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隨著漫步在湖濱小道,頗有點漫不經心,她手裡還拿著一隻蘋果,還在不顧形象地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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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童也不說話,只安靜地陪著她走著。
歐陽又把蘋果肯成瘦小的果核,甩手把果核遠遠地拋進湖中,擊碎那片最燦爛的金色波瀾。蕩起的層層漣漪,卻依舊是金光燦爛。
「這裡的黃昏,比海要長。」歐陽駐足,看著自己打出的漣漪張開手臂大聲道;「真希望,這滿湖都是金子啊。」
祝童嘿嘿一笑,說:「這一湖都是金子也沒用。」
「為什麼?」歐陽側過臉問。
夕陽剛沉入晚霞之中,一抹餘暉正透過歐陽的臉部,把她的臉分成截然不同的明暗兩部分。光鋒部位,能看到點點柔軟的絨毛在微微顫動,點點金色的光斑在絨毛間調皮地躍動、閃耀。最耀眼的,當屬閃爍在她眼眸中的金色光華。
祝童提醒自己,歐陽已經走火入魔了,處於半夢半醒的亢奮狀態,尋常言語根本不可能打動她;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在鳳凰基金的位置,不只是對朵花和春子,心裡對自己也有了幾分抗拒。
「咳咳!首先,假使這一湖真都是金子,也與你我無關。」祝童清清嗓子說;「你應該明白,這片湖以及這裡的一切,都屬於省政府所有。換句話說,是國有資產。」
「是啊;」歐陽喃喃道。
「這片湖水有一百多畝;」祝童彎腰撿起兩塊碎石,分別拋出,濺起兩出水花。又道:「瞧,三十米外的水深大概有三米,中心區域只能更深。歐陽,你以前是經濟達人,仔細想想:如此巨量的黃金突然面世,對於世界,對於中國,乃至對於你個人意味著什麼?」
歐陽沉思片刻,說:「對於世界來說,如果有如此多的黃金突然出現,會對當前的金融格局造成巨大的衝擊,將動搖乃至摧毀金融業的基礎,徹底改變世界金融的格局。儲存黃金越多的國家,受到的沖級越大。那是一場災難,會引發包括貨幣貶值,國家信用破產等一系列後續效應,最終會波及到世界的每個角落;會有很多人因此而破產,那場混亂會造成更多的人失去生命。」
「很好,對國家和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麼?」祝童從歐陽眼裡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那是思考與理性的光芒。
「對於國家來說,猛然得到了如此一大筆財富,第一要做的當然是保密了;第二步是分析評估;第三步,以適當的節奏……不對,它是一把鋒利而嗜血的魔劍,無論考慮的多麼周全,準備的多麼充分,釋放出去,都會傷及己身。最高超絕頂高手也不可能,沒有人能掌握它。我真傻,剛才怎麼會那麼想?如果這一湖都是黃金,並屬於我的話,恐怕根本不可能活到明天。」
「也許還有個可能。」祝童仔細觀察著歐陽眼裡越來越多的理性,說;「把它當成一筆遺產,有計劃地一點點的拿出來。」
「那……只有理論的可能性。如此一筆巨大的財富,不是一個人或幾個人能決定的。每個知道的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計劃,想利用它達成各種各樣的目的。與財富有關的秘密,從來就伴隨著貪婪與血腥。它太巨大了,大到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思想。一旦消息走露,災難就不可避免。」
歐陽說完,低下頭,臉色有點難看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她很清楚祝童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只是不敢承認一個可悲的事實。
「說說你最近的在忙什麼,朵花讓我勸勸你,注意身體,別累壞了。」祝童緩了片刻,又道。
「我們正在實施一個計劃;鳳凰基金要在五年在,在全國所有的省會城市都建起一座女童學校,為符合救助條件的失學女童提供受教育的機會……」隨著她的講述,歐陽眼睛裡重又泛出熱切的光彩,抓住祝童的衣袖,語速不禁加快了。
