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日,松井平志低調抵達上海。
田公子通知祝童去接機,小騙子的借口有工作推掉了。當時,他正與王覺非一起陪衛生局甘局長吃飯。
戴毛子的調查陷入停頓,史密斯身邊接連出現幾樁怪事,先是在餐廳吃飯時被偷,昂貴的西裝被刀片劃出多個口子;然後是接到恐嚇信。蕭蕭的皮包,更是多次被襲擊。
史密斯好像嗅到什麼味道,幾天前忽然帶著蕭蕭飛去北京。戴毛子親自跟過去,卻發現史密斯只是和蕭蕭到處遊覽,從故宮到八達嶺長城,一副瞻仰古老的中國文明的悠閒姿態。
昨天上午,史密斯攜蕭蕭從北京國際機場出境。讓祝童哭笑不得,戴毛子不可能跟著史密斯去法國,天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到什麼地方去遊蕩。蕭蕭這丫頭算是抱住大樹了,千萬別被史密斯給賣掉。
「李醫生,最近有什麼消息嗎?」
「甘局長指的是……。」祝童正在替蕭蕭擔心,對甘局長的問話感覺很突兀。剛才,王覺非一直在匯報工作,小騙子有點走神。
「聽說霞鑫園那邊多了不少人,黃處長在那裡負責保衛工作,李主任近期聽到什麼?」
霞鑫園,是王向幀所在的小區;祝童只知道他去北京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不對,一周前他應該在上海了,黃海到南京警官培訓基地挑人……。
祝童快速歸納著腦子裡的信息,猛然醒悟,王向幀要有所動作,上海官場要亂了。選擇黃海不是偶然,朵花的因素是一方面,重要是黃海與上海各方面的聯繫不深。
黃海砸掉鼎燃星空樹立起個嫉惡如仇的正派形象,在緝毒處做的也很有成績,帶隊擊斃毒狼並將獲大批毒品;大家都認為黃海很好的前途,所以田公子才把妹妹介紹給他,王向幀要借用他的軍方背景和英雄形象。
「我只是個醫生,哪裡能知道那些事。」祝童看王覺非也眼巴巴看著他,嘿嘿一笑;「兩位領導怎麼了?上海的房價這麼高,總要有人給大家個交代吧?咱們做醫生的,只關心病人就行了。我現在只關心股市,掙錢難啊。」
甘局長釋然一笑,似乎得到了一顆安心丸,王覺非也跟著長出一口氣。
「李醫生也炒股?現在手裡有什麼股票?」甘局長舉起酒杯和祝童碰一下,隨口問道。
「唉,兩隻停盤的垃圾股,甘局長有什麼消息?有錢大家賺嗎?」
「停盤,垃圾股。」甘局長目光定在祝童臉上;「是不是中田船務和江都鋼鐵?」
「甘局長厲害,你怎麼知道的?」祝童心裡大訝,甘局長明顯是知道消息的人。
「李主任太謙虛了,我們知道消息也晚了,根本來不及買。李主任,今後大家多交流,再有這樣的消息提前說一聲,拜託了。王院長,李主任不簡單,我們要發財,還要李主任多多指點。」甘局長臉泛紅光,又敬祝童一杯。
「不像話,李主任,我對你不錯吧,有這樣的消息也不說一聲。罰酒罰酒!」王覺非也是一副懊惱的樣子。
祝童苦笑著喝下一大杯酒,知道自己莽撞了,說什麼不好,偏偏說起股票。現在大家都知道,一個超大型合資造船城將要在上海出現,中田船務和江都鋼鐵這兩隻垃圾股已經變成金鳳凰。
「我也是偶然聽朋友提了一句,漫江花雨開業那天,田公子想拉我到陳小姐那裡去幫忙。……。」於是,小騙子只好敷衍幾句;他可負擔不起提供消息的任務。
甘局長和王覺非角色轉換的很快,聽說年輕有為的李主任拒絕了離開海洋醫院,都大力稱讚他目光遠大;說,李主任在海洋醫院一定會有更大的舞台,不必去看資本家的臉色。
接下來說起浦東陳依頤的醫院,甘局長就關心起海洋醫院一下子走那麼多主任醫生,會不會出亂子?
