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面具 第二十一卷、路幾千 十二、雲峰寺(下)
    三月初,福華造船籌備處完成了搬家,在「東海騎士」號上重新開始運行。

    幾乎同時,旭陽集團董事長陳依頤也把辦公室也移到「東海騎士」上。

    外界開始流傳出一些隱含曖昧的猜測,說「神醫李想」和陳依頤小姐之間有非同一般的友誼。這樣說有一定的依據。

    之前,有記者拍到「神醫李想」與陳依頤小姐醉酒的照片,後來,兩人甚至一起到金茂開房,並且整整呆了一夜。

    並且,李想以前的女朋友蘇葉小姐沒有隨他登上「東海騎士」,而是留在金茂大廈福華造船聯絡處。

    有人甚至大膽猜測,「神醫李想」已經結束了前一段感情。

    幾乎已經是福華造船籌備處和聯絡處對外發言人的宋中仞先生,對這些傳言不加評論;他以三天一次的速度,持續對外發佈著福華造船聯絡處與兩家韓國公司合作的進展狀況。

    祝童對外界的傳言同樣沒興趣解釋,他從登上「東海騎士」那天起就沒有下過船。

    Della第一個登上「東海騎士」拜訪「神醫李想」,祝童在寬大的辦公室接待了Della一行。

    這間船艙在「東海騎士」三層,原本是小型會議室。經蕭蕭精心佈置,擺上全套高檔辦公傢俬,已經變成一間頗有氣派的辦公室。船艙正中間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形象的標示出福華造船建成後宏偉景觀。

    與Della一道走進船艙有兩個人,史密斯先生和曾經的無情大師,如今的永吉船務公司副總馬廉宏先生。

    祝童當然要做出很吃驚的表情,Della遞來名片上赫然印著合聯船舶上海辦事處主任的頭銜,無情名片上的頭銜是,合聯船舶上海辦事處副主任。看來,松井平志和史密斯之間的談判已經完成,合聯船舶已經取代了以前的MTK船務公司,成為福華造船的外方合作夥伴。

    「老人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看來,在新世紀,老人的話也不能聽了。沒想到,兩位竟然成買辦了?」

    「有人逼我放棄金菊花,沒辦法,我也要掙錢啊。」Della不無得意的笑著。

    無情的回答很妙,他說:「我發現有太多的困惑,Della女士說功夫在詩外。她邀請我不妨走出去,多體驗世俗的風雨,也許就能頓悟。」

    史密斯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一屁股坐到寬大的沙發上,翹著腿:「親愛的李,我認為你應該抓緊時間。因為你的緣故,福華造船已經拖延的太久了,這不符合大家的利益。」

    「我也這麼想,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今天就能簽約。」祝童等蕭蕭送上茶水,也在史密斯對面坐下,說:「如果你答應我提出的條件的話,有關具體條款的談判可以馬上開始。我們的談判小組已經開始工作了。」

    「那是不可接受的,今後,Della女士將作為我的全權代表,有什麼事,你可以和她談。」史密斯用飽含愛慕的眼神看向Della;「她是位可愛的天使,我完全尊重她的意見。」

    「哈哈哈哈。」祝童大笑起來;「如此的話,我想今天的見面毫無意義。Della,恕我冒昧,您和您的老闆都走錯地方了。您應該到金茂大廈,和福華造船聯絡處吳主任接洽。」

    無情不懂英語,他對三人之間的唇槍舌劍插不上嘴。

    Della惱怒的看一眼祝童,俯身在無情耳邊說了句什麼。

    無情起身遞給祝童另一張名片:「師兄,您不能太固執。有道是得饒人處且饒人,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永吉船務公司副總經理。」祝童念著名片上的字,嘴角掛起嘲弄的微笑;「馬先生,我只認識佛門高僧無情大師,你縱然有一千張名片,在我這裡都是虛幻,沒有絲毫意義。」

    「你……」無情眼裡閃出一絲寒光,不過,他很快控制住自己,低眉無聲的念聲佛;說:「李先生,我必須提醒你,MTK船務公司完全可以尋找別的合作夥伴。」

    「我們也有別的選擇。」祝童看向史密斯;「史密斯先生,你的氣色很不錯啊。現在是春天,完全可以離開中國,到某個美麗的地方享受一次浪漫的假期。Della是上海灘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她既然已經成為您的代理人,完全有能力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你應該賦予她足夠的信心。」

