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陽光灑滿索翁達雙肩,他立在大殿正中豪邁威武,就如一尊護法天神。只是這個天神護的是祝門的法,非佛門之法。
CK表的指針剛指向八點,祝童奇怪,索翁達是如何趕到的呢?
仁傑薩尊與曲桑卓姆站起來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神中的驚悸。這個人出現如此突兀,以至於他們都沒有感覺他是從什麼地方進入大殿的。
羽玄真人還不知道索翁達活佛已經是祝童的弟子,第一眼沒認出這個穿便服的漢子正是江湖頂尖高手索翁達活佛。看到他手捏的摩羅獄印,才認出這個口氣極大的祝門弟子,乃是在梵淨山蘑菇巖上照過一面的索翁達活佛;不禁心裡發虛,退到凡星身後。
「祝飛,我對你說的話難道你都忘記了?」祝童喝一聲,索翁達回頭看一眼年輕的師父,臉上泛出微笑;「師父,他們是……」
「你現在是祝門弟子,不是布天寺活佛,懂了嗎?」祝童依舊嚴厲的堅持,索翁達點點頭:「知道了。」
摩羅獄印收起,索翁達一步跨到仁傑薩尊面前,雙掌分為左右,攜帶厚重樸實的勁氣擊向兩位活佛。
祝槐和祝雲都驚異的看著索翁達,對小師弟的見識、眼光再佩服一層。
索翁達一上來,要與兩位活佛比拚的是玄功,祝童要求索翁達與他們拼本身修為。
只因他知道,兩位藏南活佛無論如何高明,無論是否雙修,無論有沒有雙擊之術;比拚真實功夫,他們加在一起也不會是索翁達的對手。玄功那樣的東西太虛無,精神層次的比拚變數也多,祝童是怕出意外。在南華山,以他淺薄的修為也曾有機會戰勝活佛。
只見,大殿裡掌印翻飛,索翁達左手虛畫一個「氣」字,右手也虛畫一個「氣」字;如兩股漩渦激盪翻捲向兩個對手,兩位活佛不敢硬接雙雙退避。
但是,祝門的術字由江湖第一高手使出來真真玄妙無比;索翁達把「氣」字的最後一筆劃出,兩位活佛已經被他圈進去了。
連羽玄真人與汽笛都被這場爭鬥驚住了,索翁達來來回回只用一個「氣」字,使得變化多端勁力縱橫;每一個筆劃都連綿不斷。他們以為,這才是祝門的真功夫。不禁想:如果自己是兩位活佛,該如何應對?
雪狂僧與空幻更是大為驚奇,索翁達的功夫他們見識過,此時索翁達用的「氣」字沒有以往的霸道剛猛,有的是濃濃的書卷氣;這個奇怪的感覺,兩位活佛感受最深。
一向以來,佛門的功夫講求精神修煉,每個修煉者都有自己冥想的世界,那是他們的基礎。索翁達的「氣」字瞬間衝破了他們謹守嚴防的世界,玄之又玄的精神世界消弭,把這場活佛間的爭鬥變成最低級的拳腳比拚。
連祝槐和祝雲都看的大為驚訝,特別是祝雲,最近他沒少向師叔祝黃請教。卻沒想到這個「氣」字在索翁達使來,竟能達到如此光輝奪目境界。
結果不問可知,布天寺在康藏地區,索翁達以往修煉的幻身七印本來就融合有漢地江湖上的橫練法門;兩位來自藏南的活佛年紀尚輕,如何能抵擋索翁達的祝門術字?不過十幾招過去,索翁達已牢牢把握住局面。
祝童出面了,他不想太過威風,祝門也不需要太多威風。
「祝飛,且住手,來的都是客人;咱們祝門一向守禮,尊重每位江湖上的朋友。只要別人不對咱們起歪心,還是友誼第一的好。」
索翁達「諾」一聲,跳出圈外,整頓衣衫立在祝童身邊。
「祝飛,見過兩位師伯;這位是大師伯祝槐,這位是二師伯祝雲。兩位師兄,小徒祝飛,今後多多照顧。」祝童不理會滿大殿驚異的目光,拉著索翁達介紹給兩位師兄。
祝槐接受索翁達的拜見禮,還恭謹的還禮,祝雲臉上的笑容花一樣燦爛;祝門有如此高手,今後誰還敢找他逍雲莊主的麻煩?
