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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依頤被柳伊蘭請到小樓裡說話,畫船離開湖岸,船艙裡又一次擺開酒席,這次上的都是素菜。
祝童起身斟酒,仰頭先乾一杯,才說:「晚輩的事,勞累諸位前輩大動周折,慚愧啊。這杯酒算我賠罪,以往有得罪之處,請兩位大師多多海涵。這一杯,謝謝區先生的厚愛。」
曲老億凝視祝童片刻,探出一指點在祝童雙眼之間,很快又移到鼻下人中穴。
祝童猛然鼻頭發癢,止不住打個大大的噴嚏。印堂與人中之間阻塞的經脈豁然開朗,一股綠色細流來回往復綿綿不絕。
「可惜了,你本有機會留下活佛。」曲老億收回手指,惋惜道。
逍遙谷的修為實在是太奇怪了。
祝童默默感受片刻,曲老億為他打通的是一條奇脈,以往,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段短短的氣脈間有如此大的玄機。因為這條脈絡的通順,印堂穴與人中之間再無絲毫掛礙,蝶神蓄積在印堂穴內的綠色氣息滲透到他的口腔裡,帶著些苦澀,順著氣管一絲絲向下蔓延。
肺部的病灶已經開始受益,他還能感受到盤旋在丹田與膻中之間的清流活潑了一些;有了這條不是通道的通道,祝童可以用蝶神為自己療傷了。
此刻不是說謝謝的時候,祝童感激的看曲老億一眼,有點不明白;曲老億為什麼說他有機會戰勝索翁達?
「祝大夫客氣了,我們要在上海立足,早晚會與萬家生佛起衝突。這次不過是提前引發而已。」無聊大師最瞭解對手,也喝下一杯酒;瞧著曲老億說:「沒想到啊,曲老闆也是江湖中人。祝大夫有如此助力,萬家生佛早晚要來請罪。」
「如今該合計合計他們會有什麼動作,臉皮已經撕破了,萬家海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曲老億冷著臉喝了一杯,他一向如此。
無處捻著佛珠,沉吟道:「曲老闆已經劃下道,等於發出一份江湖貼。萬家生佛自詡為江南隱士,應該不會驚動場面上人。他們為了找回面子,只怕會花大價錢遍請高人出來撐場面。這一來二去的,沒有一段時間消停不下來。祝大夫,無論怎麼樣,萬家生佛在沒有結果之前不會接觸福華造船。我們大概能拖他們一兩個月,他們有錢,錢能通神。希望萬家生佛多帶來些驚喜啊,江湖道好久沒有這樣的盛會了。阿彌陀佛,可喜可賀。」
雪狂僧幸福的笑著,他最喜歡熱鬧了,一想起可能會面對一些絕世高手,白鬍鬚就瑟瑟亂顫。
祝童恍然大悟,這場鴻門宴原來早有預謀,不只是對自己這個挑戰索翁達的大英雄的回報。
無聊大師在資本市場上早就與萬家生佛結下罅隙,江湖道經過此次整合已經達成初步共識:摒棄爭端合力進取。他們挑選的第一個試刀對手,就是看似威風的萬家生佛。
畫船在人工湖上飄蕩了一小時二十分,大家喝的心滿意足,決定三天後在蘇州霞光寺召集一次江湖道聯合會議,商議應對事宜。鴻門宴也就圓滿結束了。
蕭蕭和彭湖乘陳依頤的車走了,祝童就邀請她坐上楊輝開的寶馬X5.