    史密斯近期一直呆在上海,自從上次的教訓過後,他根本不敢離開上海。祝童對他一直半真半假不冷不熱,正因為如此,史密斯甘願做這個城市的囚徒,也不敢再次冒險。

    聽到祝童說他可以離開了,史密斯露出狂喜的表情,問:「李先生,我的病真得好了嗎?」

    「你一直很健康。像牛一樣健壯。」祝童譏諷道;又用漢語對兩位代理人說:「我們已經互相認識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還要工作。Della,我曾經認為你是中國女性最完美的代表,美麗性感而又有自尊,成熟智慧氣質華貴,絲毫沒有輕浮的氣息。馬先生,師兄二字,愧不敢當。佛門歷來講究寬容和因果,一個人如果自甘墮落的話,不必尋找什麼借口。他應該先想清楚因果。」

    Della臉泛桃紅,被祝童先捧後貶弄得心情紊亂,怒道:「你什麼意思?這是純粹的商業行為,不要扯到不相干的事。」

    「既然你這麼認為,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Della,你應該去和吳主任談商業行為。我這裡,不關心什麼商業行為。我只知道,福華造船如果只是普通的商業項目。根本輪不到我坐在這裡。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范老下午要來這裡考察,我能否對他說福華造船是普通的商業項目呢?對不起,我很忙,請便。」

    Della愕然,似乎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馬上她就站起來對史密斯說:「對不起,我認為我們的合作缺乏必要的基礎。從現在開始,我退出。」

    「親愛的Della;」史密斯嚇了一跳,好容易請到一位神通廣大的代理人,沒想到被李主任兩句話給弄沒了;「如果您對……」

    「純粹是個人原因,與利益無關。李主任,請允許我說聲抱歉。」Della臉色很不好看,說完就匆匆走了。

    「您要走了嗎?」陳依頤適時進來,正好送Della離開。

    「二位,我真的很忙。」祝童不無嘲弄的看著史密斯和無情;「我必須重申一遍,福華造船不是兒戲。只要有誠意,談判隨時可以開始,但是,我不會在代理人身上浪費時間。」

    史密斯只好很遺憾的告辭,祝童甚至連送也沒送。

    無情不該這麼早就掀開底牌,在現在的階段,他完全不懂生意場的規則。離開了金佛寺,他就變成個一錢不值的小丑。祝童既然不怕身份被揭穿,當然就不必應酬他了。至少在短期內,無情根本沒資格做祝童的對手。萬家生佛雖然貪婪,以他們的身份和局面,還是要維持表面上信譽。在擂台賽沒有結果之前不可能**福華造船的漩渦。

    他唯一有所顧及的是Della。

    下午,范老果然按照約定登上「東海騎士」號。

    表面的理由是感謝「神醫李想」對他的病的盡心救治。但是,陪同范老一道考察的除了王向幀和向華易,還有兩位相當級別的政府官員,和兩家媒體的記者。

    鄭書榕作為范老的隨行醫生,第一次觀察到師傅的另一個身份。他隨身攜帶的皮箱裡有一隻鋼製酒壺,范老喝下的每一滴酒都需要從這裡得到。

    范老在沙盤前聽取了祝童和陳依頤一起進行的匯報,對福華造船表示出高度關注。殷切希望李主任能把福華造船的事做好,早日生產出大船,為國家建設做出貢獻。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燦爛溫度適宜。

    范老考察過後對福華造船的近期工作相當滿意,表示要在船上多呆些時間,讓王向幀和政府官員及記者先行離開。

    祝童在最高一層的甲板上擺開茶點和棋盤,范老與向華易兩個老頭子要下圍棋。

    陳依頤不懂圍棋,在一旁小心伺候客串服務生。

    向華易要求李主任動手泡茶,說他泡出的茶有滋味。

    祝童笑笑,從新打水添碳,為兩個口味很叼的老人泡製茶水。

    范老的棋藝與向華易水準相似,風格迥異,正是一雙好對手。

    向華易棋風厚重,落子趨於保守,擅長防守反擊。

    范老行棋力量很大,最喜歡無事生非與對方展開局部廝殺。

    兩盤棋下來,雙方一勝一負,都是中盤結束。

    范老撂下棋子,不下了,說:「第一局贏你是僥倖,再下下去是自取其辱。你這人好沒意思,只會守守守,陰險著呢。」

    向華易說:「范老行的是英雄棋,倒退十年,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人老了,保守一點,益壽延年啊。」