兩位活佛尷尬的站在殿中,祝童介紹完,帶著索翁達走過去;慇勤的勸他們到上席坐下。以祝童的眼光,早看出兩位活佛是被騙來當槍使的,小騙子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煩,順水推舟做好人太簡單了,那是祝門的基本功。
弘法寺大殿內的酒席,早只剩下殘羹冷炙,但是上席還是上席;祝山過來撤下酒菜擺上茶水,在這一桌就坐的人也換了。
索翁達與來自藏地的兩位活佛是有座位的,羽玄真人算一個,汽笛資格夠老,也坐在了上席;空幻大師與雪狂僧就沒那麼幸運,被祝槐客氣的請到次席。
江小魚笑著對祝雲說:「祝掌門是在公然落金佛面子啊。」
「江公子怎麼能這麼想?上席坐的都是一派掌門,為的是迎接遠來的客人。江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事了,不能失卻禮數。」江小魚的聲音頗大,有挑撥的意思,祝雲的聲音也不小,這番解釋至少在表面上是合理的。
誰敢說索翁達沒資格坐上席?
羽玄真人仔細的打量著索翁達,輕撫腮下鬍鬚:「祝……師兄,祝門有了你,真是門楣神氣。小道相信,在祝掌門手裡,祝門一定能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索翁達不置可否微笑道:「祝飛這幾天才想明白,以往的作為失於公允。修行修行,修的是自己的身心,本是自私的事情;誰能真的度的了他人?竹道士想的比我明白,所以他才能先走一步。」
竹道士飛昇時索翁達在場,當然對所謂的羽玄真人不太在意,這兩句話雖然是檢討自己,暗含的意思只有羽玄真人與祝童明白。
無論佛教或者道教,宣講的佛法教義有積極的一面,更多的卻是故弄玄虛。特別是佛法修行者,自身觀想的世界果然十分美好,但是那都是極度虛幻的東西,達到所謂自我的精神世界與外在物質世界平衡境界的修行者,與竹道士一樣,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也帶不走任何信徒。
索翁達正是想明白了這些,才脫下袈裟投身祝門,想另闢蹊徑尋找解脫的辦法。
仁傑薩尊心地淳樸,好奇的問道:「小僧請教這位前修,您這個……」他在眼前虛畫一個「氣」字,才接著道:「到底是什麼?」
說到底,兩位來自藏地的活佛還不知道擊敗他們的,一威名遠揚的索翁達活佛。
「是啊,我看您的功夫裡,有我們密修的功夫;您也修煉過密術?」女活佛曲桑卓姆瞪著圓圓的大眼睛,凝視索翁達。
索翁達手捏摩羅獄印,喝一聲:「唵、嘛、呢、叭、咪、哞!」
渾厚的六字真言聲震大殿,索翁達手印變換,從雪坑轉到火海轉,最後到靈轉,都是一閃而收。
「這個字,是真言,也不是真言,是手印也不是手印。明白了?」
「明白了。」女活佛曲桑卓姆首先起身,整衣下拜;仁傑薩尊閉目想了片刻,才低唸一聲:「真言六轉,請問活佛,最後一轉是什麼?」
雖然只是瞬間,但是索翁達已經開放了自己的世界,引領著他們從摩羅獄印內感受到神奇的境界;也瞭然於胸,眼前坐著的這個,是位比他們高明的活佛。
對於剛才的較量,曲桑卓姆還有些不服氣。她與仁傑薩尊修煉有神妙的合擊術,還以為真正發揮出來不見得會落在下風。此刻才知道,人家也沒拿出真正的功夫。
