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的時間太短,也說不了什麼,可人家等了那麼長時間,不見見好像也不合適。
事實上,祝童特意把上午的時間安排的如此滿,一來為了涼涼這個驕傲自信的斯內爾夫人,昨天晚上在機場、在醫院、在斯內爾先生的病房,她表現的太強勢了。
二來是不想與她有直接接觸。
史密斯將出席中午的送行宴會,雷曼在那時把史密斯介紹給斯內爾夫人。在祝童的設計中,史密斯將成為斯內爾夫人的助手和與祝童溝通談判的橋樑。
大家都知道祝童與史密斯之間的關係很惡劣,史密斯本身的條件也相當不錯,除了擁有高級律師、金融投資家的身份與足夠的閱歷,與祝童打交道的經驗也相當豐富。
「蕭蕭……」祝童剛開口,蕭蕭就打斷他道:「老闆,我想和你談談,就一會兒。」
祝童看看蕭蕭,又看看西蕾亞,故作為難地歎口氣道:「西蕾亞小姐,您替我向斯內爾夫人道歉,就說我看了一上午病人,有些累了。請她和安東尼先生去十五樓包房,我稍微整理一下,馬上就到。」
「可是,斯內爾夫人……」西蕾亞對祝童有些不滿,人家已經等了一上午,即使一般朋友就這麼打發走也很不像話;更何況還是大有身份的斯內爾夫人。
「你可以這麼對她說:李先生很歡迎斯內爾先生來望海醫院看病,可他是個很有原則的醫生。」
西蕾亞不滿地翹翹嘴,拉著向墨走了。祝童既然看了蕭蕭,就表示他有事要與蕭蕭談。西蕾亞跟祝童一年多,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你們兩個;」祝童又看想尹石風和女主播;「你們兩個有充足的時間交流感情,三點整,車隊準時出發去送雷曼參議員去機場。如果想去的話,兩點五十分之前必須到車庫集合。安娜,把你錄音筆留下。」
女主播嗔了祝童一眼,掏出錄音筆丟到大班台上,大大方方地拉住尹石風的手,去找地方交流感情去了。她知道,今天上午錄下來的東西有些敏感,她可以說可以寫,但是祝童不會留下直接證據。
人都走了,診室裡猛然變得異常安靜。
蕭蕭在祝童對面坐下:「主任,小於已經正式接替葉兒,成為福華造船審計室主任了。您知道嗎?」
祝童點點頭:「前天陳小姐對我說了,我沒意見。」
「所以,您才讓我來您這裡?」蕭蕭問道,又不滿地說:「可是,葉兒怎麼辦?她即使不想當這個受氣的主任,也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的……」
「蕭蕭,這正是葉兒的意思。」祝童接口道;「是葉兒主動提出辭職,審計室的工作多,不能長時間沒有主任。」
接到陳依頤打來的質詢電話,祝童雖然沒有問葉兒,也知道她向王向幀攤牌了。讓他意外的是,王向幀會如此快速地把小於從扶正。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前,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有打給他。
王向幀已經步入上升軌道,從長遠考慮勢必要給祝童這匹不好控制烈馬套上韁繩,可祝童在西京並沒有接受他的安排,成為王向幀身邊過去向老過去扮演的角色。
大家都知道小於是王向幀的人,是他在福華造船的代表。之前,葉兒之所以能坐穩那個位置,是因為她身後有王向幀和祝童兩個強勢支撐。小於由暗轉明,不過內情究竟如何,有心人勢必會從中看出些微妙信息。
站在祝童的立場上,可以理解為是王向幀在向他施加壓力;也可以理解為王向幀知道他們婚期臨近,替他們考慮,體貼地給葉兒一個甜蜜的假期。
但那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東西,只有作為當事人的祝童和王向幀才能感覺的到。
「可是,昨天接到您的電話,我去找松井平志先生告別,他說也在考慮辭職。」蕭蕭又道。
「松井平志也要辭職?」祝童皺起眉毛。
能讓松井平志感受到不得不考慮辭職的壓力,只能來自范西鄰。可是,現在的福華造船正處於關鍵階段,松井平志辭職走了,誰能替代他呢?如果松井平志走了,下一個是不是該向陳依頤下手了?
