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市東區有座安靜的庭院,高大的紅磚圍牆被歲月沉靜成暗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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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裡樹木遮天,顯得莊重而幽靜;庭院裡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十幾座樸素無華的二層建築。
這裡,就是西京最早的一處省委住宅區、赫赫有名的省委甲號院。
西京市雖然已是高樓林立,初具現代化都市雛形,但是再這寸土寸金的黃金區域,甲號院周圍卻沒有一座高層建築。
審批通過通不過是一回事,主要是沒人敢去觸這個霉頭。
甲號院裡曾經走出過兩位共和國副總理,一位軍委副主席,他們曾經居住過的別墅已經成為這個城市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的後人也曾在這裡生活過,每年都會有人回來懷舊。
雖然甲號院裡大部分別墅常年處於空置狀態,現在的省委省政府領導都在郊外居住,但是這裡的安保與後勤保障工作卻從來沒有鬆懈過。
八月二十五日深夜,甲號院西南角上的一幢別墅門前停了四輛高級轎車。
別墅一樓的是四室兩廳的格局,裝修也極為簡樸,客廳中間擺著一張普通卻很有些年頭的柳木八仙桌。
夜深人靜時刻,窗外黑沉沉的,客廳裡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壁燈。
三位神情嚴肅的中年人圍坐在八仙桌旁。
坐在座的那位國字臉、一字眉、氣度儼然的男子是馬家四兄弟的老大馬格權,他安靜地坐在木椅上,手裡夾著一支香煙。
馬格權的左手是略顯瘦削的馬家老三馬格飛,對面那個膚色黝黑的健壯男子,就是馬家老四馬格建。
八仙桌上的煙灰缸裡已經堆滿了煙頭,客廳內煙霧繚繞,與沉悶的氣氛般,濃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馬格權輕輕咳嗽幾聲後,皺著眉頭把手中的煙擰滅,語氣凝重地說:「老四,怎麼會搞成這樣?那個兔崽子死了就死了,犯得著為了些許面子搞得如此被動!」
馬家老四面沉似水,看看默不作聲的三哥,道:「是家傑非要去,我和三哥攔都攔不住。」
馬格權「嗯」了一聲,看向馬格飛。
馬格飛翻開桌上的一個白本子,裡面記錄著出席小馬哥馬格非葬禮的人員名單,可謂是一次對馬家勢力的檢閱。
他指畫著名單上的人名滿是憂慮地道:「大哥,這次我們真的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馬家就要被人騎到頭上去了。這些年,你和二哥都在外面,我和老四聽您的,盡量維持,盡量不得罪人,可您看看現在西京的局面。我這個廳長已經做了五年,在再交通廳呆下去就要成笑話了。老四在下面干了八年,正廳級也滿四年了。過年時您回來與一號說得好好的,我去財政廳,讓老四回西京接替我的位置。可那姓王的調來個姓武的,佔住財政廳長的位置。官場上都是活眼狼、牆頭草,人家跟著我們是有所圖的。你剛回來,看看這份來給那個小兔崽子送行人的名單,少了快一半了。再忍下去,只怕連我也要被趕出西京了。」
說起來,老馬為馬家幾個孩子取名字有些不負責任,小馬哥馬格非與馬家老三馬格飛的名字讀音是一樣的,這讓馬家老三心裡一直不舒服。
其實也怨不得老馬,小馬哥可算是他老年得子,為小馬哥起名的是一位當時就要離開西京去擔任重要職務的老幹部。馬家四兄弟後來之所以有接納小馬哥回歸馬家,那位老幹部的兒子的面子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馬家四兄弟曾被稱為馬家四傑,老大馬格權自小隨著父親歷練,表面豁達豪爽,心計深邃、性情穩重,凡事謀而後動,這些都與老馬頗為相似。老馬去世時,他已經是縣處級幹部了。能在老馬不再的情況下撐住馬家的場面並做到副省級的位置,除了與那些受過老馬恩惠的家族保持良好的關係之外,自身也具備相當的能力。
可外力終究是外力,只能在在一定範圍內為他提供方便。從副(部)省級到正(部)省級不只是資歷、學歷、能力的問題,需要得到更高層級的支持,馬家以前的那些關係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他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懂得馬格飛說的意思。幾年前離開西京到北京赴任時,馬格權的心境遠不是現在這般消沉;可在北京做過兩年副部長後,馬格飛與馬格建都覺得大哥變了。
