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淨山紅雲金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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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兒站在天仙橋上,眼神空茫而癡迷,凝望著遙遠飄渺的東方。
臨近黃昏,夕陽的餘暉在她背後燃燒著最後的燦爛,一群歸鳥著從高空飛過。
峽谷裡的風捲起片片雲霧,激烈的衝擊著紅雲金頂所有人。
井池雪美小姐原本也站在這裡,這時,已經主動下去了。她受不得金頂風雲溫度劇烈波動。
葉兒卻感到心曠神怡,迎著浩浩天風,她踮起腳尖緩緩抬起雙臂。恍惚間,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迎風飛舞的蝴蝶。她的腳尖在天仙橋上輕點,身體真的在上升。
她已經飄起來了……
曲奇的感受與他的人一樣,很實在。看到葉兒閉著起眼睛沉醉的樣子,彷彿隨時可能隨風飄出紅雲金頂。曲奇急忙揮出一根黑索,纏住葉兒右腳。
葉兒今天穿了一條灰色牛仔褲,上衣是一件寬大的休閒衫。烈風捲動,將她的衣衫鼓動起來,兩條修長的腿在空中虛踢,似要掙脫黑索的羈絆順風而去。
又一股疾風捲著大的雲霧襲來,紅雲金頂整個被吞沒了,葉兒的身體完全隱沒在雲霧中,曲奇手裡的黑索被拉得筆直。
「蘇警官,蘇小姐。」曲奇焦急的喊道。
「韓湘子」和「鐵拐李」分列天仙橋左右,木長老在彌勒殿附近,聽到曲奇的叫喊,才發現葉兒身上正在發生的奇跡。
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飛起來,紅雲金頂風雖然劇烈,可還沒到能把人吹走的烈度。
韓湘子要去幫曲奇,木長老的枴杖點在他肩頭;低聲道:「都不要動,這陣風有古怪,誰也幫不了她,她自己如何選擇。」
「鐵拐李」已然發動了,他距離曲奇最近,鐵拐勾住天仙橋鐵索,運力上衝,半個身體已沒如雲霧中。
葉兒恍然未覺自己正處於一個及其危險的境地,她雖然閉著雙眼,千里之風起雲湧盡在感知中。遠方起伏的山脈中迴盪著一個恢宏的聲音:「瑟瑟天風,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遙。」
她已然忍不住想隨著天風的牽引去看個究竟,去是什麼人在千山之中吟詠這令人怦然心動的歌謠?去體驗乘風飛翔的逍遙。
可是,腳黑索牽絆著她,她忍不住想解開羈絆。
正此時,一曲清亮的笛音從天際降下,葉兒猛然從幻境中驚醒,氣息一亂,身體又有了重量。
她看到了「鐵拐李」痛苦的表情,看到周圍的雲霧激盪成兩團,絞纏爭鬥著逐漸分開。
「彭!」的一聲,天仙橋上大震;葉兒牽著「鐵拐李」重重地跌落塵寰。
鐵拐李似夢似幻,喃喃的念著:「瑟瑟天風,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遙……讓我去,讓我去。」
「你聽到了嗎?」葉兒好奇著曲奇,曲奇搖頭:「蘇小姐,剛才太危險了。」
「你們聽到了嗎?」葉兒又問木長老和「韓湘子」。
「蘇姑娘聽到什麼了?」木長老問。他正把一枚銀針刺入「鐵拐李」頂門,安撫他浮動的魂魄。
「瑟瑟天風,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遙。」一個清朗的聲音猛然響起,凡星道士坐在彌勒殿頂;「蘇姑娘靈性非凡福緣深厚,『鐵拐李』差得太遠,如此天音,非他所能承受。」
「你聽到了?」葉兒臉上現出愉悅的表情。
「托蘇姑娘之福,凡星得以一竊天機。」凡星跳下彌勒殿,來到木長老身邊躬身道:「師祖,弟子心中有惑。天地玄黃之外,可有另一宇宙?」
「《淮南子》有解,曰:『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來叫作宙』。古往今來,多少人聆聽到來自自然的啟示,在天地中探尋宇宙的邊際,試圖掙脫羈絆進入天道,可真能踏出那一步的微乎其微。如令師竹道尊,去了就不再回來。要尋找答案,靠你自己。」
「弟子總感覺此處有仙師的氣息,每次試圖遠離,無論走多遠,最後發現,還在附近遊蕩。請問師祖,這是為何?」凡星的腰更低了,幾乎觸到木長老的步履。
「登仙之處必是福地,前人福地未必是你的福地。蘇姑娘的福緣只有她能受得,你和鐵拐李私竊天機,當真是罪大惡極。」木長老含笑道。
