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答什麼好呢?說認識無聊和尚,明顯不合適;大家都知道李想是來自北京的中醫師,不可能與混跡江湖的無聊大師有什麼交集。
說不認識,祝童不知道無聊是如何回答同樣的問題的,看樣子,田公子一定婉轉的問過無聊和尚。
「我怎麼會認識那樣的世外高人?田公子為什麼會如此問?」小騙子決定裝糊塗。
一品金佛的無情和尚曾協助江小魚偷襲過嘉雪花園,無聊也曾在失敗後出面與自己談判,他不可能認為傻到認為自己是田旭洋的朋友。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這個問題。人生實在奇妙,有很多意外,也有很多驚喜。」田公子收回審視的目光,放下酒杯擺弄起煙斗。
濃重的煙霧從他口中散出,祝童忙摸出一粒止咳丸塞進嘴裡,以酒送下。
「是啊,田公子,那幅字是您的手筆?」
「依頤說過,李先生的書法是很厲害的,我這點東西是父親從小逼出來的,見笑了。」田旭洋放下煙斗,不在意的笑笑;祝童看出一絲遲疑,田公子似乎想收起這幅字。
真是因為不想被行家品評?只怕是另有原因吧,小騙子想像著自己到來前的場景。
田旭洋坐在圓椅上翻看那本英文原版……是《基業長青》,聽著老唱片,時不時抬頭望一眼自己書寫的條幅,他在想什麼呢?好像每過一兩年國內就會出現一本類似的書,這一本祝童在王覺非案上看到過,據說是高級資本家的必讀品。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田公子是緬懷過去,還是感慨人生的短暫?
「我出生在歲尾,魔蠍座,大家都認為魔蠍座的人自我為是權力慾極強,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性格。母親從小就不允許我做官,從小學到大學,我連個組長都沒幹過。懷齊比我小半歲,是六月生人的雙子座;據說是聰明但沒有恆心和毅力的人。但是,懷齊一直是我的班長,小學到大學,他聰明、專一也很能吃苦。十五年前,那時我還住在樓上,也是這個位置。」
田公子徐徐說著,把一段隱秘的往事展露在祝童面前。
無聊大師出身上海底層的石庫門,就住在嘉雪花園旁邊的巷子裡。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無聊與田旭洋交上朋友,時間長了兩個人就如一對親兄弟。
也許是出於自尊,無聊和尚一直沒有進入過嘉雪花園。高中的最後一年,無聊的父母在一起渡船打架事故中成為無辜的受害者,雙雙落江身亡。
田旭洋說服父母接納無家可歸的無聊進入嘉雪花園,後來兩人考入同一所大學,畢業後田旭洋繼續讀碩士,無聊卻開始進入上海股市。
田公子說得很含糊,但足夠讓祝童對當時的大致有個清晰的瞭解。無聊是在田旭洋的兄弟、同學,更是個好助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與田公子在背後支持,也可以說是個招牌。
做股市殺手需要大筆資金,需要靈敏的信息,更需要強有力的*山,這些田公子都具備,無聊有一顆聰明絕頂的頭腦。不過幾年時間,無聊就在股市上掀起一波波大浪,被稱為隱形轟炸機,為自己,更為田公子帶來滾滾財富。
天有不測風雲,也許是無聊在股市上折騰的太得意了,竟玩起小魚吃大魚的資本運作遊戲,終於引起有關方面的關注。
有一天,田公子被父親從學校叫回來,那時他正在攻讀博士學位。也就是那一天無聊出事了,他被突然從大戶室帶走,從此就再也沒回來。
「後來我被父親送到國外留學,聽說他出來的消息就趕回來,卻聽說他在四川投江了。李主任,我田旭洋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個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以前他對我還有些誤會,昨天晚上懷齊又來到嘉雪花園,把一切都說開還是好兄弟。他說:我們當年都太年輕了,好在現在還不晚,正是能做一番事業的時候。」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田公子說完,靜一會兒,祝童微笑著問。
「看到你,我就彷彿看到十五年的方懷齊,同樣的絕頂聰明,同樣的野心勃勃。李先生,你比十五年的方懷齊還要厲害,你不只有聰明,白先生說你是機智,我認為你是位胸有百萬兵的智者。李先生,我馬上要和井池財團合作,在上海建立一座造船城。未來將是海洋的時代,福井造船有中國強勁的需求做後盾,一定會有遠大前程。田某知道先生不缺錢,但是只能以福井造船一成股份相贈,請李想先生幫我……。」
