在他身後,都穿便裝,看去就像一個老闆帶兩跟班。
他們也帶著幾件行李,曲奇與那個被曲琴丟白眼的年輕人走出茶棚迎上去,幫著他們上岸放好行李。
莊建秋擺出張笑臉問道:「幾位老闆,要不要先住下?」
刑貴金點點頭,問道:「聽說這裡有座逍遙客棧,帶我們去那裡,這些就是你的。」
莊建秋沒接刑貴金遞來的二十元鈔票,指著街對面那座不起眼的二層建築道:「逍遙客棧在那裡,幾位有手有腳的,東西也不多,不必花這冤枉錢。」
「還是山裡好啊,風景好,人更好。」趙恩實湊過來,看著曲奇道:「我們老闆想在來這裡投資,雇你們兄弟倆做導遊,帶我們四處轉轉,可以嗎?」
一說投資,茶棚裡的人包括送他們來的船把式都笑了。
刑貴金與趙恩實知道說錯話了,卻明白錯在哪裡。
「有什麼問題嗎?小兄弟。」
莊建秋問道:「老闆是做什麼的?」
「做藥材的。」趙恩實淡淡地回答一句,接著問道;「小兄弟貴姓啊?」
「原來是收藥材的老闆,你們想投資可來錯地方了,看那裡。」
趙恩實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是一塊石碑,上面用紅油漆寫著「封山育林養護區」七個大字,落款是縣政府。
「這裡是封山區,山上的樹木不允許動,各家留了點口糧田,其餘都種上樹了,沒有地怎麼投資?種藥嗎?山外有的是地方。」莊建秋說完,又是一陣哄笑。
這個時候,曲奇已經回到茶棚裡坐下,這三個人是沖祝童來的,他在望海醫院附近見過刑貴金,對方應該也認出他了。
刑貴金三個覺得臉上無光,剛進來就被看穿了。這種事他們經常遇到,比這糟糕的時候也有,可從沒有這般狼狽過。不只曲奇,莊建秋也回到茶棚,不理會他們了。
逍遙客棧外表看上去不起眼,一樓有為山民提供的通鋪和八人房,二樓三樓的標準價卻相當舒適,三星級賓館有的空調彩電這裡都有,只是電視只能收到四五個頻道。
刑貴金三人包了兩個標準間,上上下下轉了幾圈,沒發現比他們先半小時到的那三女一男。
詢問服務員,都是半理不理的樣子,只告訴他們晚上七點開飯,送來兩瓶開水就不見了。偌大的客棧裡,似乎只有他們三個人。
趙恩實年紀大經驗也多,對此似乎沒什麼感覺。他把房間裡的茶几擺到窗前,拿出紫砂壺泡自帶的鐵觀音,時不時朝樓下的茶棚看幾眼,這一坐就是兩天兩夜。
刑貴金身邊年輕人姓馬,兩天裡在個谷口村轉了不下十個來回。山神街上僅有兩家雜貨鋪,其中一家更是進出了好多次,有用沒有的東西買了一大堆。無他,雜貨鋪裡的女孩比較漂亮,那是一種在城市裡難得一見的淳樸之美。
村長村支書治保主任家都去了,整個谷口村只治保主任在家,村長據說在外做生意,支書外出學習。唯一在家治保主任每天忙著帶人上山抓盜采盜伐的,幫不上半點忙。
這兩天,曲奇和莊建秋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茶棚裡,互相有時還能看個對眼。開始的時候裝作沒看到,後來就相視一笑。
「兩位領導,我們不能總坐在這裡,這都兩天了。」小馬有點沉不住氣了。他們是來抓人的,不是來看風景的。再好的風景,這一連看了兩天兩夜也該看夠了。
刑貴金和趙恩實卻絲毫沒有看夠的意思,聽小馬這麼說,趙恩實轉過頭道:「小馬想女朋友了吧?這樣,放你三天假,三天後準時歸隊。記得給我帶一斤好茶。」
「趙老師,別開玩笑了。」小馬驚了下,以為自己做錯什麼了。
「不是開玩笑,我們在這裡只是看看,也做不了什麼。今天是十月二號,法定節假日,不只是你,他們也放假三天。」刑貴金肯定地說。
