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面具 第十五卷、風滿樓 六、功過(上)
    宋老躺在病床上,氣色看來還不錯,但是外面儀器顯示他體內有異常波動。

    兩位西醫馬上為他注射緩解針劑,祝童與周聯每人拉住宋老的一隻手,搭上脈搏。

    「我要喝水。」宋老開始出現中風的症狀,雙眼迷離,嘴唇顫抖著要水喝。

    沒人理會他,兩位西醫正在為他補充水分,周聯取出兩枚金針,刺進宋老頸部、肘部穴位輕輕彈震。

    祝童只能感覺到宋老脈象紊亂,時而急促時而虛弱,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下手。

    宋老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人已經陷入昏迷,身體的右側開始出現感知喪失。

    房間裡亂成一團,王向幀立在床前,神情嚴肅,微帶不安。

    也就是在這時,祝童才不得不驅動自己的真氣探進去,感受宋老腦部的血栓堵塞。他只從病歷上接觸過類似的病人,西醫不說了,他根本就是個門外漢;僅從中醫的角度,他也沒有符合專業的辦法延緩病情的發展。

    病房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王覺非帶著海洋醫院的醫生趕來,參加對宋老的搶救。

    祝童不想在裡面礙手礙腳,乾脆躲到會客室外。宋老的生死在小騙子看來與自己沒什麼關係,他根本就沒打算出力。

    「蕭蕭回來了,所以首長才不得不提前出面。」是黃海的聲音,祝童扭頭微笑一下,又把注意力放回宋老身上;此時他是醫生,就是裝也要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

    腦子卻在急速的轉動:蕭蕭回來了?應該是個好消息啊,可是王向幀為什麼如此緊張?被迫提前出面和宋老攤牌。這不是個好借口,至少小騙子不信。

    宋老的病情還在持續惡化,開時大口的嘔吐,大小便失禁、肌肉痙攣,並且排出的尿液呈淡紅色。

    海洋醫院心血管科主任站到祝童身邊,摘下口罩,把一隻裝著尿液的燒杯湊到鼻前。祝童感覺到他顫抖了一下,馬上就帶上口罩。

    「李博士,怎麼了?」祝童低聲問。海洋醫院的科室主任,不是老專家就是博士,這位李博士是王覺非的弟子,說來與祝童算是師兄弟。

    李博士把嘴湊到祝童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他可能被暗算了,尿液裡可能有利尿劑。」

    祝童明白了,事關重大他也不敢多說半句話。利尿劑,特別是強效利尿劑對於腦血栓病人來說是催命符,這是小騙子為了應付差事,近期才惡補的常識。

    但是,宋老處於被嚴格監視狀態,誰能有本事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利尿劑送進宋老的身體?

    值得懷疑的人很多,從藥房到護士再到這套高級病房裡的每個人,都是懷疑的對象。如果宋老就這麼死在病床上,即使那老傢伙是自殺,一場大規模的審查在所難免,自己的身份豈不是要穿幫?

    想到這裡,祝童低聲在李博士耳邊囑咐一句:「師兄,別亂說話。」

    李博士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個病人非同小可,他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就看到李主任已經閃到宋老的床頭,手裡捻著兩枚黑針。

    宋老已接近休克狀態,各項生理指標直線下降,包括周聯在內,醫生們雖然還在緊張的搶救著,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王向幀甚至已經要求手術室準備,幾分鐘內還沒有好轉就要進行開顱手術。

    「我試試,如果五分鐘內救不醒他再手術。」祝童把兩枚黑針刺進宋老太陽穴。

    王覺非認為太冒險,這個階段,每一分鐘都是寶貴的;兩位外來的專家更是感覺荒謬,直言李主任是在浪費時間,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

    「開顱手術後,你們有幾分把握能救活他?即使保住他的性命,有多少幾率讓他開口說話?」王向幀開口了。

    沒有人回答,這裡的專家太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但對於現在這個情形下的開顱手術,沒人敢站出來打保票;血栓的位置實在是太危險。

    「李醫生,你有多少把握?」王向幀又問祝童。

    「七成,我有七成把握救醒他。」祝童咬牙,額頭滲出汗珠。他沒理會別人的廢話,正在耗費精力搶救宋老。

    王向幀點點頭:「給你們五分鐘,王院長去準備手術,預防萬一。」

    周聯也走上來,掏出只紫玉瓶,向宋老嘴裡傾出一些紅色粉末。

    絲絲黑霧被送進龍星毫,祝童捻動龍首,冷芒順經脈從太陽穴進入血栓周圍的穴位,冷冽的真氣讓血液冷卻,膨脹的血栓慢慢恢復常態,血管壁舒張開來,血液在真氣舒緩下,開始流動。