返回的路上,陳依頤倚著祝童,低聲問:「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我也不很熟。」小騙子腦子裡思緒繁雜;一張紙已薄的透亮,但就是看不清後面是什麼。
曲老億與萬家生佛之間似乎有極深的交情,可是翻起臉來那麼冷酷無情。沒有特別的原因,只憑江湖道這三個字,還不足以讓他開罪如此大的生意夥伴。
其中一定有別的原因,包括柳伊蘭,今天的舉動似乎都顯得莫測高深。
「主任,看來,他們對王先生的前途很不樂觀啊。」陳依頤又說。
祝童把注意力轉回現實世界,從萬家生佛的表現看,他們明顯沒有把寶壓在王向幀身上。誰都知道王向幀對福華造船的重視,萬家生佛敢於在如此敏感的時期暗中與MTK船務公司接觸,就有一定的依仗。只是,他能做的只是治好范老的病,盡量保護范老能健康的活著,別的事都超出他的能力範圍。
汽車駛入市區,陳依頤又問:「你還要去醫院嗎?」
祝童想說是,可是葉兒現在醫院的單身公寓等著呢。
他硬下心,說:「不去了,今天我去金茂酒店。小楊,先送陳小姐回去。」
陳依頤低下頭想著什麼,好久也沒說話。
寶馬X5駛近嘉雪花園門前,鐵門滑開,寶馬開進去。
「主任,陪我說說話好嗎?我怕。」陳依頤拉著祝童的手臂不肯下車。
「怕什麼,百里先生佈置的很周全。」
「可是,他是我哥哥啊。主任,你說,他會不會為了公司,對我……」
正是早春二月時,上海的氣溫並不太冷。
陳依頤雙手抱在胸前,縮著身子,似乎受不得風寒。
祝童看看樓下,三樓,田公子的窗前依舊亮著燈,將一個長長的影子投射到地面;陳依頤就是看到哥哥身影才感到恐懼吧。
祝童移動幾步踩住地面上的影子的頭部,撫著她的纖柔的肩膀說:
「無處大師剛才說了一堆廢話,我贊成其中的一點。錢財乃身外之物。依頤,我們的快樂來自對未來生活的美好預期,而不是對恐懼的預期。」
「可是……我還是害怕。」陳依頤軟弱的靠在祝童肩頭,低低的說:「主任,帶我走,我不要在這裡。」
「走?能走到哪裡去?嘉雪花園是你的家。」祝童勸道。
「我不要在這裡!這裡不是我的家!」陳依頤幾乎癱在祝童懷裡,近乎失控的呼喊著。
祝童怕她也和田公子一樣瘋掉,只好把陳依頤塞進車裡:「依頤,你必須冷靜,在這裡呆著,我上去看看。」
「你別走。」陳依頤緊緊抓住祝童的手,可憐巴巴的哀求道。
「我去看看你哥哥,放心,這裡的人都信得過;阿輝,好好照顧陳小姐。」祝童囑咐楊輝一句,抽出手,走進洋樓。
百里宵早在樓門口站著,等祝童走近了才說:「小姐怎麼了?」
「沒事,田公子還好吧?」
「下午醫生來檢查過,說一切正常。」百里宵擔心說;「明天上午要召開董事會預備會,好多事要陳總出面才行;你不該這個時候刺激她。」
「喔……」祝童停下腳步,看一眼樓下又看一眼寶馬車方向;這個時候確實不能出任何差錯,特別是陳依頤和旭陽集團。
「為田公子看病的還是那個老外?」所謂老外,是陳依頤的依麗思醫院從國外聘請的的精神科專家;田公子的病一直由他負責。
「是啊,還能有誰?你放心,戴維斯先生的底細很清楚,他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你馬上叫人去醫院,把田公子的病歷拿來。」祝童嘴角浮出笑紋,指尖捻著龍星毫看著百里宵;「戴維斯已經替他治療幾個月了,效果似乎不太好啊。我看,應該請幾個專家來會診,田公子需要用點特效藥了。」
百里宵沒接口,靜靜的與祝童對視片刻。
