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在泥土中等了好久好久,估摸著外面天已經黑了,才開始一點點挪動僵硬的身體。
他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蜷縮了十二個小時,能保持頭腦清醒就算不錯了。
保羅用了二十分鐘才鑽出地面,能自由的大口呼吸空氣的感覺是如此美妙,以至於使她他忽視了眼前忽然出現的一雙高跟鞋。
「您一定很累了。」一個悅耳的聲音在保羅耳邊響起。
「是,我想喝水。」
「看起來,您現在又累又餓,是嗎?」一雙潔白細膩的手,遞過來一隻可愛的瓶子。
保羅一把抓過瓶子,扭開瓶塞,是一瓶香氣四溢的美酒。
生理需要有時候能擊垮一個人的理智。
一天一夜的逃亡已經磨去了保羅的鬥志,對於他來說,如果說世界上有比能自由的呼吸更有吸引力的事,就是能大口的暢飲美酒。
九津的廚師有得忙了。
好在,正宗的日本料理很適合作為冷餐會的配餐,一切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比較起來,日本清酒在好酒者看來就顯得太清淡了。
池田一雄先生匆匆從東京櫻花大廈趕回九津,遵照雪美小姐的叮囑,他帶來了一些世界各地的名酒,招待客人的吧檯上也就不再顯得太素靜。
晚八點,九津,楓盧正廳。
如今正是***輝煌,一派熱鬧場景。
鳳凰仙子朵花的到來讓井池雪美小姐稍微感到安慰,蹦了一天的小臉上也露出了點笑摸樣。
她不敢再哭喪著臉,因為李先生的前任女友蘇警官也隨著朵花來到日本。
晚宴前,井池雪美小姐在自己的房間整整停留了一小時,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個雪膚朱唇眉目清麗的盛裝古典麗人。
可是,井池雪美小姐有點失望,她沒看到蘇警官。
朵花說,葉兒已經開始工作了。福華造船籌備處的談判應對小組正在開會,葉兒請朵花轉告井池雪美小姐,並感謝她的盛情邀請。
史密斯.沃森伯格和卡爾都接到了井池雪美小姐發出的請柬,他們帶著各自的女伴,準時來到九津。
最不高興的當然是調解人漢密爾頓勳爵了。
他沒有合適的女伴,史密斯帶來了西蕾婭小姐,雖然她曾經是勳爵的秘書,可現在的老闆是史密斯.沃森伯格先生。卡爾提前一步邀請了威爾遜夫人,勳爵思量再三,只好厚著臉皮邀請蕭蕭作為自己的女伴,
反正蕭蕭現在的老闆不缺女伴,事實上,他也只能選擇井陪在池雪美小姐身邊。
陳依頤小姐也收到了請柬,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原本不想參加,最好的理由是找不到合適的男伴。可是井池雪美小姐替她約好了松井平志先生,並請自己的設計師給陳依頤小姐送去了幾套晚禮服供她挑選。
陳依頤伴著松井平志成為今晚最傑出了一對。
下午,松井太郎在野村花海老先生最鍾愛落霞夫人下剖腹自殺,松井平志得到了松井家族的全面認可。這個時候,他不能穿太隨便的衣服,一套嚴肅的三件套西裝很能表達他現在的心情。
陳依頤本來條件就不錯,為了配合松井平志,她選擇了一套黑色低胸裝扮出來後。一出場,兩人立即驚艷楓盧。
威爾遜夫人最喜歡漂亮女孩子,左手拉著朵花,右手拉著陳依頤,說:「多可愛的天使啊!都給我當乾女兒吧。」
祝童在一旁面含微笑惡毒的想:威爾遜夫人絕對有不凡的眼光,也不知道她還有多少乾女兒。
陳依頤是旭陽集團的董事長,朵花的父親是手握重權的王向幀,鳳凰基金會如今也有相當的規模。如果只看漂亮的話,她怎麼不去拉葉兒和西蕾婭做乾女兒?