「慢!」祝童不能讓田旭洋把話說完,那樣就太被動了;「田公子,我沒什麼野心,來上海也不是為發財。如果田公子看得起我,一起喝茶聊天還是可以的。如果您有什麼病可以到醫院找我,再多的忙我幫不上,也沒什麼興趣。」
「先生還是嫌我的誠意不夠啊。不過沒什麼,武侯三請才出山,田某有足夠的耐心。」
「我不是諸葛亮,田公子也不是皇叔。」
小騙子抬頭看著條幅,忽然想到一段歷史,心裡明鏡似的。
「田公子是達人,這兩句詩讓我想起它的作者劉希夷,進而想到一個有趣的故事。」
「李先生真是博學多才,那是個什麼故事?」
祝童不認為田旭洋不知道,但對方裝糊塗,自己只能表演一番。
「這首詩還要從另一個人說起,就是盛唐時代有名的馬屁精,寫下媚上絕句『願陪丹鳳輦,率舞白雲衢』的宋之問。宋之問的外甥,即寫出這首千古名詩《白頭吟》的大才子劉希夷。據說,宋之問是這首詩的第一個讀者,即被外甥的才情折服,歎為絕才。當知道知劉希夷還沒把這首詩外傳後,就懇求他《白頭吟》把讓給自己充門面。但是,劉希夷礙於面子答應後馬上就反悔了,宋之問惱羞成怒,竟把外甥生生活埋在花園裡。這就是著名的奪詩命案。」
祝童說罷,舉杯大飲一口:「但看古來歌舞地,唯有黃昏鳥雀悲。我是閒散慣了的人,對名利那樣的東西沒什麼興趣,不想為了這些虛幻的東西付出代價。」
條幅上的詩已經顯示出一點跡象;田旭洋害怕福井造船這艘大船一旦啟動,就如一隻巨大的蛋糕,一定會引來眾多的掠食者。之所以如此著急邀請自己加入,大約是為了無聊和尚。
當無聊還是方懷齊時,是田公子手裡的一顆棋子也是替罪羊,後來逼死方懷齊的不是田旭洋就是田旭洋的父親,所謂出國留學根本就是避難。不過田公子也說了一些實話,無聊掙下的巨額資產確實是如今旭洋系的基礎。
命運無常,田旭洋想不到方懷齊不僅沒死,還變成富貴和尚無聊大師;事實上他早該有所警覺,金蓮花基金在股市上攪起的風雨,與當初方懷齊的狠辣手段何其相似?
如果無聊一年前出現,田公子根本不會在意,無奈他現在沒力量拒絕無聊提出的合作建議,心裡又懼怕無聊報復。
福華造船實在是太巨大了,需要的資金量要上百億,不是某個人某個公司能承受的起的。為了盡量控制局勢,田旭洋想玩驅狼飼虎的把戲讓神秘的李想與無聊鬥個你死我活,他才能不亦樂呼得到最多的利益。在田公子想來,李想到上海一定有所圖謀,背後不是某個北方財團就是某個大人物。要不然,僅憑一個醫生如何能影響到井池財團做出如此大的決定?
這只是小騙子對田公子的猜測,自認為雖然不會十分準確,相差也不會太遠。
田公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所謂李想的深厚背景根本就是虛假的;他面對的是個江湖騙子。只是,這個騙子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背後究竟是什麼。
祝童知道無聊和尚的底細,也知道金蓮基金的來頭,根本不可能主動跳進這個陷阱中去。
「田公子,我可以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也許你們會有共同語言。」祝童想起藍湛江,決定學習田旭洋,讓這兩個人鬥上一斗;好像,藍湛江也很想參與田公子的造船城計劃。
想到這裡小騙子滿心期待,哈哈,如果藍湛江、田旭洋、無聊他們三個纏鬥在一起,會是一副多麼波瀾壯闊的景象啊!都是有錢人,一定很有趣。
「噢?李先生的這位朋友是誰?田某認識嗎?」田旭洋果然張開魚口,試探著小騙子投出的魚餌。
「藍湛江,田公子應該聽說過。」
「新加坡龍邦國際的藍湛江?你和他是……?」田旭洋好像不太吃驚,祝童想到那個弄出善素行基金會的傳素大師,那個田旭洋為趙永兵請來的索命鬼。嘿嘿一笑:「見過幾面,不算太熟;不過他說起過有什麼生意幫他介紹一下。」
田旭洋深思片刻才緩緩的回答:「李先生最好先問問藍湛江先生有沒有興趣,這件事不急。」
還說不急,你怕是急得要上牆了吧?小騙子本想再耍一把,想到田旭洋的身份和深沉的謀略,終究不敢冒險;「這樣也好,我回頭打電話給藍老闆,如果他有興趣的話再約時間。」
「你可以把我電話給藍湛江先生。」田旭洋還是露出一點馬腳,小騙子笑著應承,順便告辭了。
田旭洋把他送到大門前,讓自己的司機開車送李主任回海洋醫院,祝童的雷諾車還在停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