王覺非保證,影響肯定有,但絕不會出問題;他已經有了準備。在醫學界,王覺非和海洋醫院還是很有些影響力的,有大批的主任級別的各科專家想要到海洋醫院工作。不過,王覺非也說了,這次不準備引進太多的主任,海洋醫院和醫學院有充足的人才儲備,國內的經濟這幾年不錯,前幾年派出的留學博士回來了不少,這次正好能給年輕人個機會。
甘局長露出放心的微笑,順便介紹一個副教授,說是自己的老同學,以前在寧波某醫院,很想到上海來發展。王覺非表示歡迎,許給一個副主任的位置。
接下來,王覺非趁熱打鐵,以李主任購房受騙為話題,提出一個構想:由海洋醫院出面集資,與醫院附近的一家倒閉多年的街道工廠聯合興建住宅樓;一來解決引進人才和年輕醫生的安置問題,二來那些下崗工人也能得到住房或實惠。
甘局長問祝童怎麼看,小騙子知道沒那麼簡單。王覺非不是異想天開,就是與甘局長已經達成某些默契,也許這本來就是甘局長的意思。搞開發是最能賺錢的了,前任教委吳主任就是以這個名義撈錢的。
「我不懂,上海太複雜,要不然也不會上當了。」祝童做出苦惱的樣子。
「王院長既然有這個想法,先打個報告上來;集資建房是個好主意,現在的房價太高,年輕人受不了,我們這些干了半輩子的人也受不了。以前的政策對集資建房有很多限制,現在有鬆動的跡象,我們可以先把報告遞上過去,看看上面是什麼反應。如果連醫生也買不起住房,這個社會一定有問題。如果可行的話,衛生局可以考慮牽頭開發個小區。類似的情況每個醫院都存在,小區內的俱樂部或會所可以讓醫生們有交流的機會,方便業務提高。」
甘局長說罷,擺擺手,飯局進入尾聲;小騙子也看清楚了,這件事就是甘局長在背後操作,王覺非不過是他的一把槍。
祝童坐王覺非的奧迪A6回到海洋醫院,沒有去辦公室直接回自己的宿舍調養。
下車時王覺非叫住他,問他對剛才的事有什麼看法。
祝童想了想,笑著說:「院長,我只是個主任,暫時不想陞官,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是了。如果真是為解決醫生的住房,這還真是件好事啊。」
懂不懂的,看王覺非自己的怎麼想,祝童沒看出他有離開醫院從政的苗頭,錢應該也撈夠了;那個甘局長不是個省油的燈,王覺非如果想不明白或還想撈錢,只能看他運氣好不好了;小騙子是不會參與這樣的事的。今天的飯局很有點試探的意思,這件事如果真有做成的希望,甘局長有拉他入伙的可能。要不然,也不會在他面前說起這個話題。
中午沒應酬松井平志,晚上再不去就有點不好了。
七點,祝童準時來到嘉雪花園,百里宵在門前接住他,領進洋房二樓會客廳。
會客室內沒有什麼傢俱,看得出剛被騰空,中間擺著張斯諾克檯球案大小的沙盤,松井平志和池田一雄在田公子陪伴下俯身審視沙盤上的建築模型;他們身邊是一群掛著胸牌的專業技術人員。幾位老闆模樣的人在另一邊低聲交流,應該是雙方的經理們。
雖然剛從曰本回來,祝童還是不習慣松井平志的客套,兩人不算很熟,也不算陌生人,這樣的關係最難處;祝童不想拉近彼此的關係,松井平志好像也沒那個意思。池田一雄與一個叫港村的年輕人站在松井平志身後,笑著對祝童點點頭。
於是,禮節過後,祝童隨松井平志一道欣賞田公子的傑作。
沙盤上應該是中田船務的老廠區,佔地已經不小了,包括一個有幾個船塢的中型港灣。沙盤的上部嵌著是中、日兩種文字雕刻出的福華造船的銘牌。
松井平志對工作的是很認真的,似乎也沒想在祝童面前隱瞞什麼;他手裡拿著一份圖紙,由一個中年工程師出面,試圖說服田公子參照京都那家造船廠的規模、整體佈局,重新規劃整個福華造船的廠區。
田公子這邊不同意,出面的是位老頭子,說如果那樣做,預算至少要增加三成;他們目前沒有能力籌集那麼多資金。田公子的意思是,把福華造船整體項目分為三期工程,第一期先把利用現有的條件,使福華造船具備製造油輪或豪華遊艇的能力。只要出了產品,福華造船就能邊生產邊建設。
爭論很激烈,田公子和松井平志都沒開口,祝童在一旁看熱鬧。他是個真正的外行,一點也看不出真正的關鍵在那裡。從田公子和松井平志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麼。
「他們這麼爭是什麼意思?」祝童低聲問百里宵。
「曰本人認為,那樣會影響整個造船廠的功能,是拔苗助長的短時行為。他們說以前的福井造船經過嚴謹的規劃,既然是整體搬遷,這裡的一切都要拆除,重新修建所有的建築,包括船塢。」
「廢話,我又不是聾子。」祝童笑罵一句,他們現在距離田公子有十多米,那邊的爭論正激烈,不必擔心被聽到。
「根本的意思還是為錢,田公子想先開工造船,那樣他在資本運作時就能有優勢,或申請增發股票,或申請專項貸款,或引進戰略合作者。曰本人知道他現在的處境,提出這個議題是想在福華造船裡多佔有一點股份。每一點讓步都代表著上億人民幣,沒炒翻天就算不錯的了。」
怪不得手下人吵得那麼熱鬧,田公子和松井平志都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在一旁談笑甚歡。原來吵架也有如此大的學問,小騙子饒有興趣的觀察著,這些討價還價的手段他只聽說過,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