男伴女伴的,要看什麼場合。
今天的宴會大家都滿腹心事,很快就打破了開始的格局。男人們在客廳內三三兩兩的在一起竊竊私語,女人們在威爾遜夫人召喚下,在院子裡欣賞櫻花。也許還談些時裝之類的輕鬆話題。
池田一雄最先想應酬的是祝童,誰都看得出來,不久的將來,這個年輕人就會接替他的出任井池財團的總裁。
祝童很高興見到池田一雄,人的緣分就是如此奇怪,兩人之間算是老交情了,一切都始於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也就是因為車禍,池田一雄成為祝童的病人。治好了身上的病,池田一雄卻落下了另一個病根,他從心底對這個年輕醫生總有一些莫名的懼意。
不知為什麼,祝童總覺得自己與池田一雄之間的溝通有問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層看得見摸不著的隔膜。
當他是神醫李想時,池田一雄是他的病人,交流應該說很通暢,即使那時的話題很有限。
當他是福華造船籌備處主任時,池田一雄可算是他的合作者,兩人之間也沒多少問題,每次交流帶著一些親切感,那可說是兩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可是,祝童如今是井池雪美小姐准未婚夫,池田一雄的眼裡多了太多東西。也許,他的態度代表著井池財團大多數人的心態吧。
池田一雄把自己得兒子介紹給祝童,可這個年輕人很快就被祝童歸入蠢貨的行列,他甚至沒興趣記住小池田的名字。
松井平志的到來打斷了祝童與池田一雄之間不鹹不淡的談話,兩人也同時鬆了口氣。
松井平志沒有難過的樣子,他和對松井太郎之間本來就沒什麼感情。對松井家族族長的位置也沒太大的興趣。也許是年齡接近的原因,他們之間的矛盾最多,兩人之間的交流反倒更有默契。
「李主任;你不怪我嗎?」
「我不知道是該祝賀你呢……還是表示遺憾。」祝童慢悠悠的說著,眼神一直在和松井平志交流,直到相視一笑;「也許我應該說,謝謝平志君對我支持。」
一句話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傳遞的信息卻很豐富。
「我有得選擇嗎?」松井平志歎一聲;「爺爺走了,野村先生也走了。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很多,需要做出的選擇也很多。我發覺,我不可能真正的離開井池家族,在多數人眼裡,我忽然變成了一個叛逆者和傻瓜。這種感覺實在很糟糕。先生說過,當他們讓你感覺有面子時,陷阱就在你的腳下。我想,這句話很適合我。史密斯先生和卡爾很歡迎我的加入,他們讓我做合聯船舶的CEO,但是麻煩也最多。家族的人很歡迎我回家,他們表面上很尊重我的,實際上,家族內部的事我根本插不上手。」
「應該是沒多少興趣吧,我覺得你有點消沉。年輕人,要加油啊。」祝童玩笑般的勸道。
「謝謝。」松井平志很認真的說;「先生是跟能與神靈溝通的奇人,我選擇支持你,是因為爺爺曾告對我說:如果那個姓李的想得到什麼,平志,他會用任何方法,包括以我的生命脅迫;可是,他只要做出承諾,就一定會付出同樣的努力去做到。」
祝童握握松井平志的手,短暫的交流到此結束。
史密斯對漢密爾頓勳爵也有意見,他找個機會走到祝童面前,說:「李先生,我希望我們之間的誤會從現在開始一筆勾銷。」
祝童對松井平志說聲抱歉,轉過身道:「我們之間有誤會嗎?不記得了。史密斯先生是合聯船舶的董事長,我是你們的打工仔,老闆對我們有誤會了,當然是我們伺候不周全。要殺要刮,還不看老闆們的心意?」
史密斯眨著蔚藍的眼珠,深情款款的注視著祝童翻動的嘴唇,好半天才弄明白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連連擺著手說:「NO!NO!NO!我不是老闆,我們都是打工仔,做錯了事情,大家都要死。」
「死也分個先後啊。」祝童學著史密斯,把右手擺的如風吹楊柳;「您如果再活三十年、四十年,終究也是個死。我呢,隨時可能被幹掉。昨天晚上我就到鬼門關轉了一圈。史密斯先生,您一定在某個酒吧裡舒舒服服的喝酒呢。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
「昨天晚上的事,很抱歉,我不知道京都發生了什麼。新聞裡說,您遇到了一場可怕的車禍。」史密斯連忙打馬虎眼;「對於野村老先生的不幸,我很遺憾。」
「史密斯先生,您有一個保鏢,意大利盾牌保羅,還記得嗎?」祝童說完,輕輕瞟一眼門口。
史密斯渾身一哆嗦,也隨著他的看過去。
風吹花影,兩位侍者在門前轉了一圈又隱到暗處,沒有任何人近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這句話在我們中國已經流傳了上千年。史密斯先生,據說您相信上帝。」祝童今天談興頗濃,笑瞇瞇的問。
「是的,沒有信仰的人是孤獨的,我是上帝忠實的奴僕。」史密斯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虔誠的念叨一句「阿門」。
「有您這樣的信徒,上帝他老人家真幸福。」祝童挪揄道;「既然您信仰上帝,也就一定相信人是有靈魂的,對嗎?」
「當然,可是上帝不是什麼老人家;靈魂……李先生,您要說什麼?」史密斯感到後背發涼,知道不能被對方帶著走,希望盡快結束這個話題,轉而談點正事。
「九津是京都最美麗的莊園,這裡所有的櫻花都浸透著野村老先生的心血。斯人已去,徒留花香在人間。我想,他如果也有靈魂的話,最留戀的地方一定是這裡。」
祝童又輕輕瞟一眼門口,史密斯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他勉強把酒杯送到嘴邊,把全部液體都傾盡咽喉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