所謂特效藥的意思很明白,祝童要用治療精神疾病鎮定劑和神經干擾劑,使田公子處於一種准白癡狀態。請專家來會診只是個噱頭,祝童出面請的專家,一定會尊重「紅包」的意見。
做這樣的事有點……往輕了說,是不擇手段;重了說,有圖財害命的嫌疑。作為江湖道的一份子,百里宵或祝童這樣做很不合適。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百里宵還在遲疑;「這裡都是我的人,他跑不了,也不可能搗亂。」
「如果陳小姐忽然出什麼意外……比如說,車禍。百里先生,我越來越擔心一個人。」
「你是說,夏……」
祝童重重的點點頭,百里宵臉色一暗。
最近幾個月,特別是綁架事件後,夏護士長就住進嘉雪花園負責照顧田旭洋。百里宵也知道,夏護士長曾經與江小魚有過一段,可是最近沒發現她和外面有什麼聯繫。夏護士長很少外出,大部分時間都在田旭洋的房間裡。
「我們不能不考慮到另一個可能,如果陳依頤出什麼意外,即使田旭洋還是瘋子,旭陽集團的勢必要落到夏女士手裡。我不能冒險,陳依頤的安全保護要加強,田旭洋這邊,也不能太舒服了。」
百里宵嘿嘿笑兩聲,半信半疑卻也表示認同。田旭洋的房間裝有監控設備,由兩位千門弟子二十四小時值班;門外還有專人把守。如果在如此嚴密的防護下田旭洋還能有什麼動作,甚至威脅到陳依頤的安全,多少有點聳人聽聞。
祝童看出百里宵的心裡的勉強,說:「江湖上有不少於十種秘術能在無聲無息間置人於死地,江家至少知道其中的三種。百里先生,你和陳小姐都在明處。如果江小魚那樣的高手鐵了心要除掉你們的話,你的防備措施必然出問題。特別是夏……我在醫院呆過一年,醫生要想殺人的話,辦法只會更多。別忘了,趙永兵是怎麼死的。」
百里宵的表情變得慎重了,趙永兵的死雖然有權威的醫療認定,但他當時是田旭洋的謀士,多少知道點內幕。夏護士長在醫院工作多年,她如果出問題的話,真是一個致命的漏洞。
他斟酌片刻,說:「從明天開始,陳小姐和我都離開嘉雪花園住到旭陽大廈。這裡……我再加派一組人手。哎!我老了,等福華造船簽約後,再不管這裡的麻煩事。」
「不行,旭陽大廈那邊更亂,你和陳小姐應該找個更安全的地方。比如說,船上。」祝童不同意,旭陽大廈來往的人太多,一旦出事的話,連個迴旋的餘地都沒有。
「船上……」百里宵遲疑著;「你是說賭船。」
「那是千門討生活的地方,更不合適了。陳依頤小姐何等身份,怎能住到那種地方?」祝童摸出手機調出個號碼,那是「東海騎士」號遊艇船東的電話;「我在這艘船上開過新聞發佈會,還記得嗎?你最好把它租下來。記得給我留幾個房間,金茂那邊也有點擠,我準備把籌備處的一部分也搬到船上。」
「租下那搜船不便宜啊,費用怎麼算?」百里宵認可了這個方案;在那樣一艘船上,自己和陳依頤的安全能得到最好的保護。特別是祝童也要去,大家在一起把握性就更大了。
「當然是旭陽集團拿大頭,我們經費緊張,稍微意思意思算了。百里先生,你是做大生意的人,不會在糾纏這樣的枝節問題吧。」祝童打著哈哈走上樓梯;「我去看看田公子,很多人在關心他的健康問題。你去和陳小姐商量一下,沒問題的話,讓人馬上去聯繫船東。」
百里宵去看陳依頤,祝童哼著小曲走上三樓。
嘉雪花園已有近百年歷史,雖然經過歷屆主人的多次裝修,但隨處可見老式建築的痕跡。
走廊裡鋪著厚重的地毯,壁燈在米色燈罩裡散出柔和的昏黃。
夏護士長幽靈般從走廊的另一頭飄過來,把小騙子嚇了一跳。
她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