「謝師祖,弟子懂了。」凡星起身,再恭兩恭。
葉兒卻不明所以,最近幾天,她一直和曲奇、木長老、八仙混在一起;沒少纏著他們詢問祝童的往事,對春節時祝童與索翁達活佛的那場較量感由其興趣。竹道士登仙的事,只是偶爾聽他們提起過。在她想來,竹道士當然是死了,也許是跳崖摔死了。
可是現在,聆聽過天風天音,葉兒開始懷疑過去是不是太過理智了。凡星的意思是,她剛才感受到的是竹道士與索翁達爭鬥時留下的信息。
「長老,竹道士真的登仙了嗎?」她好奇的問。
「孔子曰:**之外存而不論。**者,謂天地四方也。**之外,謂眾生性分之表,重玄至道之鄉也。萬物皆有靈性是一種自然存在,並沒有高下之分。姑娘如今,當明白這些前人所言非虛。」木長老意味深長著葉兒的胸口,說。
「謝謝長老。」葉兒毫無被輕薄的感覺;她知道,木長老目光所致,是蝶神存在的位置。這
些天來,她一直在適應蝶神。關於這個小精靈,祝童並沒有給她多少具體的指點。在從小浸潤在祝門奇祝童看來,所謂蝶神並非什麼高級東西,只是處在愚昧之人對那類的存在缺少理解罷了。
可是葉兒一直是個純粹的唯物主意者,任何存在在她這裡都需要有一個可以理解的合理解釋。木長老的那句「**之外存而不論」點醒了她,以有限的科學去解釋無限的未知,是一件艱難而自找自尋煩惱的事,承認存在才是合適的態度。
木長老將目光從葉兒身上移開,憐惜地拍拍鐵拐李,道:「福緣天成,可惜蘇姑娘是女兒身。」
「女兒身怎麼了?」葉兒嗔道。她沒感到自己有什麼變化,可是紅雲金頂所有人都看到,葉兒臉上多了幾分難言的神采。
「老道是可惜,仙姑無緣與蘇姑娘同行。如果這癡漢也是女兒身,一定受益匪淺。」
「何大姐的傷好些了嗎?」葉兒信了木長老的托詞,關切的問。她從曲奇那裡知道了發生在文峰觀的那場奇異的爭鬥,對為了救自己受傷的「何仙姑」充滿感激。
「就快沒事了。謝蘇姑娘掛懷。」
「該說謝的是我。房子修好了嗎?要花不少錢吧?」
木長老被葉兒的天真感染,跟著道:「是啊,花了不少錢。不過祝師兄對我們的幫助更大。」
「您為什麼叫他師兄?祝童啊,他還很年輕啊。」葉兒對神秘的江湖充滿了好奇,特別是江湖人物彼此之間的稱謂。
木長老「韓湘子」,意思是讓他解釋。可「韓湘子」也曾被葉兒奇怪的問題搞得頭暈腦漲,立即背起「鐵拐李」順鐵索而下。
「附近不安穩啊,天要黑了。盡快下山去吧。」凡星遠眺向金頂上空的天風紅雲,悠然道。
話音未落,紅雲金頂猛地一暗;最後一抹夕陽隱沒入地平線之下。
「不安穩是什麼意思?莫非有人來打架?」葉兒挽起袖子,做女俠狀;「祝童說,你們都是高手,我也是高手。和你們在一起,沒人敢找麻煩。」
「不知道是不是來打架,路上有幾個人,有點麻煩的是,她們也是女人。」凡星說。
「下山吧。」木長老皺起眉頭,
江湖本是個男人的世界,可他們都對出現在江湖的女人有幾分顧及。尋常的女人不會出來闖江湖,敢走入江湖的,無一不是厲害角色。比如祝紅,比如緣寂師太,比如煙子和雲佳法師,還有八品蘭花的姐妹們。
上山容易下山難,最難的是井池雪美小姐。上山時還好些,她從小跟著野村花海練過些基礎養身功,在牧場時常策馬馳騁,有不錯的基礎,加上提著心勁與葉兒一較高低,走那萬步雲梯時還能與葉兒並肩。
可那也耗費了她太多的體力,要不然也不會受不得紅雲金頂的烈風躲到蘑菇巖下。
下山時,井池雪美再也不與葉兒比。她左半個身體依在川中宏,右半個身體依著曲奇,兩腳幾乎懸空,話也少了很多。最後,乾脆讓川中宏和曲奇輪流背著。理由很充分,上山時,她那雙嬌貴的腳板上,磨出了幾個水泡,粘地就疼得厲害。儘管木長老已經給她用了上好藥。
五月的梵淨山繁花似錦,即使是夜行,也隨處可被連綿不絕的花香相遇。
不知何時,月亮已掛上山頭,葉兒現在的視力極好,月夜對她幾乎沒什麼影響。一路上,隨手採了不少鴿子花,大部分都被她含在唇邊,不知不覺就被吃掉了。
葉兒頗有些不好意思,祝童說過,會比較喜歡吃些花啊草的什麼的。她本來還不信,人怎麼能吃那些東西。幾天下來,葉兒實在忍受不住鮮花的吸引,吃下去的花比飯多。在鳳凰城,花多在花店裡,且價格不菲。梵淨山就是個大花園,她再也忍不住了。
萬步雲梯,每隔一千步都有石碑。
初下山時,眾人還提著小心,走過八千步、五千步石碑,沒有出現異常現象,空曠的梵淨山似乎就他們這一對遊客。間或有夜鶯飛過樹梢,白天喧鬧的金絲猴早不知去哪裡了。
過了三千步石碑,山下的燈火已隱約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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