看得出來,歐陽這番頗具煽動性的話語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情緒與節奏都控制得相當熟練。
祝童安靜地聽著,歐陽說起一些具體數字時頻頻點頭;當歐陽描述一個個可憐的女童的淒慘遭遇時,也會發出幾聲歎息。
草坪的暖色地燈依次亮起,繞湖一周,看去分外漂亮。
葉兒順著湖畔小徑走過來,遠遠地,祝童打個手勢,示意她暫時別過來。
歐陽也看到葉兒轉身走了,卻沒說什麼,繼續說著她的計劃。好容易等歐陽說完了,天已經黑透了。
「怎麼樣?很偉大。」歐陽激動地問。
「怪不得你忙成這樣;」祝童早知道歐陽的「偉大計劃」了,卻還裝出津津有味的樣子;「這個計劃聽起來不錯,現在進行到哪裡了?」
「已經修好的學校有三所,鳳凰城一所,重慶一所,還有就是本地這所。正在施工的也是三所。」
「基建確實很費錢。」祝童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還有無所正在談,多虧首長打招呼,都是政府出地皮,我們出錢、出人、出力……」歐陽的興致愈發高起來,以飛快地語速描述著這些學校的前景與偉大意義。
祝童耐心地等她說完,問道;「不說正在修建的和將要修建的學校,現在已經開始營業的學校聲源如何?老師們從哪裡來?每月要多少經費。」
「鳳凰城的那座是我們的第一所學校,如今有六年級十八個班,每班五十人左右。有老師與管理人員五十八人,其中有三分之一是不拿薪水的志願者。按照每個學生每月五百元計算,每月用在她們身的錢是固定的,五十萬左右。由於那所學校是租用的校舍,辦公經費與老師的薪水包括租金在內,又要五十萬。校舍租金太貴了,幾乎每天都在漲。所以我們今後會堅持一個宗旨,一定要自己建學校……」
等她又到一段落,祝童小心翼翼地問:「每個省會城市一間學校,那就是說要三十間學校?」
他已經有點怕了,近期歐陽花錢如流水的原因還不在於建新學校,鳳凰基金大部分的資金都被她用在為已運行的那三所學校增加教學設備,改善學生、老師生活待遇與居住環境了。
按照歐陽所計劃的校舍設計與內部設施,那完全就是一所所比貴族學校。怪不得會如此費錢,即便以他的豪氣,同時修建三所也要考慮再三。而歐陽,要修建至少三十所。
「至少三十所。」歐陽揮舞著手臂道。
「地方政府一定很感激鳳凰基金,歡迎你們去開辦學校,對嗎?」
「也不全是哦;」歐陽苦惱的說;「別的都好說,一說要批地蓋學校就難辦了。這裡還好說,重慶那所鳳凰學校是我們收購的一所民辦學校。重慶和武漢那兩家,是我和張律師跑了不知道多少趟,朵花磨著首長打電話才勉強辦成了,雖然地方偏了,但隨著城市發展總會好的。成都那家學校最費勁了,要不是借助輿論關注的壓力,一點希望都沒有。」
原來前一段歐陽和張雪丹律師搞出的事,是為了地地方政府施壓。祝童心裡好笑,卻又笑不出來,說:「你想過沒有,地方政府為什麼只出地皮?照顧好自己的百姓,本來就是地方政府的責任。鳳凰基金去做本該他們做的事,該感謝的是他們,而不是你!」
「可是,可是,我能等,那些孩子不能等啊。」歐陽眼裡噙著兩滴淚水,語無倫次地叫喊道;「你說的我不是不知道,可我不能眼看著……卻……卻什麼也不做,只是看著……我,做不到。」
「歐陽,你太累了。」祝童把手放在她肩膀,輕輕一帶,歐陽就靠進他懷裡;「沒有人是不可代替的,世界也沒什麼救世主,從來就沒有,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天地萬物,自有其生存的道理。失學女童是可憐,但她們既然來到這個世界,生命哦本能使她們自然具備生存所需要的能量。鳳凰基金要做的只是推一把,而不是全盤負責。坐下來,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
祝童扶著歐陽找一塊還算厚實的草皮坐下,自己坐在他對面,燃起支煙,輕聲講起自己的經歷。
隨著祝童的講述,歐陽的情緒平復下來。她逐漸被吸引,並深深地投入到祝童從一個浪跡天涯的小騙子羽化變成「神醫李想」傳奇經歷之中。
「按照一般邏輯,有我那樣經歷的人,現在處應該呆在監獄接受改造,對嗎?」說完了,祝童笑問。
歐陽搖搖頭:「你有一個好師父,有一個好母親。」
「可是,師父教給我最多的是坑蒙拐騙;從三歲起,我就必須為自己的每頓飯負責。眼淚和欺騙,是我當時唯一能利用的工具。母親把我留給師父,是出於一個我至今都很難理解的原因,我隨隨便便就能找出是個辦法化解那些可笑的威脅。可回頭仔細想想,他們所處的世界與現在的世界是不同的,如果我父親和我一樣陰險狡詐,母親是個愛慕虛榮的小女子,就不會有我了。給予我生命,十月懷胎已經是她給我的最大恩賜了。」