「做不了什麼?姓曲的小子是他的影子,他在這裡,李想肯定就在附近。」小馬詫異道。
「是啊,他肯定在這附近。可你看看,附近都是什麼?除了山還是山。找到他不難,在這裡抓他,無異與自討苦吃。」
「我們可以要求地方上配合行動,上次不就是……」
「這次與上次不同,我們無權要求地方上配合。」刑貴金臉色有點難看。
他何嘗沒有要求過,可上級不說可以也不說不可以,就是不下達明確指示。刑貴金也不是沒想過動用自己的關係,可這逍遙谷的地形太複雜了,一二十個人扔進來根本沒什麼用。
這其中的貓膩大家都明白,他們雖然在追捕祝童,卻沒有個拿的出手的名堂。也就是說,上面還沒有給祝童定性,是按照詐騙罪還是按照別的什麼罪名,阻力重重啊。所謂師出無名,就是他們現在最尷尬的所在。
下午四點,小馬乘一隻三六舟離開谷口村。一個小時後,曲奇也離開茶棚,在街上轉了兩圈,不見了。
趙恩實關上窗戶,拿起茶几上文件夾,在上面劃了一道。
「該來的人都到了,接客的人也走了,可以睡個安穩覺嘍。」說完躺在床上,只過了十幾秒就響起了鼾聲。
刑貴金打開文件夾,一頁頁翻看著。每頁紙上都配有照片,八品江湖各派的掌門與重要人物,幾乎全都包括了。
「梅夜沒來,還有江小魚。」刑貴金邊看邊說。
趙恩實的鼾聲馬上停止了,含糊著說道:「梅老頭晚上才會到,他那樣的小門派,來不來沒什麼關係。江小魚是通緝犯,他有的是錢,早改頭換面了,就是站在咱面前也不一定能認出來。他和祝童的關係時好時壞,不來也不奇怪。」
說完,又是鼾聲大作。
刑貴金繼續翻看文件夾,最後一張上沒有照片,上面寫著三個名字:仁傑薩尊活佛、曲桑卓姆活佛、竇雨虹。
前兩個刑貴金多少知道一些,最後那個竇雨虹沒有一點印象。老趙真是塊寶啊,只這超強的記憶力與見識,就遠超常人。雖然年結五旬了,精力卻依舊旺盛。
以趙恩實的資歷、能力以及立下的功勞,到現在這個級別已經可說是到頭了。副部級的調研員,更多是給另一批人準備的。
「老師,竇雨虹是誰?」
「她啊,名義上是曲桑卓姆的弟子,實際上是她師妹。那可是個厲害女子,西京電視台的主播。刑組長睡覺吧,現在該姓祝的頭疼了。呵呵呵……嗚……呼……」
趙恩實徹底睡過去了,刑貴金卻睡不著,儘管也也跟著熬了兩天兩夜。
這次能找到逍遙谷也是趙恩實的功勞。
離開上海之後,趙恩實堅持留下兩個人見識蘇娟。果然,蘇娟突然休假了。她帶著兒子先回了趟蘇州鄉下,第二天就獨自一人乘車北上了。
蘇娟到洛陽後,又發現了來接站的祝紅與柳依蘭。
那個時候,趙恩實和刑貴金已經斷定,祝童和蘇葉的婚禮就要舉行了。
他們一路跟著蘇娟她們跋山涉水來到著地圖上都很難找到的逍遙谷、谷口村,忽然發現,即使知道婚禮將在逍遙谷內舉行,祝童就在裡面,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很糟糕,如果是在上海或山水道觀,刑貴金能很容易的找到原因幫忙的有力人士。可這裡是秦嶺山區,官場環境與地理環境都不允許他那麼做。
「神醫李想」在上海得罪了很多人,在這裡可沒什麼敵人,甚至有不少隱性的朋友。
並且,刑貴金已經看出來了,井池雪美小姐的態度似乎比他要有用一些。
這一切,都是因為錢。正在籌備中的井池保險公司就像一張大網,把很多人的利益聯繫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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