    祝童與周聯對視一眼,最危險的階段過去了。

    但危險依舊存在,短時間的腦部缺血會造成知覺喪失,祝童必須想辦法讓病人清醒。

    一直以來,祝童對龍鳳星毫都有個疑惑:陰陽顛倒。

    按照常理,龍屬於乾,代表陽剛;鳳屬陰,以坤表示。但這對龍鳳針完全相反,祝童的真氣被龍星毫轉為陰冷,被鳳星毫變成溫熱。

    如果相信半翁老人的故事,黑針上的晶石是佛言舍利,那就證明打造龍鳳星毫的前輩高人把晶石鑲反了。只是,祝童從來不相信關於佛祖舍利的神話,也不認為前輩高人會不理解兩枚晶石的特性。

    那麼,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晶石是為了抑制黑針,所謂的龍鳳形態是為了給施針人提示;陽極陰生,陰極陽盛。龍鳳星毫本來就不只為針灸而打造的,它們本是一對有專門心法配合才能使用的兵器。

    以祝童現在的修為,還沒辦法完全發揮龍鳳星毫的真正神通,但宋老如今體溫居高不下,需要迅速降溫,龍星毫剛好能完成這個任務。

    鳳星毫雖然也插在宋老右太陽穴,祝童根本就沒有催動它;此時,他才試探的送一點熾熱的氣流進入宋老腦部,緩緩疏通腦部淤塞的經脈,把一個個穴位串聯起來。

    周聯使用針灸按摩舒緩宋老的心肺功能,兩位中醫師完全無視西醫的診斷,用針灸術整理理病人的內循環。

    五分鐘早過去了,沒誰打擾兩位中醫師,外面的儀器顯示,宋老的各項生理指標正在恢復正常;沒必要再進行危險的開顱手術。

    上下兩個循環銜接起來,宋老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

    祝童和周聯同時停手,相視一笑,對對方的底細有了大概瞭解。周聯也是個高手啊,他修煉的養生功有很高的層次。

    以自身的修為為病人扶正驅邪來不得半點虛假,祝童以為,自己沒有龍鳳星毫的幫助,比起周聯要差那麼一點。

    半小時後,病房裡只剩下五個人;祝童和周聯做在病床兩側,隨時準備搶救宋老。王向幀坐在宋老對面,小於在一旁負責記錄。房間的一角架著攝像機,全程記錄發生在這裡的一切。

    「宋老,您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宋老搖搖頭,紅潤的臉上浮起無奈:「我知道你要什麼,雖然你救了我,但答案依舊讓你失望。向幀,這些年來我為國家付出了那麼多,累出一身病;就是有一些錯誤也是小瑕疵。你應該知道我們這些做具體工作的人有多難,有那麼多關係牽制著你,很多事大家都在做,這是體制的事,你不能這樣對我。」

    「不是我這樣對你,是人民和歷史要求檢驗你。」王向幀微傾頭顱;「你對上海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裡,但那是你在那些位置上應該做的,是國家和人民選擇你是相信你。宋老,你知道竇憲嗎?」

    「竇憲?他是誰?哪個部門的?」宋老疑惑的抬起眼。

    「竇憲已經逝去兩千多年了,他是西漢大將軍,曾為國家立下不世功勞,但是歷史對竇憲的評價極少。《後漢書》上寫道:衛青、霍去病連年征戰,為了驅除匈奴耗費了大半國力,也不過只能暫時抑制住匈奴的南侵。竇憲只憑借數萬鐵騎,聯絡西域各部揮師數千里,於阿爾泰山大破匈奴主力,一戰斬敵近萬;曾經強大無匹的匈奴汗國自此滅亡,徹底解除了延續三百多年的匈奴之禍。但是,就是這麼一位功名卓著的大將軍,為什麼沒有如衛青、霍去病般得到崇高的榮耀和人民的尊重,在歷史上幾乎被人遺忘?」

    「為什麼?竇憲,我沒聽過。向幀……。」

    「宋老,竇憲成就的無疑是不世功績,但這一切都不能抵消他曾經的飛揚跋扈和罪孽,是我們民族悠久的歷史用法律和道德在制約他的功勞。宋老,你曾經是我很敬重的前輩,剛才您已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很多事應該別有感觸。我這裡有本書,你有兩天的時間,可以靜下心讀讀。以人為鏡,以史為鏡,我們才能認清自己,知道該給後人留下什麼。」

    王向幀遞給宋老一本書,微黃的封面,豎行排版;是本海外來的出版物。

    「等等。」宋老看到王向幀要起身,欠身做起;「書我會看,向幀,我這輩子很少相信別人,但我相信你。」

    祝童看到,王向幀與宋老對視著,兩個人都沒說話。

    兩分鐘過去了,王向幀才開口道:「我會善待宋中仞,他的問題可說介於法律與道德之間,可輕可重。宋老,你的兒子沒有野心,喜歡享樂,應該說是福非禍。好在他還年輕,人也機靈,等事情有個結果,我會安排他上學,吃幾年苦,向老會關照他。但是那些錢必須追回,那是國家和人民的財富。這樣的安排還滿意嗎?」

    宋老把身子放回靠墊,點點頭:「我想見他一面。」

    「可以,但要在合適的時候。」

    王向幀走了,祝童似懂非懂。深奧啊,這些人談條件的方式太含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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