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在鳳凰城遊蕩的記者們忽然得到消息:
鳳凰仙子將在政府招待所召開新聞發佈會,澄清前一段對她的不實謠言。
半小時後,招待所不大的會議室就擠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記者,長槍短炮架滿各個角落。
鳳凰仙子一身亮麗的苗裝,身披華麗的銀飾,在一位威武的警官陪同下出現在主席台上。
主持人是當地電視台的記者,主席台上還有幾位當地官員陪同。
首先,主持人介紹了朵花在鳳凰的求學經歷,並為鳳凰能飛出朵花這樣的金鳳凰感到驕傲。她宣佈,鳳凰當地政府將邀請鳳凰仙子朵花為旅遊形象大使,對來到鳳凰的所有記者朋友表示歡迎。
但是主持人又嚴正警告,所有損害鳳凰城與鳳凰仙子形象的言論都將承擔法律責任。
記者們被這突然的消息弄得目瞪口呆,他們之中大部分是抱著尋找八卦和緋聞的心態來湊熱鬧,對忽然之間轉變為官方性質的新聞發佈會,準備明顯不足。
接著是政府官員發言,有經驗的記者看出來,準備不足的不只是他們,當地政府也同樣沒有充分的準備。音響師播開始播放的是鳳凰仙子最紅的那首鳳凰雪,接下來就變成另一位出身湘西的女歌星的曲目了。
官員們的發言也很倉促,面對眾多媒體記者,都是短短的幾分鐘,秘書們明顯沒有充分的時間為他們準備講演稿。
鳳凰仙子的發言同樣很簡潔,說此次回到鳳凰是應當地政府邀請,明顯是托詞;專業娛記奇怪,一直不離左右的經紀人和助理都沒出席。
終於等到自由提問時間,鳳凰仙子近期流傳最廣的兩個版本的謠言給予堅決否認,說李醫生是她的普通中醫,是在李醫生來湘西採藥時遇到,所以認識了。
朵花與黃海表現出適當的親密,用身體語言提醒記者們,身邊這個才是她的愛人。但是,對於記者們的關於她和身邊這位警官的關係的探詢,朵花又表現的很曖昧,說黃警官是她的好朋友。
滬上記者終於認出鳳凰仙子身邊的警官是誰了。砸毀鼎燃星空,擊斃毒狼阿西的黃海黃警官,不是誰都敢冒犯的。他手裹繃帶好像受傷了。
記者們感覺最靈敏,看到一貫活躍的滬上媒體集體轉而低調,大約意識到黃警官的身份大有玄機。台下一番竊竊私語內部互相採訪,記者們終於明白了,鳳凰仙子的男朋友是一位大有來歷的警界英雄,並且是那些滬上媒體不敢惹的大英雄。
滬上媒體轉而低調不代表所有記者都心存顧及,中國太大了,來自南方和北方的記者們開足馬力,對鳳凰仙子和黃警官展開深度追擊。一場原本為桃色新聞而來的的採訪,變成對黃警官英雄事跡的和與鳳凰仙子之間感情交集的發佈會。
好在,這也具備足夠吸引眼球的效應,鳳凰仙子的戀人是位嫉惡如仇的警官,好像也能被大部分歌迷接受。
這邊暫且不說,五點十分,祝童一行三人在一座小鎮旁棄船上岸;地圖顯示,有一條通往張家界的縣級公路穿鎮而過。
鎮上很熱鬧,問過賣茶的大媽得知,今天恰逢集市,現在很多人都回去了,上午人更多。
車站在鎮中心,祝童和井池雪美並肩在前面走,野村花海背著藥袋在後面默默跟著。
接近車站,祝童忽然站住把井池雪美護在身後。
野村花海人老經驗足,也迅捷的擋在井池雪美另一側。
路傍插一支青竹竿,竹竿上掛著一條五步蛇皮。
竹竿下端坐一個黑衣老者,手放在腰間竹簍上,嘴裡銜著根褐色竹笛。老者頭上帶著竹笠,也是深褐色,略微前傾遮住了大半個臉;夕陽把半個影子投射到他身前,遮住地上擺著的灰布草藥攤。
野村花海上前兩步被祝童拉住了:「當心毒蛇。」