祝童眉心一挑,對蕭蕭道:「我現在去給參加送行宴,你在這裡給小於打電話,就說……就說你剛聽到個消息,修伊博士正與國內某人接觸,圖謀架空福華造船董事會……唔,接觸這個詞有點輕忽……你這樣說:剛收到確切消息,修伊博士近期與上海某位官員多次秘密聯絡,具體內容不明,相信與福華造船有關。你對他說……將把這個信息寫成文件,遞交給董事會。」
想了想,祝童又拿過紙筆,寫下一張字條:一棵大樹上分櫱出兩個樹枝,有各自的理想,注定要走上不同的道路,漸行漸遠,但不必相互蠶食。
寫完看有看了看,用信封封好交給蕭蕭:「下午你跑一趟,把這個交給小於,他自然知道該給誰。那些話,當面對他講更合適。」
做完這一切,祝童的心情相當糟糕。他不想也不能妥協,王向幀擺出的架勢使他不得不作出這個看似幼稚的、可以說是一種示弱的姿態。
祝童心情不好,進入十五樓甲子包房,卻發現客人還沒到齊;雷曼參議員、西蕾亞小姐兩位主賓倒是早等在那裡了,還有就是漢密爾頓勳爵,安東尼和修飾整齊的史密斯先生。
西蕾亞小姐說斯內爾夫人並沒有隨她到十五樓甲子包房,而是先回人工湖畔風景最好的那棟濱臨浦江的別墅裡換套合適的衣服,祝童知道這是她對上午受到冷遇的報復,心情越發不好。
他是主人,本應該先到。
祝童抱拳施禮連說抱歉,分別一年許再次與漢密爾頓勳爵會面,當然要好好客氣一番。
他握住漢密爾頓勳爵的手細細端詳一番,發現對方已經完全從上次的打擊中恢復了。更怪異的是,種在他體內的紫蝶,不見了。
「勳爵,您近期一定有奇妙的遭遇,能說出來讓老朋友分享一下您的快樂嗎?」祝童開門見山地問。
「我很樂意,親愛的。」漢密爾頓勳爵愉快地眨眨眼;「您一定見過寧先生了,他給我了一個很大的驚喜。我不得不承認,東方是個神奇的地方,最神奇的是您與寧先生這樣身懷奇術的中醫師。」
寧無冬,他憑什麼為漢密爾頓勳爵化去了那枚紫蝶!他怎麼敢!
漢密爾頓勳爵一定對他說起過自己,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很對施術人的冒犯嗎?
祝童心裡湧起滔天巨浪,直覺告訴他,寧無冬這次敢於露面一定有所依仗,特別是他在明知道漢密爾頓勳爵身上的紫蝶是「神醫李想」種下的情況下,不只出手了,還敢於不加絲毫掩飾。這只能證明一件事,他根本不怕祝童的憤怒與報復。
莫非,寧無冬與上海的某些人有聯繫?或者,他找到了能保護他的大人物?
猛然間,祝童腦子裡閃過一個人:田旭陽,他最近在忙些什麼?
他接手福華造船籌備處主任之後仔細研究過田旭陽當初的方案,井池財團並非他唯一的選擇,還有一個選擇是美國的奧恩特納船運投資公司。
因為與奧恩特納船運投資公司相關的資料很少,祝童因為他們還沒有什麼實際性接觸,當時就自動忽略掉了。
邁克.斯內爾先生選擇這個時間來上海看病也有點奇怪,他處於如今的狀態已經有幾年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想到這裡,祝童趁與西蕾亞小姐話別的機會低聲道:「去查查奧恩特納船運投資公司與斯內爾先生有沒有關係?」
西蕾亞微微點頭,神色不變地應酬一會兒,借口去洗手間出去了。
安東尼說話了:「李先生真是位很受歡迎的醫生啊。我有幸與夫人在李先生診室外觀察了一上午,每位病人都很滿意。我們甚至目睹到了一個奇跡。一位被輪椅推進去的病人,自己走出來了。夫人認為,您正是斯內爾先生需要的那位醫生。她本有些不滿我推掉范市長為她準備的歡迎午宴,剛才夫人說,為了李先生這樣的醫生,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祝童總覺得安東尼話裡有話,硬邦邦地說:「對不起,我的助理沒有接到任何來自斯內爾先生或夫人的預約。」
還好有漢密爾頓勳爵和雷曼,他們一個是職業政客,最善於察言觀色調節氣氛;一個是斯內爾先生最信任的密友,很瞭解祝童的脾氣。
漢密爾頓勳爵道:「我聽參議員說起過,李先生這兩天被那些討厭的律師和法律文件弄得很頭疼。可我還聽寧先生說中國有句古話,有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有錢自遠方來……當然要不亦樂乎了。勳爵,中國沒這句古話,不過寧先生既然這樣說,很有道理啊。」祝童呵呵笑了。
在他們帶動下,送行宴的逐漸歡樂起來。
西蕾亞小姐回來了,找機會在昨天耳邊低聲道:「斯內爾資產管理公司名下有個名為奧恩特納航務投資的公司,沒有奧恩特納船運投資公司。」
祝童點點頭,應該錯不了。他已經可以確定,田旭陽與邁克.斯內爾先生早有聯繫,只是不知道雙方的交往有多深。
他又回想一下自己與斯內爾先生短暫的接觸,越發覺得這個人實在有點深不可測。
他所說的話並不多,卻讓祝童產生了一種他也不喜歡那些律師和法律文件的錯覺,實際上,他等於什麼也沒說。
直到一點十五分、修飾一新的斯內爾夫人在威爾遜夫人陪伴下盛裝閃亮出場。
最快樂的是史密斯先生,他將要被雷曼參議員介紹給斯內爾美麗迷人、魅力無限的夫人,一副神魂顛倒的樣子。
祝童有點拿不準了,如果斯內爾夫人對他稍加辭色,這個酒鬼是否會再次背叛?
酒和色,總是連在一起的啊。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