「我就是要尋找那最後的一轉,才脫下袈裟。」索翁達散去摩羅獄印;「佛講慈悲,其實大有深意;對人慈悲與對己慈悲,乃至對萬物慈悲,其中莫有分別,也大有
分別。己身不淨,如何淨得他人?自渡無舟,以何去度眾生?佛祖謙遜仁慈與世無爭,只因他知道修行修行,說到底修行的是自身。信徒供奉是對修行者的恩賜,修
行者不是老師,沒資格坐享信徒的供奉,更不能高高在上故作神聖姿態。真正能度化眾生的不是修行者也不是佛祖,是修道人內心的感恩。明白了這一點,才能求得
內心的安祥,也才有希望踏出那最後的一步。」
「謝前輩指點。」仁傑薩尊這才一恭到地,站起身來,整個人更加從容,面對祝童道:「祝掌門,我能看看您那對神針嗎?」
祝童無可拒絕,仁傑薩尊淳樸真誠,清澈的眼睛裡包含希冀。
龍鳳星毫安靜的躺在仁傑薩尊手裡,他專注著這對黑針,凝視著針上的雙珠,眼睛裡慢慢溢出兩滴晶瑩的淚珠。合什對天三拜:「謝祝掌門仁慈,我們以前太癡了,此次出來是貪心太甚。告辭,回去後,當面壁三年。仁傑薩尊闖不過這道關,永不見天日。」
說罷,仁傑薩尊將龍鳳星毫還給祝童,邁步離開大殿;門外跪伏的弟子忙上前去迎接,隨著活佛離開。
「一路走好。」索翁達讚許的送年輕的活佛離開,只有他知道,龍鳳星毫的刺激和誘惑有多麼巨大;仁傑薩尊能當機立斷轉身即走,未來的修為不可限量。
女活佛曲桑卓姆沒有跟著離開,她遲疑的面對索翁達:「活佛,我能隨在您的身邊嗎?」
「不能。」索翁達面無表情的指著西方;「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我如今是祝門弟子,沒資格收徒弟;師父不允許。雪域高原有純淨的藍天白雲,何苦到這紛擾亂世中打轉?」
「前輩不也在入世修行?」曲桑卓姆不理會索翁達的勸言,轉向祝童:「祝掌門,請問,誰是前輩的師尊?」
「我就是。」祝童點著自己的鼻子,笑嘻嘻的道:「祝飛是我的大弟子。」
「您?」曲桑卓姆上下打量一番祝童,笑道:「您比前輩厲害嗎?」
「你看呢?」祝童挺挺胸。
曲桑卓姆的玄功是三個活佛裡最弱的一個,論起密修功夫比漸漸遠去的仁傑薩尊還要高明;只是由於藏區女活佛少,傳承的地位不高,才不被重視。祝童在她看來,是很普通的一個人,怎麼有資格做索翁達的師尊?
「我看不出,要試過才知道。」女活佛話音未落,靈巧的手指已經點向祝童的胸口。
「不可。」索翁達站在祝童身後三步,知道女活佛的厲害,正要搶先出手,曲桑卓姆已經住手了;「怎麼?難道中原武林的規矩是,誰的嘴皮子厲害誰就是掌門?」
大殿裡響起一陣哄笑,如果把這場爭鬥上升到如此高度,確是不好迴避。曲桑卓姆好厲害的心計。
祝童只好硬著頭皮叫住索翁達:「勿動,我也想看看,她憑什麼這麼狂。」
索翁達還有些不安,忽然想起,自己這個小師父的功夫很怪,特別是胸口,那裡是最奇怪的地方。在傳授蓬麻功的時候,索翁達曾經暗運密修探測過。祝童體內的蝶神也瞞不過他的探測,胸口的部分,當真是浩瀚飄渺,試探不出深淺。
還有他那份靈變,竹道士推崇的人,應該能過的了這道坎。
果然,曲桑卓姆點中祝童胸口後,低吟一聲捧著手指躍起在半空中,惱怒的喝道:「再接這一招。」