現在,馬格權的兒子馬家傑正躺在醫院的特護病房裡,兩眼圓睜,嘴唇與身上的皮膚都是詭異的淡綠色,看上去很是有些猙獰。
西京醫療界有名有姓的專家們都來看過了,面對馬家傑的病況都只能搖頭,拿不出一點辦法。
馬格非與馬格建的孩子都在國外留學,馬家傑可算是馬家下一代第一人,對於他,兩位叔叔沒有半點私心,一向關愛非常。看到馬家傑這樣,他們心裡都萬分焦急,可馬格權似乎不太在意的樣子。
「老三,你下海吧。」馬格權沉吟半晌,說道。
馬格飛忽的站起來,大聲喊道:「大哥,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辭職下海。」馬格權篤定地看著馬格飛,穩穩地說;「我們馬家四兄弟中你是最不適合為官的一個,你天生精於算計,魄力不足,統籌極差,凝聚力嚴重缺失。我和老二離開的的這兩年,你雖然盡力去承擔,卻連維持都做不到。我和老二早就商量過,我們馬家這些年積攢的資產不是個小數目,該整理一番了。你們信不過老五,我也信不過他。現在他死了,你是合適的人選。時不我待啊,現在開始整理也許已經晚了。王省長要搞高公路投資公司,這是個機會。晚飯前我和他談過,他原則上同意由你和巴常務共同籌辦,把董事長的位置給你。老四下月上來,接替你的廳長位置。」
「巴常務。」馬格飛想起這個人就恨的牙根疼。
「那樣的小人,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馬格權搖搖頭,對馬格建道:「你現在馬上回去,找個信得過的人,帶上你們地區的警力去天輪寺,人越多越好。」
「好,我馬上就去。」馬格建也站起來,剛邁出兩步又站住了,回頭道:「大哥的意思是……」
馬格權笑了,滿意地說道:「演一齣戲給上面的人看,僅此而已。」
「家傑怎麼半?」馬格建擔心的問。
「放心吧,家傑沒事的。『神醫李想』就在西京,他是王省長的人。你們可能不知道,他在上海有家醫院,裡面有位病人的症狀與家傑一樣。那個病人的身份比家傑重要,『神醫李想』來西京之前,那個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馬格權神態輕鬆,語也快了幾分;「老三老四,父親去世這些年,我們四兄弟始終親如一人,互相幫持著做到現在的局面已經很不錯了。我們要考慮馬家未來,經過這件事,多多少少會去掉些家傑身上的浮躁,他該進入軌道了。讓他先跟著老三歷練兩年,只要他肯用心,我們退下來之前,至少也能把他扶到你現在的位置。
「馬家這些年做的確實有些過了,你們已經逼走一位省長了,這次不比上次,王向幀的手腕你們也見識過了。這不是低頭妥協,我們不能做阻擋西京展的絆腳石。即使王向幀不搬,早晚也會有人來搬。現在可算是時機正好,因為我們馬家的保守,雖然錯過了數次展的機會,卻為西京保留了更大的展空間。王向幀也承認,西京沒有大的環境問題,國有資產基本上沒有流失,礦藏保存基本良好,這都少不了我們馬家的功勞。比起東部那些被過度開的省份,在這片近乎空白的區域裡,他有最大的施展空間。共同展。共同進步。這是王向幀的承諾。」
馬格飛與馬格建明白了,大哥已經與王向幀省長達成了默契。
有的時候,保守與落後也是一份難得的資源。今後馬家的勢力以馬格建為代表,拿著這份資源全力配合王向幀省長的工作。
於此同時,郊外的省政府住宅區內,也圍繞著同樣的話題進行著一場艱難的交談。
「馬家傑的病,我不治,也治不了。」祝童聽完王向幀的話,很堅定的拒絕了。
「卡佳斯爾」古堡血案已經過去了三十個小時,馬家傑與葉主編已經被送回西京。
正常情況下,即使淡化過的綠度母,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侵蝕,那兩個人也挺不了多久了。
祝童可以眼看著馬家傑與葉主編的生命一點點的流失,可江小魚不敢。
他與天輪寺藥王殿主事格爾加多喇嘛想盡辦法,才維持住兩人的病情不再惡化,徹底解毒喚醒他們,卻不是他所能做到的。
格爾加多喇嘛只會配置綠度母,對解毒毫無辦法。
雪狂僧看他們焦急的樣子,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
格爾加多喇嘛當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江小魚明白。
他馬上讓人去把暗綠苔蘚植物附近的所有植物、礦物、土壤都採來一些研究。
其實只有兩種,紅礫石與紅色苔蘚。那些土壤,也是紅礫石風化分解後的產物。
馬家傑與葉主編分別服下了紅色苔蘚的汁液與紅礫石粉末,一小時後,馬家傑的症狀有明顯的變化,綠化進程大大減緩了;而葉主編的症狀卻沒有絲毫緩解的跡象。
於是,格爾加多喇嘛弄出大量的紅色汁液給他們服用,可效果卻一次不如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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