女孩子都怕蛇,最怕的是毒蛇;井池雪美嚇得躲到祝童身後,緊緊攥住他的衣襟。
「請前輩讓條道。」祝童雙手各扣住五枚三稜針,面對老者開口交涉。
「我老了,走不動了。年輕人請繞一條路。」老者沙啞的嗓子吐出一句,也沒抬頭看。
祝童知道江湖上有一樣獨行客,多以某種祖傳奇術為生,比如現在這個就是一位擺攤的;說是買蛇藥,竹竿上掛著幌子是一種無聲的語言:「此路不通。」
祝童不怕他竹簍裡那幾條毒蛇,怕的是如果不解決操蛇人,前面的路會充滿危險。
老騙子說過要特別注意一位二十多年前的江湖凶人蛇君麻皮,說他有一種引蛇絕技,吹響竹笛就能引來方圓十里內的所有毒蛇;並且驅動這些毒蛇攻擊指定目標。
更可怕的是,蛇君麻皮還能在目標不注意的情況下在他身上留下暗記。那麻煩就大了,即使殺掉麻皮,此後半月內,無論此人走到那裡都隨時可能被毒蛇襲擊。
這位看來就是了。
「不讓嗎?莫怪我硬闖。前輩,我是怕傷了彼此和氣。」祝童與老人對峙著,蝶神忽然在青霧中抖動。
祝童感應到一絲細線正從腳下襲來,帶著著井池雪美快橫移一尺,兩手微張。
兩枚三稜針釘入腳底泥地,五枚三稜針射進竹簍,老者猛然抬頭,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麻臉。
「你傷了蛇王,年輕人,你走不出湘西。」
「是嗎?彼此彼此。都是牛鬼蛇神,何苦自殺殘殺?前輩也不過爾爾。」祝童冷笑著,抬腳踏上藥攤;把灰布上的蛇咬蛇骨蛇皮攪得亂七八糟。
蛇君麻皮再沒動作,直到他們遠去,才從竹笠投出兩道陰冷的目光。
雪後的梵淨山紅雲金頂,天仙橋凌空金刀峽之上,呼嘯的寒風夾雜著散雪從峽下翻捲而上,到天仙橋附近卻奇異的消弭無蹤。
索翁達佇立天仙橋正中默默眺望不遠處的蘑菇巖,神情恍然似乎在思索,又好像陷入深深的回憶中。
祝槐站在天仙橋左側,索翁達的弟子洛迦哥仁立在天仙橋右側,都默不作聲暗自戒備。他們陪索翁達這個時候離開鳳凰城到百里外的梵淨山,是為赴一個不可拒絕的約會。
前天,布天寺傳來消息,貢嘎木活佛帶人已然東來,揚言要正面挑戰索翁達活佛。
中午,一品金佛的空幻大師來到天王廟,替貢嘎木活佛下達正式戰書。
由於這幾天有數萬人湧入鳳凰城,祝門的以前布下的防線已經收縮到最小;祝槐與祝雲都擔心索翁達在如此關鍵的時刻離開鳳凰城會出什麼意外。
但是索翁達不可能拒絕這個約會,他的行止歷來自由,即使做了祝門掌門似乎也沒誰能干涉到他的選擇。看樣子,索翁達對前來挑戰的貢嘎木活佛充滿了期待。
祝門長老、老騙子祝藍對索翁達的態度很淡然,並且還讓祝槐隨他一同到梵淨山,對近幾天遊蕩在鳳凰城的眾多江湖人物似乎不是很擔心;這使索翁達有點意外。老騙子唯一的要求是:把十八位布天寺高手留下,只帶洛迦哥仁與祝槐去赴約。
此刻,縈繞在索翁達腦子裡的正是老騙子這個奇怪的要求。大半年來,索翁達接觸最多的是祝黃與祝槐,老騙子祝藍給他高深莫測的感覺。能教導出祝童那樣的人精的祝門長老,一舉一動都大有深意。
「師父,他們來了。」洛迦哥仁轉身看向峽口,果然上來一群人,六位裘裝大漢護衛者兩個僧人。
當中一人面色枯黃神情鬆懈,似乎被一路疲勞困擾。金佛寺高僧空幻大師還好,很精神的找地方站好。
索翁達微微頷首,朗然道:「江湖之小,小的路人皆屬江湖中人。宇宙之曠達,酣然凝思亦揣測不著其邊際之億萬分之一。活佛敢來圖謀布天寺,想必真有些本事。貢嘎木,莫讓我失望才好。」