    范老從鼻子孔哼出一句,對祝童說:「李主任,我們來一局。」

    祝童謙虛幾句,就坐到向老的位置上,與范老手談。

    這一盤分外好看,祝童也喜歡廝殺纏鬥,范老在局部絲毫佔不到便宜。年紀大了,對棋局變化的感覺遲鈍,計算能力又不如祝童,很快就輸掉一句。

    「過癮過癮,這才是下棋。向老,你這個弟子比你可高明多了。」范老中盤認輸,接著又擺上一局。

    這一次,范老竟然開始學習向華易,穩紮穩打以厚實對抗祝童的挑釁。終於以一子勝出。

    向華易說:「服了吧?范老終究還是靠經驗取勝。」

    「那是,我們老了,除了經驗沒別的優勢。」范老推盤,站起身活動腿腳;「真想到外面走走啊。」

    「如今還真有個熱鬧處,范老不妨去看看。」向老也跟著站起來;「還記得傳素大師嗎?他已經在雲峰寺落腳,要重修雲峰寺九座大殿。」

    「好事啊,傳素漂泊一生,能靜下來精研佛法,好事。雲峰寺九座大殿,我記得只有兩個啊。」

    祝童知道該自己出場了,就把雲峰寺的事說給范老。

    「很不負責人,政府的錢就是人民的錢,不能這樣隨意糟蹋。」范老的眉頭越皺越緊。

    向老知道該適可而止,看著浦江對岸隨口說:「范老,您還記得那裡曾經有一家館子嗎?臨江樓的葫蘆鴨王。」

    「就是就是,葫蘆鴨王,八寶葫蘆鴨。你知道臨江樓遷到哪裡了?」范老眼巴巴看著向華易。

    「臨江樓還在,現在是他兒子小鴨王在經營,已經遷到浦東去了。」

    「他們有外賣吧,打電話讓送來一隻。」范老的口水似乎要奔趟而出,吸溜幾下,說:「最後一次吃八寶葫蘆鴨,有十年了。」

    「您老想用的話,我去訂。」陳依頤就要去,向老叫住她,對范老說:

    「范老,坐。我去年就找去過,可惜,葫蘆鴨王已經過世了。小鴨王做不出以前的八寶葫蘆鴨,以前的味道,再也吃不到了。」

    「為什麼,難道葫蘆鴨王沒把手藝傳給小鴨王?不可能的嗎,老子的手藝不傳給兒子,難道帶到棺材裡去?」范老又想喝酒了,偏偏鄭書榕看看表,搖頭表示不到時間。這直接導致他心情不好。

    「是啊,葫蘆鴨王確實沒把手藝傳給小鴨王。我開始也不相信,後來,小鴨王親口對我說葫蘆鴨王最後留給他的幾句話,我才信了。」祝童和陳依頤對這樣的話題沒什麼興趣,剛才兩人在低聲商量晚上如何招待兩位老人家。

    聽到這裡,祝童忽然感覺到向華易話裡有話,對鄭書榕微微點頭,示意他可以破例給范老喝一杯酒。

    范老和下一杯茅台,心情馬上變得高興了,問道:「說說看,老鴨王為什麼不把手藝傳給兒子?」

    「范老,老鴨王做八寶葫蘆鴨靠的是一壇老湯,據說,這壇老湯比他的歲數還大,是葫蘆鴨王的師傅傳給他的。他在世的時候每天都會用這壇老湯熬製一鍋湯,用來調製葫蘆鴨的口味。所以,老鴨王做出來的八寶葫蘆鴨才與眾不同。可是,他臨終前半月親手打碎了罈子,老湯也就沒有了。」

    「太可惜了,他是不是腦子壞掉了?」范老砸著嘴,不滿的說。

    「小鴨王也覺得可惜,他說,當時心疼的都要掉眼淚了。」向老依舊不疾不徐的說著;「可是,老鴨王說,留著這壇老湯終究是個禍害。小鴨王奇怪:他做的葫蘆鴨與別人沒什麼不同,唯一高明的地方就是湯汁。老鴨王說:這湯也沒什麼特別的,唯一特別是比別家多了一味調料。」

    范老皺起眉頭,終於咂摸出點味道來,小心的問:「是不是大煙?」

    「是罌粟花,老鴨王一生的秘密就是它。」向老結識出謎底,陳依頤驚呼一聲:「怪不得,以前去臨江樓訂鴨子要提前三天下訂。原來都是被它害的。」

    「算不得害人,罌粟花原本就是一味調料,那點含量對人沒什麼影響。老鴨王做得不錯,他是怕害了子孫,從此就斷了自己家的財路。他是個明白人,知道該給後人留下什麼。」向老呵呵一笑。

    范老隨著乾笑兩聲,說:「老向,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也好,我就真有話直說了。」

    向華易拿出幾張紙遞過去,范老取出老花鏡架上,仔細的閱讀上面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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