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也沒什麼好辦法,祝童只好岔開話題。
「藍大哥也認為田公子是裝瘋?」
「至少現在,田公子是否裝瘋對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田公子是被你和王向幀逼瘋的。」
「藍大哥需要什麼?」
「我嗎……沒什麼需要,很多人在爭取進入福華造船董事局,雖然這是個好機會,但我不能讓你為難。中國這麼大,有的是機會。我們已經賺了不少,這次機會就讓給別人吧。這兩天很多人在拋出中田船務公司和江都鋼鐵的股票,我對你有信心,正在抄底建倉。祝童,千萬別讓大家失望啊。」
「哦。」祝童很意外,可以說及其意外,難道三品藍石真的會滿足與只在股市上賺一筆?從他安然灑脫的姿態又看不出什麼;祝童只能暫時把藍湛江看成一個高尚的人。
「無聊大師最近也在股市上吃進中田船務公司和江都鋼鐵的股票,他可能對你有誤會,正在找機會出讓旭陽集團的股份。要價還算合理,聽說無聊最近和史密斯先生接觸頻繁,我們之間也正在談。空寂大師前幾天透出消息,想見你一面。對於這種關係,你一定要慎重考慮。金佛寺在各方面的影響力和人脈,他們也許比田旭洋更可怕,如果徹底站在你的對立面,事情會有很大變數。」
「藍大哥安排吧,不過要在下周,這之前,我要召開記者會,發佈福華造船籌備處成立的消息。我想,那時再見面比較合適,彼此的位置不會有很大懸殊。」
「這樣也好,我知會空寂大師,看他的意思。」藍湛江又一次舉杯,算來,這已是他們喝下的第三杯酒了。「你比較精於算計,善於利用對自己有利的局勢。這很好,但是,外部條件只能起輔助作用,心裡要有底。」
祝童愉快的喝下杯中酒,他選擇在記者會後見空寂大師,確是打著借勢上位的主意。在一般層面上,一品金佛與七品祝門的地位很不均衡,祝童這個祝門大夫與金佛寺主持之間的更是差一大截。
「藍大哥,給點建議吧,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這裡亂著呢。」祝童點點自己的腦袋,很誠懇的放低身價,向藍湛江請教。仔細想來,祝童認識的朋友中,只有藍湛江才是真正的金融大亨。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小騙子從來認為知識與經驗與人品沒什麼關係。
「你真的想聽?」藍湛江安然道,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似乎這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這個領域很陌生,我怕出紕漏。」
「我需要一個答案,還記得我們上次的談話嗎?我要知道,那時你知道或被誰被暗示過事情的結果會是你入主福華造船嗎?我要知道真實情況。」
藍湛江坐直身體,剛才的懶散一掃而空,嚴肅的注視著祝童。
「你以為可能嗎?早知道會如此麻煩,我才不會帶井池雪美小姐跑去鳳凰城。」祝童苦笑著,自顧自倒上一杯白酒,又打開桌上的一包花生米;那是侍者剛送來的,小騙子喝白酒需要一點下酒菜。
「抽煙嗎?」祝童掏出個香煙,問。
藍湛江搖頭拒絕,摸出只暗花銀匣,輕輕彈開捏出只細長的手卷雪茄。
祝童慇勤的探過身子,「啪!」一聲按開Zippo火機。
藍湛江不習慣這樣的待遇,也許在他看來,別人替自己點煙是一種冒犯。頭微微後仰:「謝謝,我自己來。」
接著,藍湛江開始細心的修剪雪茄,然後拿起一匣火柴,劃然一枚,把雪茄拿在手裡湊上去以旋轉著點燃,才含在唇邊輕柔的吸用。
祝童這才為自己點燃香煙:「藍先生,我是真心向您請教。」
「首先,你要記住四個字:上善若水。」藍湛江緩緩的吐出口淡藍色煙霧。
「上善若水?」祝童重複一遍,很疑惑。
「是啊,水能帶來財運。你如今是財運亨通,有虎踞雄關之象,並且能決定很多人的財運,所以要謹記此四個字。若水的意思,是平衡。你是在風尖浪口上的弄潮兒,不注意保持平衡,一不小心就會被吞噬。而保持平衡的要津就是此四個字:上善若水。」
藍湛江也不管祝童能明白多少,按照自己的思路展開長篇大論:
「對於上海政商兩界來說,你是個沒有背景沒有歷史的新人,與各方面沒有什麼牽扯和瓜葛。按照你的說法,王向幀應該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你之所以能到這個位置,是多方面妥協與時事演變的結果。簡單的判斷是,王向幀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所謂富貴險中求,沒有前面的冒險,沒有田公子裝瘋,這個位置輪不到你。王向幀還在利用你表明一個立場,承認國企缺乏活力,中國的汽車工業與就是最好的例子。政府對福華造船有很大的期待,也許要在這個項目上做一次實驗。有利的方面是,政府持有的股份不會太多,也不會對具體事務有太多干涉。不利的因素是,政府不會如別的大型項目一樣對福華造船投入巨額資金,只會提供一些政策性支持。我想,這一點也是大家的共識。」
說到這裡,藍湛江放下雪茄,換只酒杯也倒上白酒,喝一口,臉上就湧出些紅暈。
祝童默然,他們似乎都比自己知道的多,這些深層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剛才我說過,外部條件只能起輔助作用,具體事情做還要靠你自己判斷。記得去年中秋我們出海賞月,當時我說錢只是一張政府擔保的有信用的紙。當時肯也在場,有些話就沒有說透。現在你好好想想一個問題:銀行本身並沒有多少錢,可以說,他們手裡的錢大部分來自一個個自然人的存款;但是,銀行為什麼會在社會上具備強勢地位?這個世界上,銀行家們擁有的權利,遠超大多數國家的總統。」
「因為什麼?他們擁有的只是管理金錢的權利。」
「你說對了,管理就是權利。擁有管理金錢的權利,就等於擁有無限權利。世界是物質的,需要用金錢去平衡量化各種物質的價值,而金錢是國家信用的體現。擁有管理金錢的權利,幾乎等同於擁有管理這個世界的權利。」
藍湛江的這番話讓祝童陷入深思,他從未深入的想過這個問題。也許是很少去上課的原因,他在大連的那家民營金融學院裡,也沒學到過類似的知識。
「祝童,你現在擁有的就是管理福華造船的權利,除了幾個大股東,誰能進來誰不能進來,都要看你的臉色。大股東之間的利益糾葛,也要靠你去斡旋、平衡。把他們捏合在一起,是你的任務。具體如何分配利益,就是你的權利。任何一種權利都是雙刃劍,玩的好是雙贏,玩不好就是兩敗俱傷。你最重要的底牌,不是與井池雪美小姐和陳依頤小姐的交情和影響力,那只是你的一點的優勢;王向幀假手向華易對你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誰能想到,旭陽集團竟然會落到陳依頤手裡?祝童,你真的很有女人緣。」
藍湛江輕鬆的調笑,把漸趨凝重的氣氛帶回輕鬆,祝童也喘出口氣。
「我想,旭陽集團和井池財團不會有很大問題,你要注意的是史密斯.沃森伯格與卡姆萊爾.施瓦茨。不瞞你說,MTK船務公司有四位股東,卡姆萊爾,我們還是叫他卡爾好了。卡爾和史密斯擁有絕對控股權。我和松井平志分別持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另外一位股東是你的秘書的蕭小姐曾經的老闆,漢密爾頓勳爵,他持有MTK船務公司百分之十三的股份。是不是很吃驚?」
祝童當然很吃驚,沒想到藍湛江是MTK船務公司的股東,史密斯的利益共同體。最意外的還是松井平志,他竟然也持有MTK船務公司的股份。至於漢密爾頓勳爵,小騙子根本不認識,感覺最淡。
「松井平志手裡的股份不屬於井池財團,而是他個人的投資。這對於雪美小姐來說,大約還是秘密,也許在日本會有一點法律問題,但這裡是上海。」藍湛江搖搖頭,也學祝童捏兩顆花生丟在嘴裡,仔細的咀嚼嚥下才繼續說:
「就從MTK船務公司說起。我和松井平志雖然也是股東,卻沒有資格進入董事會。MTK的董事會只有三個人,史密斯.沃森伯格與卡姆萊爾.施瓦茨,漢密爾頓勳爵。這樣的局面不是我們希望的。董事會擁有最高權利,也就能得到最大的利益。這,就是很多人想要進入福華造船董事會的原因,從某個方面說,進入董事會就等於擁有了參與分配利益的資格。股東,只能等待表面上的利益。MTK船務公司在上月變更了註冊地,現在應經不是澳洲MTK船務公司,而是註冊於鱷魚島的一家自由的公司。奇妙的是,史密斯先生前天約我見面,說有必要重新討論改組MTK船務公司董事會,也就是邀請我們進入董事會。我和松井平志都拒絕了,事到臨頭才拜佛,晚了。」
小騙子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藍湛江隨口說出的東西,對他是如此陌生與不好理解。他知道,現在重要的是傾聽而不是提問。藍湛江有自己的表達節奏,一旦被打斷,就可能造成闡述的缺失。
說來很不好意思,小騙子剛才在他身上動了手腳,以迷幻劑加心理暗示使藍湛江暫時出於亢奮狀態,如今的狀態只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