貢嘎木在天仙橋右側站定,身後正是紅雲金頂上的袖珍小廟彌勒殿。他摘下斗篷的兜帽,兩眼射出兩道奇光打量著索翁達:「尊者,不是貢嘎木魯莽;尊者要明白,布天寺乃康藏重地,大喇嘛對布天寺一直寄予厚望。雖然尊者未曾去拜會過大喇嘛,但是……。」
「但是什麼?」索翁達謂然一歎:「你的般若七輪只得五輪,沒資格指然布天寺;回去吧。大喇嘛是黃教的大喇嘛,如何能管得了布天寺的事?布天寺從來不承認什麼金邊聖書!那是韃子控制黃教的玩意兒,大喇嘛把它拿出來難道不臉紅?沒有它們布天寺還是布天寺,沒有金邊聖書,布天寺的活佛才有自由之身。有了它們,活佛就是大喇嘛的傀儡,布天寺就不是布天寺了。心中有佛不做凡人的奴才,你明白嗎?」
「尊者。」索翁達最後一句問的是洛迦哥仁;他雖然神情安詳,洛迦哥仁卻嚇得匍匐在地,對著索翁達的靴子不斷親吻著。
「你,可能出招?」這一句,才是問挑戰者。
貢嘎木忽感心海激盪,如此刻的紅雲金頂上的風雪般冰涼徹骨。來之前他已然知道索翁達不好對付,卻沒想到布天寺的活佛竟然高明至此。貢嘎木修煉的確實是般若秘法中頂尖的般若七輪,也確實修煉到第五輪;這個境界已然極高了,所以貢嘎木才敢來挑戰。索翁達只撇了他一眼,貢嘎木已感覺自己似乎被赤裸裸站在對方面前。
但是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雙方都沒有退路,貢嘎木有種奇怪的感覺,索翁達根本就不在意眼前的一切,他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點思緒都被對方洞悉;而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出手。這種感覺令他進退不得矛盾的氣血翻湧,卻已無法回頭。
空幻大師輕咳一聲:「索翁達大師……。」
「空幻,你應該叫我祝飛。」索翁達毫不客氣的打斷空幻的話,一下把他噎得忘了要說什麼。
洛迦哥仁偷偷看貢嘎木一眼,眼中冒著怪異的光芒。
「尊者,你既然與漢人為伍,就沒資格享有布天寺的佛光。」貢嘎木趁索翁達分神的一點空隙,咬破舌尖凝聚心神勉強拋開內心的恐懼;撩開斗篷如一隻烏鴉樣飄起,雙手擎出一隻雞蛋粗的鐵棒,摟頭砸向索翁達。
「風雲轉。」索翁達低吟一聲,右手緩緩迎向鐵棒。
「師尊小心。」洛迦哥仁咬咬牙,身體前撲抱住索翁達雙腿;暗中摸出一把藍汪汪的尖刺扎向索翁達靴底。
他們都已拋開密功,已最淺顯的拳腳功夫發動襲擊。
「師弟小心。」祝槐沒想到活佛的大弟子洛迦哥仁會在如此關鍵時刻反目,提醒索翁達。
空幻大師已經蛇樣掠過天仙橋,手裡的紅木禪杖掃向祝槐右肩。
天仙橋上忽然暴起一股漩渦,紅雲金頂風雲突變。
貢嘎木的鐵棒砸在洛迦哥仁肩頭,洛迦哥仁耳邊響起骨骼碎裂的聲音,卻發現自己手裡的尖刺正紮在天仙橋石欄上。
索翁達竟然憑空消失了。
下一刻,索翁達出現在紅雲金頂上空,手執鳳凰面具如天神般漂浮在半空。
漫天烏雲霍然開朗,紅雲金頂上奇異的露出一片璀璨星海。
洛迦哥仁與貢嘎木呆呆注視著深邃星海,腦子裡也被閃耀的星芒充滿了。
他們最後的意識化作一道絢麗的彩虹,投射進星海燦爛中。
「歸位。」索翁達大喝一聲,正發呆的空幻大師身體一哆嗦,也迷失在綺麗的世界裡。
祝槐抬頭看去,半空中顯出繁雜的異象。
這哪裡是紅雲金頂?簡直是仙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