「你與別人不一樣,你有一顆與眾不同的腦袋。無論你接受什麼樣的教育,最終都會走到這一步。」
「你錯了,師父對我說過,他是故意不讓我接觸任何一本。那本字典也是他他故意讓我得到的,又故意在我學習的時候用花樣百出的手段干擾、打擊我。師父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偷摸摸學會的東西,一定深入骨髓,想忘都忘不掉。在他的壓迫下,我雖說離過目不忘還有點距離,一目十行總算勉強做到了。」
歐陽「噗嗤」一聲笑了;「聽起來很有道理啊。你師父真有意思,我想見見他,可以嗎?」
「沒問題,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哈,他最喜歡漂亮小姐了,特別是你這種有教養、有氣質、有理想的都市麗人。」
「先生取笑了,我現在的樣子,哪裡說的漂亮。」歐陽扭捏著扯扯衣服,幸好燈火昏暗。
「每個生命都是自私的,為了生存,自然會使出各種各樣的手段,演繹出各自不同的精彩。歐陽,我時常會覺得,過多的關注並一定全是好事。」看歐陽要爭辯,祝童絲毫不給她機會,揮手制止道;「你聽我講完!我記得,你以前是最善於傾聽的。」
歐陽點點頭,祝童繼續道;「過年時我陪母親去望海製藥,那個海邊小鎮你知道,地理位置不錯,以前很少有什麼天災**。可是去年造到了據說是百年不遇的暴風雨襲擊,房屋損失並不大,卻有十幾人被洪水淹死。其中有五個是花季少年。要知道,他們可是祖祖輩輩都居住在海邊,竟然不會游泳!」
「不奇怪,我就不會游泳啊。」歐陽若有所思地說;「我怕水。」
「因為你被照顧的太好了。」祝童戲謔道:「海邊長大的孩子,天生不怕水;這是自然帶給他們的恩賜。我整個的少年時代都在那裡度過,那些夏天,我們一群頑童最喜歡的就是在海邊戲水,沒人教我們游泳,卻都能潛進十米深的海底摸海貨。那時的孩子沒現在這麼金貴,大人並不干涉我們。這才過去了十幾年,我問過一個那時的夥伴,他說,現在的孩子敢下海的不多了。淹死的那五個,更是從小就沒有到海裡闖蕩過。」
「你要說什麼?」歐陽站起來,咬牙瞪著祝童。
「據我所知,歐陽的母親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你恨她嗎?」
「當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這就是我們的區別。」祝童遙望東方,輕聲道:「我並不恨我媽媽。」
「那是不同的,我……她是跟一個有錢人跑了。」
「作為生命個體來說,她這樣做也說不錯。」
「可是,她有孩子,有我。」
「為了你,她就必須放棄自己的理想,付出一切?」祝童嚴肅地問;「你也是自私的,你並沒有這樣的權利。你的父親是個好好爸爸,可據我觀察,他算不得一個好丈夫。」
歐陽啞然,指著祝童瑟瑟發抖。
祝童不管她的感受,繼續道:「我要說的是,所有的生命都是自私的,那是它們的權利。個人如此,團體如此,國家更是如此。自私,是一個生命立足世界的根本,在滿足了個體最基本的生存條件後,才能談得別的。歐陽,你是個有大愛的人,也是無私的人。可是背後有華夏,有你父親為你提供基本的生存條件。為了生存,鳳凰基金不能如你那般無私;為了能長久的存在下去,鳳凰基金必須自私,那樣才能生存更長的時間,以幫助更多的需要幫助的失學女童。
「作為個體,我這樣的在你眼裡從不吃虧的人也嘗到過無私的苦果,有些人看似可憐,其實是在演戲。我唯一的一次失手,就是被一個演技高超的騙子給騙了。作為國家,中國如果無私的話,我是不會呆在這裡的。不知道照顧好自己人民的國家,早晚要亡國。那種超越國度、超越種族、超越尊卑的大愛,我曾經以為只是個傳說。歐陽,你讓我看到了,你就是那個傳說。但,鳳凰基金不能變成傳說。」
歐陽呆呆地立在那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祝童在她心裡捅破了一層薄薄的東西,數不清的東西湧進來,許多以前不甚清晰的地方,豁然明瞭。
「你太殘酷了6」說完這句話,歐陽的頭軟軟地靠在祝童肩膀,無聲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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